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五章 好膽,連父皇你都敢忽悠 文 / 虎臣
「亂臣賊子,大陰謀?」弘治的眉頭鎖得更緊:「蘇木,你老實將太子的原話說給朕聽,不得漏掉一個字。」
「是,陛下。」蘇木停了停,整理了一下思路:「其實,萬歲的身子弱,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恕臣無禮,依陛下的身子骨來看,春秋歲齒必然比不過太祖高皇帝,成祖太宗皇帝。」
「朕的身子自己清楚,神龜雖壽尤有盡時,騰蛇乘霧終成土灰。別人喊朕萬歲萬萬歲,朕自己心中卻清楚得很。」弘治皇帝倒也豁達:「接著說下去。」
蘇木點點頭,繼續說道:「陛下的身子雖弱,但若是調養得法,延壽幾十載也不難。不過,我們儒家不講命性,也不評論。不過,儲君尚且未成年,陛下長期服藥,難免給了他們人覬覦之心。太子當時一聽到藩王上折子請留,就冷笑一聲,說……臣不敢說下去。」
「你說。」弘治皇帝面色難看起來,眉宇間閃爍著一股青氣。
蘇木:「太子說,這些亂臣賊子是想賴在京城等到陛下大行啊!!」
「什麼!」一向溫和的弘治皇帝猛地一拍御案,上面的折子落了一地。
一陣冷風從屋外吹進來,翻動冊頁,「嘩啦」亂響。
蘇木加快了速度:「否則,他們怎麼會請求留在京城不走,尤其是這個淮王更是下下串聯,還放出話來,說,說……」
「你大膽說!」
蘇木:「太子已經查得明白,淮王對其他藩王說,無論如何得在京城留到開春以後才離開。每年冬天對老人和病人來說都是一大關口。」
「儲君孝字當頭,如何忍得下去,這才憤然出頭,毆打淮王。陛下,臣也有出手。太子畢竟尚未成年,要責罰就責罰臣一人吧!」
說著又深深地拜了下去:好你個淮王,竟敢搶我蘇木的女人,好這次咱就給你安一條謀反的罪名,看你怎麼過這一關。就算你沒有實跡,以明朝對藩王的忌憚之心,你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自從靖難之後,皇帝對地方王爺的疑心是越來越重了。
而弘治、正德朝因為皇權受到很大限制,地方上的藩王們都是人心思動。
弘治去世之後,王爺們看正德皇帝年少以為好欺負,紛紛起兵造反。比如甘肅的安化王和南昌的寧王。
而明朝的藩王好像也有造反的傳統,成祖就不說了,成祖的兒子朱高詢不也在父皇去世後弄了這麼一出。
遠的就不說了,就弘治親眼看到的奪門之變剛過去沒多少年。
弘治是寬厚之君,卻不是傻子,所有皇帝該有的毛病都有。
作為皇帝,無論如何仁厚,只要你敢對他的權力發起挑戰,絕對會受到毫不留情的打擊。因為,如果是大臣政治鬥爭失敗了,大不了致仕退休回家養老。而皇帝,一旦在權力鬥爭中失敗,卻只有人頭落地一個下場。
聽完蘇木的話,弘治皇帝胸中頓時騰起了一股熊熊怒火。
陰沉著臉靜了半天,卻厲喝一聲:「太子年幼,他懂什麼,捕風捉影,反讓天下的百姓笑話我天家不睦。蘇木,這話也就說說,不可當真。還有,朕聽人說,你這次之所以挑唆儲君毆打淮王,是因為和淮王爭一絕色女子。說,究竟是是不是。如果真是如此,你就是罪大惡極了!」
話雖說得嚴厲,可蘇木剛才已經捕捉到弘治皇帝所有的面部表情,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打動了弘治皇帝。心中也不畏懼,很坦然地一點頭:「絕色算不上,也就一普通女子。不過,陛下大約還不知道此女究竟是什麼身份吧?」
「說!」
蘇木一整臉色,一字一句地說道:「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最信重的手下,城南千戶所千戶胡順之女。」
「什麼?」弘治皇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面上的驚駭、憤怒和氣惱:藩王和朕的錦衣親軍結親,意欲何為?
弘治皇帝:「說,把事情的原委都給朕說個明白。」急怒攻心之下,一口腥熱的液體湧上喉頭,沖得他身體一陣發飄。
弘治皇帝硬生生將這一口液體嚥了下去,又深吸一口氣,這才穩住身形。
但蘇木的話卻模糊朦朧起來。
只恨不得立即躺在地上睡死過去,再不醒來。
弘治皇帝一驚:朕的身子怎麼虛弱成這樣了?
蘇木:「沒錯,蘇木以前在保定的時候曾與胡家談婚論嫁,差點成了一家人。後來因為其他原因,臣沒能和胡小姐走在一起。而胡小姐因為是軍戶的女兒,性格也有些暴躁,自然不願意嫁給淮王那個老頭子,於是就一時衝動,去王府理論。」
他就將這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只隱去了自己讓太子去趟混水一節,只說這些都是朱厚照的佈置。
「萬歲,當時太子說要打淮王的時候,臣還勸解過,說此事關係到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不可鹵莽,必須先去稟告萬歲。可太子當時就哭了,說皇上你身子不好,若因為這事動了真怒,傷了身子,他這個做兒子的就是不孝順。不如直接給淮王一點顏色看看,敲山震虎,若是那淮王還有廉恥和做人臣的忠義之心,必然會有所收斂。過完年自回封地,如此才不至於天家骨肉相殘。卻不想這淮王反不依不饒起來!」
蘇木故意將「當時就哭了」五字說得極重。
「太子真是這麼說的,真哭了!」聽到兒子的名字皇帝猛地醒過來,所有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聳然動容,心中是又酸又甜:這孩子,總算是知道心疼朕。
想到這裡,他的眼圈一紅,眼淚就落了下來。
「真哭了,痛不欲生。」蘇木換上沉痛的表情,立即將嘴巴閉上:話說到這程度,火候已經到了,再多說反過尤不極。
看著屋外的飛雪,看著地上的「嘩啦」翻動的冊頁,弘治皇帝閉上了眼睛,半天才哽咽了一聲:「朕身上有些冷!」
蘇木忙向前一步拿起放在御座上的皮裘批在皇帝的背上,觸手處皆是嶙峋的骨骼。
他心中一震,也是難過。按照真實歷史記載,弘治皇帝只有一年好活,可自己所穿越的這片時空和真實的歷史真的是一個位面嗎?
搞不好弘治兩今年都挨不過去。
時間分叉裡,另外一個時空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
弘治疲憊地揮了揮手:「太子一個小孩子胡亂猜測藩王,行事鹵莽衝動,自是不對。你也是東宮行走,又是個有才之人,怎麼也跟著胡鬧。退下吧,朕乏了。」
「是,陛下,臣告退。」
等到蘇木走出這間書房,嘴角卻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了,淮王,你就等著倒霉吧!
這都大半夜了,自然沒辦法再出宮回家去。
蘇木就回到自己房間,洗了腳,正要睡覺。
門卻「碰!」一聲被人踢開,就看到怒氣沖沖的朱厚照衝進來,一拳朝蘇木頭上打來。
蘇木一攤右掌,兜住他的拳頭。
「好膽,竟敢在父皇面前胡言亂語,還誣陷藩王有不臣之心。不但如此,還將本大將軍也牽扯進去,蘇木,誰給你這麼大膽子?」太子連聲怒喝。
蘇木不動聲色地捏起拳頭:「這樣不好嗎,多有意思啊!」
朱厚照伸出右手,也捏著拳頭和他輕輕一碰,撲哧一聲笑起來:「好膽,連父皇也敢忽悠!」
笑著,他一屁股坐到蘇木身邊:「我生氣的是,你居然說我在背地裡哭……男兒流血不流淚,你破壞我名譽啊!還有,父皇剛才見了我問了半天,我好不容易該搞清楚是怎麼回事。父皇一會兒問我冷不冷,以會兒問我最近吃得如何,晚上睡覺可蓋著被子……囉嗦死了!」
太子極為鬱悶。
蘇木看了看生氣的朱厚照,心中突然一酸:這小子就是個不懂事的,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父親還有一年的壽命了吧?
子欲養而親不在,世界上最慘痛的事莫過於此。
一想起另外一個世界去世多年的父母,蘇木難過起來,雙手合十,默默念叨。
朱厚照一把抓住他的手,笑道:「別念佛,求神不如求己,我就知道再麻煩的事情子喬你總能順利過關。明日年三十,要祭太廟,天亮的時候禮部的人要過來解說朝廷禮制。誰耐煩聽,你幫我聽著。到晚上太廟的時候,你再告訴過每一步該怎麼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