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42章 包子攤（二） 文 / 玄一
見到秦沖這個難得一遇的客人，老婦人高興的笑了起來，「好勒，小伙子你稍等一下。」
老婦人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朝老先生走去，端起一籠屜包子，放到了秦沖的身前的桌子上。
「小伙子，慢慢吃。」
秦沖微笑著對老婦人點了點頭，然後從竹筒中取了一雙筷子，在籠屜中夾起一個包子。
這包子的賣相相當不錯，籠屜中的每一個包子大小都幾乎相等，大大圓圓的，包子褶捏的也很漂亮，秦衝將包子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秦沖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對老婦人的攤位上沒有人來了，因為這包子……實在是太難吃了！
一股又苦又澀的味道，在秦沖的味蕾上綻開，順著他的舌頭一直蔓延到他的胃裡，這種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就算是秦沖小時候，家裡缺衣少食，他嚼過的野草，也要比這賣相相當不錯的包子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其實修為達到了秦沖這種境界，早已經可以辟榖了，他就是一年不吃不喝，也不會有飢餓的感覺，只不過因為這對老夫妻讓他打從心底的感到一種親切感，所以他才在這裡坐了下來，要了一屜包子。
秦沖稍稍釋放出感知，對這個包子觀察了一下，他發現這包子的餡是肉和野菜混合在一起的，而那股又苦又澀的味道，顯然就是因為那些野菜的原因。
然而秦沖卻沒有注意到，在他釋放感知的時候，坐在樹墩上，守著幾籠屜包子的那名老先生，眼中閃過了一絲細不可查的驚疑之色。
然而這抹異色一閃而逝，老先生的目光再次恢復了正常，就好像他的眼神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變化，即便是秦沖，也沒有發現老者目光中的這一瞬間的變化。
秦衝將被他咬了一口的包子放進小碟，撂下筷子，不過什麼都沒有說，畢竟這一對老夫妻這麼大歲數了，出來支個小攤也不容易，那夾雜在包子餡中的野菜很可能是他們辛苦採來的，以他們的年紀，采錯了野菜，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在秦沖正準備結賬的時候，在這對老夫妻目光不時掃向的那條連接著集市的小巷中，出現了一個探頭探腦，步伐猶猶豫豫的小小身影。
而當那個小小身影出現的時候，這對老夫妻的目光正好齊齊的看了過去。
看到那個身影，老先生笑呵呵的大聲招呼道，「小虎，來，過來。」
雖然這對老夫妻的包子做的實在難吃，但是秦沖對他們很有好感，也對他們始終望向那條小巷的目光有些好奇，而此時此刻出現在那條巷口的小小身影，很顯然就是這對老夫妻始終在期待的人了。
畢竟秦沖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爺爺奶奶，而在他想像中，爺爺奶奶應該就是這幅和藹可親的模樣，而且他們又和秦沖的父親曾經從事的事情一樣，靠在路邊支個小攤為生，所以秦沖正準備脫口而出的「結賬」二字終究沒有說出口，他想要看看這對慈眉善目，極為和藹的老夫妻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出現在巷口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微長的頭髮亂糟糟的，有幾縷頭髮甚至黏在了一起，顯然是很久沒有修剪和洗過了，小小的臉龐上有著好幾道泥污，鼻子下面還拖著半條鼻涕，身上穿著一件和他小小身材極不相符的寬大衣服，想來應該是別人扔掉後被他撿來的，這件衣服本來應該是白色，然而現在已經微微泛黃了，腳上穿著一雙幾乎快要磨碎的草鞋，雖然他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但是他的那雙眼睛卻很大，又非常的明亮。
這個小男孩看上去簡直就是個小乞丐，但是卻長得虎頭虎腦，如果洗去了一身的泥污，換上一身乾乾淨淨的衣服，絕對是個非常漂亮的孩子。
雖然秦沖和那名小男孩離得很遠，但是仍然聞到了那個小男孩身上的一股有些發餿的味道，顯然這個小男孩已經很久沒有洗過澡了。
在老先生招呼小男孩的同時，小男孩的目光也在看向這對老夫妻的方向，只不過在他那雙好看又明亮的眼睛裡面，滿是猶豫不決，兩隻髒兮兮的小手把在巷口的牆沿上，似乎在思考自己要不要過去。
「小虎，來，過來吧。」
老先生又招呼了一聲，老婦人也笑著對他招了招手。
小虎終於還是向著老夫妻的方向走了過來，但是卻走得很慢，很猶豫，似乎隨時在準備扭頭跑掉似的，通過這一點不難看出，這是一個極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在小虎向這邊猶猶豫豫的走來的時候，經過他身邊行人紛紛摀住了鼻子，眼中流露出明顯的厭惡之色，那種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待一隻惹人厭惡的蒼蠅似的。
幾十丈的距離，小虎足足走了半盞茶的時間，不過終於還是走到了這對老夫妻的身邊。
「小虎，把這些包子拿走吧，來，擦擦鼻涕。」
老先生和藹慈祥的對小虎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條淺藍色的，疊的板板整整的手帕，向小虎遞去。
小虎並沒有伸手去接老先生遞給他的手帕，眼神閃爍，用手背在鼻子下面一抹，擦去了鼻涕。
儘管老先生對小虎非常和藹，但是小虎卻顯得非常拘謹，他的目光也沒有看向老先生，而是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面，草鞋並不能完全包裹的兩隻小腳丫也是髒兮兮的，小小的腳趾頭不斷彎曲，伸直。
小虎這樣的行為，無疑是很不禮貌的，而且他身上的餿味也非常的濃重，讓附近的行人紛紛皺眉，摀住了鼻子。
不過老先生似乎並不介意，笑呵呵的將小圓桌上的四個籠屜搬到了地面上，摞在一起，然後轉過身去，背對著小虎，朝老婦人走去。
當老先生轉過身去之後，小虎才抬起了頭，看向散發著騰騰熱氣的四個籠屜，又看了看老先生的背影，眼中不斷閃爍著猶豫之色，而就在這個時候，從他那小小的肚子裡面，傳出了咕嚕嚕的聲響，顯然他已經很餓了。
小虎那髒兮兮的小手，終於還是伸向了地面上裝有包子的籠屜上，他似乎非常害怕老先生突然會轉過身來似的，抓起籠屜以後，轉身就跑。
在跑出幾步之後，小虎大聲喊了一句，「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你的！」
頓了一頓之後，小虎又大喊了一聲，「我一定還你十倍！一定！」
老先生依舊背對著小虎，蒼老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暖暖的微笑，而抱著快趕上他身高的四屜包子的小虎跑的飛快，他的身影很快便隱入了那條小巷之中。
這一切，秦沖都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暖意。
這是多好的一個老人啊，雖然，包子做的實在難吃了點。
秦沖暫時也不準備結賬了，隨口向坐在他對面長凳上的老者問道，「大爺，你認識那孩子？」
老先生笑呵呵的回道，「嗯，那是個苦命的孩子，爹娘走的早，沒人管沒人問，來我這偷過一次包子，也就算是認識了。」
「我看您老給他搬了好幾屜包子，那麼多，他一個孩子怎麼能吃得了？」
原本笑呵呵的老先生歎了口氣，道，「小虎一個人當然吃不了那麼多的包子，可是像他這樣無父無母，沒人管沒人問的孩子，遠遠不止他一個啊……」
聽見老者這麼說，秦沖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大爺，那您這麼做生意，還能賺錢麼？畢竟你們老兩口還得生活啊。」
聽見秦沖這麼說，老先生不由得爽朗的笑了起來，「小伙子，你剛剛又不是沒吃這包子，恐怕你也知道我這包子攤的生意為什麼會這麼冷清了，你吃了一次，還會來第二次麼？」
秦沖不由得有些尷尬，道，「您這包子的味道，確實有些……特別。」
老先生擺擺手，笑道，「小伙子，你這話說的太客氣了，我這包子有多難吃，我心裡再清楚不過了，其實我們老兩口多少還有些積蓄，省著點花，也足夠到我們入土了，支起這個小攤，也根本就不指望能夠賺什麼錢。」
「那？」
「小伙子，不必奇怪，我們老兩口不過是想要在有生之年，再做點有意義的事罷了，這包子之所以這麼難吃，是因為其中夾雜了一些草藥的緣故，這些草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確實讓人難以下嚥，但是卻能夠滋養身體，而這些包子全都是給小虎那樣的孩子，以及一些落魄的流浪者準備的。」
「原來老先生還精通藥理，我還真是眼拙了。」
「哈哈，小伙子你太抬舉我這把老骨頭了，只是略懂一些皮毛罷了。」
「正所謂良藥苦口，您這包子，我要是浪費的話，那真就是罪過了。」
「小伙子，還是算了吧，你要是吐出來，那才叫浪費。」
秦沖笑著搖搖頭，用筷子將那個被他咬了一口的包子夾起，幾口吃了下去。
吃完這個包子，秦沖和老者又聊了一會，這才結了帳，離開了這小小的包子攤，而那些他沒有吃掉的包子，則全都被他收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名老先生十分健談，儘管他說的話聽起來都極為樸實，但是卻似乎每一句話都蘊含著人生的哲理，讓秦沖受益頗深。
而在秦沖和老先生聊天的時候，老婦人則坐在一邊，笑呵呵的看著他們。
離開了包子攤，秦沖走向了小虎出現的那條小巷，而當他的背影漸漸從老夫妻的視線中消失之後，老先生依舊注視著秦沖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老伴，那小伙子，不簡單吶……」
「呵呵……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