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章 精彩的註解 文 / 虎臣
弘治今天之所以微服出宮,其實是得了徐公公的秘報。
自從幾日前在西苑看到太子額頭上有青腫,又流鼻血之後,弘治就起了疑心,懷疑儲君在外面鬧出什麼事來。
對於這個兒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就是個不省心的,嗜好武藝,成天打熬筋骨,沒事就同侍衛們動手過招。
作為一個未來的君主,應重教化、重用臣、虛心納諫,嚴於律己、善待士大夫,如此才能管理好一個老大帝國。練武又有什麼用,作為一個皇帝,就算練到武藝天下第一,也輪不到你上戰場。更何況,玩物喪志,醉心武學,反將朝政給荒廢了。
對此,弘治是恨鐵不成鋼。
不過,兒子年紀還小,正如他那天所說,如果練武能鍛煉出強壯的體魄也是不錯。反正宮裡的侍衛和他動手,手下也有分寸,怕就怕外面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旦皇兒有了好歹……
想到這裡,弘治悚然而驚,立即明白太子身上的傷肯定是在外面弄出來的,立即下令讓東廠去查。
這一查,還真查出問題了。
弘治著才知道朱厚照這段時間沒天都偷偷跑出宮去,找民間的所謂的高手動手過招。
這一陣子,更是拜了一個師傅。
徐燦早就有心將太子身邊的太監們都給換成自己的人,在皇帝面前更是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回陛下的話,太子拜了個師傅。」
「拜師傅,學什麼?」弘治倒是楞住了。
「陛下,自然是學武藝啊!」徐燦道:「說是拜在一個叫什麼蘇子喬的人門下,成天不是扎馬步,就是煉氣,太子整日和他過招,經常被這個蘇子喬打得遍體鱗傷。」
徐公公說到這裡,一臉的哀痛:「陛下,堂堂一國儲君,竟被人傷了,必須嚴懲。這蘇子喬,好大膽子,竟然敢做未來的帝師,居心叵測,必須誅三族。」
聽到徐公公的挑撥,弘治也是又驚又怒。兒子天天被人打,已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急火攻心。現在聽徐燦的意思,這人還有意靠武藝討好太子,以為佞進之階,這卻是斷斷不能忍的。
國家用人,得經過科舉考核。如果僅僅因為投了君王之好,就能得富貴榮華,後人又將如何看自己的兒子,那不是隋煬帝嗎?
「這個蘇子喬究竟是什麼身份?」弘治黑著臉色問。
徐燦:「陛下,臣已經查得清楚,這個蘇子喬乃是保定府秀才,今年剛得了院試頭名,進京參加鄉試。對了,前幾日京城士子圍攻順天府衙門時,管轄祿米倉的錦衣衛百戶軍官胡順正是他的岳丈。一個有功名的士子,為了富貴,竟然同軍戶聯姻,可見此人人品之低劣。」
打蛇附棍上,徐燦順便陰了錦衣衛一道。
「秀才,還是頭名案首……順天府事件的百戶軍官的女婿……」弘治也知道順天府那件事錦衣衛處置得不錯,雖然他對這事一直沒有表態。可內心中,對錦衣衛所辦這事非常滿意。
又聽說蘇木是個有功名的讀書人,且拿了今年院試第一,臉色就緩和下來。
弘治皇帝對讀書人一向看重,心道,原來這人是儒家門徒,應該不是一個不知道輕重之人,或許,事情並不像徐燦所說的那樣吧。
對於東廠和錦衣衛,弘治一想警惕,他們的話,弘治也只信六分。
至於太子出去學武一事,自己兒子的性子弘治最是清楚,你越是反對,他越是來勁,真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人。
當下就揮手讓徐燦退下,心道:還是得親眼去見見太子和那個蘇秀才究竟在幹什麼才好。
於是,接下來幾日,他首先把朱厚照關在西苑好幾日,又授意讓人將劉謹等人暫時調開。
今天恰好是翰林院學士楊廷和侍太子講讀的日子,原來,太子的侍講官本是由三個大學士擔任的。可閣老們事務繁忙。於是,日常教導太子的職責大多由翰林院的學士們擔任。
對於無官無職的楊學士,儲君自然沒有敬畏之情,聽了一節課之後,朱厚照就推說身子不好,散了堂,一個人偷偷跑出了皇宮。
太子前腳出宮,後腳就有人將此事稟告皇帝。
估計是跑蘇秀才那裡去了,弘治皇帝沉默片刻,立即讓徐燦下去安排,自己則和楊廷和一道換了便裝,微服出遊。
對於皇帝這個決定,徐燦自然歡喜。太子私自出宮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而楊學士又是個鯁直之人,這事若是鬧開,太子身邊的人只怕要換個便。不但如此,錦衣衛也會有大麻煩。
至於蘇秀才的生死,他並不在乎。
一個小人物,對堂堂東廠廠公而語,也不過是個名字罷了。
……
此刻,在小天井裡。
蘇木一笑:「好了,廢話就說到這裡了,我還有幾日就是鄉試了,得抓緊時間溫習功課,你回去吧。」
朱厚照:「不成,我好不容易出了一趟容易嗎。我那浩然之氣還沒有養呢!這幾日本公子都會過來。」
蘇木沒好氣地說:「隨你,我要開始今天的功課了,這樣,你已經將《大學》讀完了,從今天開始就開始學《中庸》吧。」
「這《中庸》和上乘武功有些什麼關係,怎麼又是讀書啊?」太子顯得非常不滿,前一陣子學《大學》已經將他弄得快崩潰了。
蘇木嚴肅地看著朱厚照,開始一本正經地胡扯:「《中庸》者,中是中正,不偏不倚,庸是普通,平平常常。就好像武藝,無論你使出什麼花巧招式,最後打到敵人身上,也不過是一拳、一掌、一爪或者一腳。最後那一擊,必定是平平常常。中庸者,規矩嚴整,事行有度,凡事不可偏激。就好像我們和人交手時,每一招使出,力量都不能使足,如此才能留有後手,才有餘力隨機變化。力道使老乃是武功夫大忌,否則一旦落空,就再沒有翻身的餘地。」
聽蘇木說得雲山霧罩,朱厚照精神一振,細細體會,只覺得蘇木所言簡直就是至理名言,餘味悠長,神色也嚴肅起來,一作揖:「多謝子喬教我這一等一的武藝。」
「不用謝了,還是老法子,我念一段《中庸》的原,然後講解,你再抄一遍。等你將《中庸》學完,浩然之氣自然大成。到時候,寒暑不侵、百邪不入,健步入飛,內外兼修當不在話下。」
「好,子喬請講。」聽蘇木說到這其中的妙處,未來的正德皇帝喜得抓耳撓腮。
……
外面,弘治也聽得一頭的霧水,忍不住回頭小聲問楊廷和:「這個蘇秀才的話朕不太聽得明白,不過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你怎麼看?」
這簡直就是明朝版的不明覺厲。
楊廷和乃是飽學大儒,自然知道蘇木是在胡扯,聽皇帝問,查點被一口口水咽死,漲紅了臉低聲怒嘯:「純粹胡扯!」
可蘇木接下來的講解卻讓他神色一變。
蘇木:「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這是《中庸》的首章,子思發明道之本原如此。命字,解作令字。率,是循。修,是品節裁成的意思。子思說:天下之人,莫不有性,然性何由而得名也,蓋天之生人,既與之氣成形,必賦之理以成性,在天為元亨利貞,在人為仁義禮智,其……」
自然,是張居正後來給萬曆皇帝上課時的講解。
當年在研究國學時,蘇木將這本書從頭到尾精讀了一遍。細節處或許記不清楚,但大概意思還是記得住。
……
外面的弘治皇帝輕輕抽了一口冷氣,作為一國之君主,從小就有天下一等一的學問大家教導,究其學問而言,自不讓任何一個當世大家,如何聽不出蘇木所解的《中庸》的成色如何?
「精彩,真精彩!」他小聲地讚了一聲,問:「楊廷和,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