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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回 危難方顯兄弟情 事後才能見人心 文 / 推窗看雲

    恩義從來最難當,捨生忘死要報償;最終報得恩和義,落得自身枉斷腸。

    小的時候,父母早就死了,怎麼死的沒人仔細說,自己也懶得問;父母是誰,幹什麼的,仍然不知道。只是自己慢慢的長大,知道了自己原來是王將軍的家奴。王將軍是誰?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是王將軍的家奴?好像很好笑的問題了,你怎麼就不能是王將軍的家奴?你不是王將軍的家奴,就是李將軍的家奴,難不成你還想成為侯爺的家奴?王爺的家奴不成?王仲不想了,悶頭幹活,悶頭吃飯。有一天,一個人把他們召集到一起,他們都是和王仲差不多年紀的家奴。這個人說:「你們都長大了。應該幹些力所能及的事了(好像原來他們沒幹過事一樣)。」然後他們的飯菜好了,王仲當天是第一次感覺自己不想再吃了,原來他總是覺得好想吃。有人說:「終於吃了頓飽飯!死了也是個飽死鬼。」王仲有點明白,長了見識,不想再吃的時候,就是飽了。

    那個召集他們的人出現了,有人喊他:「王大叔。」王仲也跟著喊他「王大叔」,王大叔是個什麼東西,他不清楚。王大叔對他們滿意的微笑,還沒有人對王仲微笑過,他感覺微笑很好。王大叔親切的問他們:「都吃飽了?」「吃飽了!」他們高興地回答。王大叔說:「好好好。吃飽了就好。」一連多天,他們都是「吃飽了」,有時候還能吃到叫做「肉」的東西,當然了,沒有人搶的時候,王仲能夠吃到,大多數情況下,他只能看著別人吃。

    終於,在一頓飯後,這一頓飯王仲不光吃到了肉,而且喝到了酒,酒原來就是這樣的,說不出來的滋味。王大叔領著他們一百多個十幾歲的長大了的人,穿上黑衣,頭上包著黑巾,臉上蒙著黑布,走了三夜,在一個山谷後停下。然後有幾個騎馬的人過來跟王大叔說話。太陽出來了,他們在等什麼,沒有飯,他們感覺到餓得難受。這時候,有人小聲說:「來了。」然後每個人給了一把刀子,雪亮的刀子。王仲見過有人拿過,那一次家裡一個人犯事了,被人拿著雪亮的刀子,把頭割了下來。王仲很想有一把這樣的刀子,就沒有人敢搶他的肉吃。一群人轟轟隆隆的過來了,王大叔小聲說:「一會上去砍。砍了讓你們吃好吃的。」眾人很興奮。王仲特別急切,那些人為什麼還不過來。

    那群人越來越近,王仲的手握出了汗。有人喊:「上!」

    大傢伙一窩蜂的衝上去,綺麗差啦的砍,血迸的身上、臉上到處都是,耳邊只聽得慘嚎,哪個嚎的響,就被補上一刀。很快的,死人躺了一地。王大叔站出來,要求把死人裝到車上,拉走,到了一個樹林,有人挖好了坑,死人滾進坑裡,被埋上。回到家,王大叔說:「今天讓這小子隨便吃,隨便喝。」然後又說:「你,那啥,給你起個名字吧。嗯,就叫王仲吧。」王仲有了名字,還能隨便吃、喝。別人羨慕的要死,特別是小禿子,他總是搶王仲的肉,現在,他跟在王仲的後面,腆著臉叫他仲哥,王仲懶得搭理他。以後,過幾個月,王大叔就帶著他們去幹活,他們的人不停的換,小禿子死了、鼻涕蟲死了、小螃蟹死了-------。大伙都說「王仲,好樣的!」也有人說:「王仲?那傢伙手黑!」

    他們白天睡覺,晚上習武。王大叔請來不同的人教他們射箭、騎馬,各種兵器。王仲學得最快、最好。因此,再後來王大叔領著他們幹活,王仲總是陪在王大叔身邊。只有那些難纏的角色,王大叔才讓王仲出手,王仲也從來沒有讓他失望。王仲還記得一個黑鬍子,用的是刀,殺得興起,把他們的人殺死殺傷了十幾個,王仲上前三五照面,就刺進了他的胸膛;有個女人,長得漂亮,使得是劍,舞動起來,只見寒光,不見人,王仲也用劍,十招之後,一劍刺下,她美麗的臉,王仲的手刺不下去了,但是她的劍卻在這時刺出,王仲的心一痛,手中劍刺下,她美麗的臉扭曲、變形。

    王仲不再用短兵器,他用弓箭解決問題,他不喜歡看到對方扭曲的臉。他晚上的夢越來越多,越來越離奇,每一次他都是渾身大汗的醒來。他跟王大叔說:不想幹活了。王大叔關心的問他:「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搖搖頭。「哪裡有毛病?」他仍然搖頭。

    王大叔歎了口氣:「唉!你是個奇才。在我們行中沒有人能夠超越你。你怎麼-----」王大叔有些痛心疾首。他答應王仲,讓他休息休息。但是王仲要的不是休息休息,他真的不想再干了。王大叔的臉色變了。王仲不在乎了,他知道王大叔從他們的身上拿到的遠遠超過每天他們吃的。喝的、用的。

    有一天,王大叔說:「你再做最後一次吧。做了之後,我給你一筆東西,讓你後半生吃喝不愁。」王仲仍然搖頭。王大叔生氣了,「你怎麼可以如此的忘恩負義?」王仲笑笑,空手走出了王家。走出王家他不知道東西南北,但是他的心境是豁朗敞亮的,他覺得每一口空氣都是新鮮的。他看到了在王家看不到的人群,村野,樹林,流水,他興致盎然的走著,走了不知道多久,他覺得肚子好餓,遠處村莊的炊煙,勾得他只嚥唾沫;晚上他睡倒在草叢中。半夜裡,他覺得腿上被什麼東西咬了一下,瞬間,渾身打顫,然後眼睛看不到天上的星光,耳朵鳴叫的厲害。這時候,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王大叔!他激動的快要哭了,王大叔沒有忘了他,來救他了。王大叔說:「怎麼樣?」另一個聲音說道:「這是天下最毒的蛇!是我走遍南越找到的。任誰只要被咬了一口,天神也救不了他!」這個人王仲也知道是府中的巫師,過年的時候他總是領著大伙頌神。王仲心涼了。

    「那我就放心了。只是可惜了我這麼多年費盡心血的培養。」王仲的心就如同被人狠狠刺了一下,痛徹肺腑。

    王仲的神智已經迷糊了,在僅有的知覺喪失前,他聽到王大叔他們離開;有人挪動自己,在自己的腿上放了什麼東西;然後王大叔和巫師又回來了,巫師笑道:「你也太過小心了!他活不了啦。」王大叔也笑道:「如果不是小心,我能活到現在?小心沒大錯。不親眼見到他死,被什麼人救了,我們就完了!」

    「現在他已經不能動了,你不放心,就補上一劍就是!」

    「唉!我怎麼忍心!」

    旁邊有人說道:「坑已經挖好了。把他埋了,不就一了百了!誰也找不到。」這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有些熟悉,想不起來是誰說的了。他失去了知覺前,被人扔進了坑裡。

    王仲當然沒有死,他躲在一個廢棄的神廟裡,是三個狗救了他。三個狗自然不是真的狗,他們是白狗、黑狗、黃狗,他們的名字就像王仲一樣,是王大叔為了方便起的,白狗頭髮斑白雖然他只有十幾歲;黑狗渾身黑漆相似,不知道他是怎麼弄的;黃狗頭髮金黃。各人倒是人如其名。

    王仲空手出門,王大叔關心的對三個人說:「你們偷偷地跟著他,不要讓他知道。我真的很擔心他,你們都知道我對他的情意!不要讓他跑遠了,別人欺負他,跟我說;晚上他在什麼地方跟我說。」

    三個人小心地跟著王仲亂轉,見王仲傻笑,他們非常的鄙夷;見王仲走向村外,在山谷、樹林間走動,他們氣的要死;看到王仲坐在溪流邊沉思、玩水,他們簡直要破口大罵他了。他們覺得他真的如王大叔所說的,不知道好歹,有福不享,跑出來受罪。但是他們謹記王大叔的教訓,不敢讓他知道他們在跟著,在保護他。晚上他躺倒在草叢中睡去,白狗、黑狗守著,黃狗回家告訴了王大叔。

    王大叔和府裡的王巫師一起來的,這王巫平常是不搭理他們的,他總是只跟王大叔他們說話,見到他們這些人就像見到臭蟲似的,討厭極了。今天晚上,他在來的路上,仔細的問黃狗:王仲所在的地方草長不長,石頭多不多;附近有什麼常見的毒蟲沒有。黃狗受寵若驚,問一答十,喋喋不休的把自己知道的附近的情況告訴了王巫。王巫對他微微一笑,又對王大叔說:「你把這些孩子教成了。」王大叔也微笑點頭。黃狗是更加的興奮。

    他們到了地方,站在遠處,看到王仲髒兮兮的躺在草叢中,王大叔心疼的說:「這孩子,弄出毛病來,怎麼辦?」王巫打開了一個粗如兒臂的竹筒,裡面一隻青黑的小蛇無聲無息的鑽出,抬頭嗅了嗅,一直向王仲睡覺的地方爬去,王巫披髮仗劍,口中唸唸有詞。過了一會他們見王仲坐起,手中抓著蛇,扔了出去,接著喊疼,然後沒了動靜。又等了一會,他們走近看,只見王仲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臉上烏黑,腿腫的似水桶一樣。三個狗嚇得面無人色。王大叔溫和地說:「他太不聽話。神靈教訓他。你們都是好孩子,聽話得很。今天的事對誰都不要說出去,不然神靈知道了,也會教訓你們的。」三個人頻頻點頭,嚇得大氣不敢出。

    看王仲不再動彈,王大叔和王巫返身離開,讓他們把王仲的屍體埋了。三個人點頭,開始挖坑。

    見二人離開,白狗忽然走近王仲,眼裡掉下淚來。「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他哽咽的說。另二人也走過來,都說:「沒有他,我們也去球了!沒想到今天我們一起害死了他!」

    白狗俯首沉思,毅然從懷裡取出一個布包,打開了,是個小竹筒,小心地打開蓋子,倒出個東西放到王仲腿上,然後開始往坑裡埋土。這時候,王大叔和王巫又轉了回來,看到三人賣力幹活,王仲沒有了鼻息,對他們說:「你們回去找管家多要點錢。」才放心的離開。

    他們離開之後,三人知道王大叔再也不會回來了,迅速的扒開土,把王仲扒出,抬著一溜煙的來到一個破舊的神廟,這神廟是原來這個村的建的,村裡人遷走後,就破敗了,有牆沒門,蛛網密佈,狐貉遍地。幾個人把王仲藏在神案的下面,白狗撕開他的褲腿,黃狗、黑狗燒了火。原來這白狗雖然是個小廝,卻喜歡琢磨些草藥,整天跟在村巫的後面,給村巫幫忙,懂得一些蟲草。他聽說南越、東越、西蜀等地有人用蛇、蠍、蜘蛛、蜈蚣等養出了蠱,也學著別人暗地裡玩,結果真的弄出來了,小心地收在竹筒裡,連他的兩個最知心的兄弟都不知道。今天王大叔讓他們跟著王仲,他心裡隱隱覺得蹊蹺,心中留意,後來見王巫出現,知道不妙,他們沒安好心。在王巫放蛇咬王仲之後,他在他們第一次離開的時,急中生智,把自己培養的蠱,一隻劇毒的蜘蛛放到王仲腿上,想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解了王仲的蛇毒。然後在王大叔再次離開之後,扒出王仲,把他帶到神廟。

    這時,只見王仲腿上的蜘蛛吸飽了毒血,從他腿上掉下來,白狗趕緊用竹筒收起,寶貝一樣收進懷裡,那兩人看的目瞪口呆。白狗取出一把小刀,在火上烤過,切開王仲的腫腿,放出了一些黑血。然後指揮二人在破廟裡尋找蜘蛛、蛇、蠍子、蜈蚣等,找了一大堆,把它們一個一個的放在王仲腿上吸食,雖然辦法有點笨,效果是明顯的。也是王仲命不該絕,在白狗的胡亂治療下,他的腿漸漸的細了,三人大喜。白狗對二人說,「還得想辦法。那個王大叔最是小心。他明天天明說不定去挖開坑看,你們二人找個死人扔進去,把臉割爛,腿上弄蛇咬一口。」三人把王仲的衣服脫光,二人拿了離開。一個多時辰後,二人回來,說按照白狗的法子,把一個餓殍埋了。

    這時候再看,王仲已經有了些氣息。白狗又把王巫的那條小蛇拿出來,原來這條蛇咬了王仲之後,被王仲抓住搦死了,扔在一邊,王巫見它死了,也沒在意,被白狗悄悄地收起了。他把小蛇割開,把肉切碎,這時王仲的腿,黑血流盡,開始滴出紅血,把攪成了糊的蛇肉敷在王仲腿上,用蛇皮包上。然後用廟裡遺棄的香爐燒些水,灌給王仲,王仲漸漸的有了知覺,所謂一物降一物,一個略懂一點醫術的少年竟然救活了被毒蛇咬傷的王仲。

    看看天快亮了,三個人又把王仲挪到神案的後面,在他身上蓋了些乾草,然後匆匆離開。他們回到王家,管家王賴狗正好開門,見到他們說:「狗崽子,一晚上野到哪兒去了?不好好練武?」

    白狗說道:「賴狗叔,王大叔讓我們找你要點錢。」

    「大管家跟我說了。來吧。」三人跟著賴狗來到他的屋內,賴狗一人給了十弔錢,三人非常高興,他們還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三人轉身要走,賴狗鼻子「哼」了一聲,三人回過頭來,賴狗的臉上有點悻悻的,見三人不明白,他說:「你們就這樣走了?一點規矩沒有!」三人雖然年齡尚小,但是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有些事雖然不明白,卻也略知一二,知道他想得些好處。黃狗笑道:「大叔,回頭俺們請您老喝酒。現在,幹了一晚上,俺們也得睡一覺。」三人揚長而去,賴狗也沒有辦法,他雖然是個管家,但管家跟管家是沒法比的,對於王大交代的事情他不敢打折;而且這些個小孩,他已經慢慢的不敢惹了,這些人人小鬼大,哪一個都是手上有命案的,哪個人掙的錢都是拿命換的。

    三人到了晚上,被王大叫去,跟著王大和王巫,拿著鐵鏟一起來到昨天埋葬王仲的地方。三人嚇得渾身發抖,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裝。把土扒開,一個死人露了出來,腿上黑紫,衣服也是王仲走時穿的,臉上已經看不出是誰了,血肉模糊,身材也是王仲的樣子。王大長出了一口氣。說:「你不要怨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你不死,我們都得死。」眼中掉下幾滴眼淚,面容淒愴。「埋上吧。」

    二人離開,三人把死屍重新埋上。見他們走遠了,白狗忍不住問道:「你們從哪弄了個這麼像的?」

    黑狗嘿嘿冷笑:「你看出了這是誰?」

    白狗搖搖頭:「看不出。」

    黑狗說:「哥哥的大對頭!哥哥還不謝謝我倆。」

    白狗大吃一驚:「是花蛇?你們怎麼弄的?「

    這花蛇是附近的一個驛卒,慣好欺負小孩。三人每次從驛站經過,都被他攔截,把身上的東西拿走。三人跟他打了幾次,這小子身手挺好,也有一幫小子跟著起哄,所以三人經常的被打的鼻青臉腫。黃狗、黑狗最近跟著府裡的人練武,不常出來了,白狗為了找草藥經常出來,也就經常被花蛇欺辱。一次他忍不住把一條蜈蚣放在懷裡,讓花蛇搜身,結果花蛇的手指頭腫了幾天,他又攔住白狗,把白狗狠揍了一頓,如果不是王仲恰好經過,說不定那一次就把他打殘了。他對花蛇是恨之入骨。

    原來昨天晚上,黃狗二人出了神廟,這時正是子寅之交,哪有什麼人?二人一合計,跑到驛站附近看有沒有人。也是花蛇該死,他喝酒喝得大醉,躺倒在驛站外面的草叢裡,把黑狗絆了一腳。他迷迷糊糊地罵道:「狗崽子幹嘛踢我?」黑狗一聽是他,嚇了一跳。等了一會見他不動,知道他又喝醉了,不由心中一動。黑狗對黃狗一比劃,黃狗馬上明白,一點頭,二人拿出一條蛇來,捏著放在花蛇的腿上,花蛇在不知不覺中,一命嗚呼。二人把他抬到挖坑的地方,怕他沒死,拔出匕首,在他臉上砍了幾刀,然後給他換上王仲的衣服,他就代替王仲死了。竟然瞞過了老奸巨猾的王大。

    三人重新把死人埋了,來到神廟,王仲聽到動靜,不敢移動。白狗說道:「仲哥,是我們。白狗、黃狗、黑狗。」

    王仲這時已經清醒,知道是三人救了自己。他能夠活命,也是白狗懂些粗淺的醫理,以毒攻毒湊了效;也是他自己的超常體質,在這種惡劣的環境長大,身體各方面抵抗力強大的很。但是雖然已經清醒,王巫的蛇畢竟厲害,對他的毒害還是很重,他還是渾身發冷,眼睛模糊,身上無力,腿還沒有知覺。

    白狗打開火折子,看了看他的腿,眉頭緊鎖,王仲知道自己的傷勢麻煩,感激三人的情意,心中過意不去,強笑道:「生死有命。我就沒想到還能見到幾位兄弟,再次見到兄弟們,我已經十分喜歡了。兄弟不必太過為難。」

    白狗說:「如果不是哥哥救了我幾次,哪裡還有我替哥哥幹事!能夠為哥哥出點力,我心裡才是喜歡的不得了!我一定會治好哥哥的。」

    另外二人也過來,拿出身上藏的食物,給他,王仲已經兩天水米沒進,雖然神智有時候還是迷糊,但也是真餓了,是狼吞虎嚥,把二人帶的東西吃盡,喝了二人帶的酒,抹抹嘴,長出了一口氣。幾個人見他能吃進東西,心裡都很高興。

    看到三人為自己高興,王仲十分感慨。在王家這麼多年,這些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每年都有人死亡,對於管家們,甚至主人,他們的生死不過是談笑間的事;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心中的痛苦,也只有他們才在乎兄弟的生死。白狗笑道:「那一次,在槐樹林,我被一個胖子舉到頭頂,他要摔死我;是仲哥一劍刺中他的咽喉,把他刺死;還有一回,在亂石崗,兩個人已經把我逼到車前,我想,這一回完了,還是仲哥一箭穿心,把他們幹掉。不是仲哥,我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黃狗也說:「那一回在黑松林,一個一丈多高的壯人,把我們兩個夾在胳膊下面,快要夾死我們了,仲哥也是一箭,------」只聽一聲響,黃狗倒在地上,三人大驚,王仲喊道:「趴下!」已經晚了,「噗」的一箭,射中了黑狗,黑狗的身子扭了一下,癱倒地上。白狗眼中熱淚滾滾而下,呆立著不動。王仲掙扎著想要起來,卻掙扎不起,他雙手捶地,痛苦莫名。只聽的一聲冷笑,只見王大和王巫走了進來。王仲心裡冰涼,白狗用盡心機,也沒能最終瞞過這老狐狸。

    看著二人又痛苦、痛恨、又有些迷茫的臉,王大的臉上露出微笑,他好整以暇的說:「小仲,你的傷勢怎樣了?唉,你也太不小心了。跟我回去,一切都還不晚。」王仲搖搖頭。他歎息道:「為什麼弄得這樣?你有什麼不滿意的?我真的搞不懂,我什麼地方對不住你了!」

    王仲仍然搖搖頭,他已經不想對這個人說話了。

    白狗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王大冷笑不語,王巫恥笑道:「你的那些小孩把戲,怎麼瞞得過大官人。」其實王大只不過是個管家,但是他喜歡有人在私底下喊他「大官人」,以表示他和主人差不多。這一次,他真的沒有看出白狗的把戲,只是晚上練武的時候沒有見到三人,問起了,有人說三人吃了飯,就跑了。他也沒在意。有人在一邊閒話,說起來昨天晚上,前村的破廟裡,晚上咕咚了一晚上;又有人說起驛站的驛卒花蛇失蹤了。他心中起疑,但又想不起什麼地方有問題。他就喊上王巫,兩個人悄悄地轉到破廟附近,見到破廟裡果然有人聲,還有火光,二人心中疑惑,害怕有對頭找上門來。二人輕輕地迫近,聽到白狗說話,還有黃狗的聲音,二人在牆外仔細一看,見王仲躺在地上,馬上明白了一切,王大怒不可遏,甩手打出袖箭射殺了黃狗、黑狗。這才邁步進來。

    白狗面如死灰,雙手攏在袖中,黯然道:「我的命是你們的,你們拿去好了。仲哥中了你們的蛇毒,也沒有幾天好活,求你們饒了他。」他說著跪倒地上。二人沒有理他,只是看著王仲,他們不擔心白狗這個小雜役,他們擔心王仲會突然出手,王仲雖然是他們教出來的,但是他們知道,王仲的潛能是誰都看不出的,他總是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出手,而且一出必殺,還沒有人能在他出手後能夠活命的。

    王仲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好像已知必死,不再準備反抗,王大沉思的看著他,面對這樣的人,他的心裡也是百感交集,動手,還是不動手?王巫有些奇怪,王大在他的心中像神一樣,沒見過他這麼猶豫過。王大覺得自己的腳被什麼輕輕地碰了一下,看看什麼也沒有,腿上好像有幾根蛛絲,隨手拂去;王巫也感覺有什麼東西進了自己的靴子,他附身查看,什麼都沒有,頭髮好像有蛛絲掛著,隨手抹了。剛剛進門的時候,門口掛著很多的蛛網,二人都沒有在意。

    王大下了決心,要解決了王仲和白狗,他抬手,想要射出袖箭,但是他的手無法抬起,他大驚,卻覺得嘴僵硬,渾身僵硬,他怨恨的想要瞪王巫,他覺得只有王巫的蠱才能如此,是王巫對他下了蠱,脖子動不了啦;王巫也是這樣的感覺,他每一次看到敵人被自己的蠱整成這樣,心裡都是樂不可支,但是這一次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可是不太妙,他想喊對方,卻說不出話,恐怖籠罩著二人。王仲睜開眼來,他奇怪王大為什麼還不動手,見到二人的奇怪模樣和奇異表情,心中奇怪。

    白狗這時站了起來,他把黑狗、黃狗的屍體抱到一起,然後抱起王仲走到外面,把神案、一些枯枝、樹葉、乾草堆在廟裡,王大和王巫驚恐的看著,他對著二人微微點頭,然後點起火來。白狗退到廟外,看著火起,然後抱著王仲大步離開。兩個梟雄從此人間蒸發,王將軍派了很多人也沒有找到他們,以為他們捲了財寶跑了,又害怕他們被官府抓住,害王將軍擔心的很長時間坐臥不安,再也沒人想到是一個粗陋的土醫使他們升的天。三個狗也失蹤了,沒有幾個人在意這些人的去向。有的說王大帶著他們逃跑了,有的以為王大殺人滅口,殺了他們,差不多猜中了。

    白狗背著、抱著王仲心情淒惻的離開。兩個人誰都沒有離開過家鄉,長這麼大,都只是在附近轉悠;有時候跟著幹活,都是晚上,分不清東西南北。好在兩人都是摔打慣的,什麼樣的苦都能受得。二人仍然像原來在王家一樣的晝伏夜行,白狗在晚上捉得許多的蛇蟲,這些東西雖然不能治好王仲的毒,卻都是極有營養的,把王仲的身體養得壯實的很,只是王仲的腿無法用力。

    二人走了不知多久,好似乞丐、花子,見遠離了家鄉二人也敢半天走動了。有一天到了一處山林,見到一個採藥的土人被野獸咬了,白狗發箭,嚇跑了野獸,土人感激,把二人請到家裡,款待二人吃了豹肉,喝了自釀的酒。說起來,原來當地已經是東越國,是東越王的領地。採藥人問起二人的來歷,兩人也不避忌,說是受到蠱蛇之傷,到處尋醫問藥,也沒有治好。採藥人問起蛇的樣子,白狗仔細說明,覺得有了希望。採藥人聽了,沉思半晌,二人心頭涼了半截。採藥人笑道:「我們東越的蠱和南越的蠱有所不同,你們說的那種蛇,我只是聽說,沒有見過。我只怕治壞了恩人。」二人大喜,原來碰上了個行家。原來這採藥人卻是東越國的名醫,當地人稱作西山翁,經常給東越王和他的家人、大官看病,不僅醫術高明,而且心地良善,不是說只對官貴們醫治,對於窮人、貧民,也一視同仁。因此經常自己出外親自採藥,並發願光大醫術,到處尋訪名醫,到過東甌、南越、滇國等地,探究各地的方術,特別是各地的蠱術,勤加鑽研。因此能解王仲所中之毒。這東越大醫果然是個行家裡手。吃了他的藥,王仲上吐下瀉,渾身虛脫,腥臭難聞。然後用藥熬水,把他放在藥水裡煮了三天。這幾天白狗是目不交睫,守著。三天下來,王仲的腿好了,渾身的精氣神都有了,二人大喜,磕頭拜謝。

    白狗跟著主人學習東越醫術,王仲在山中習練武藝。這西山翁感激二人的救命之恩,見二人質性淳樸,不是那奸惡之人,帶著二人在東越遊走,見過幾個東越的奇異之人,學得了不一樣的技藝。

    正是:人身哪得都自有,風裡雨裡為餬口;莫笑街頭流落者,身無羈縻四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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