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生命裡的第一個女生 文 / 憶流年風采
戴琴是我來到城裡以後第一個認識的女孩，那時的我們都還小，不知道什麼叫做戀愛，我曾經有過喜歡她，充其量也就是心靈上的一次萌動而已。路過戴琴家的時候，會看到她穿著圍裙在廚房裡做飯。她媽張曉鳳每天下午都坐在門口嗑瓜子，或者翻報紙。我從廚房窗口把筆記本遞進去，「給，幫你抄好了。」戴琴抬起頭，擦擦額頭的汗水，說，謝謝，不過我現在手髒，你給我媽吧。我將筆記本遞給戴琴她媽時，她母親每次都是拿過去，然後朝房間裡一扔。我聽到房間裡「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的聲音。就感覺到戴琴她媽一定是個大老粗，從上次路過她家的時候我就能感覺到他的家庭很不完美，一點兒也不溫馨。相比起來我的家庭要比她好多了，這才養成了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壞習慣，我在家裡幾乎就是小皇子，雖然沒有傭人，但起碼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用自己去做。往前再走兩步，就是自己的家。鑰匙還沒插進孔裡，母親就會立刻開門，接下自己的書包，拉著自己趕快去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差不多會聽到隔壁傳來戴琴「媽，飯做好了」的聲音。
有段時間每天吃飯的時候，電視台在放台灣的連續劇《媽媽再愛我一次》，聽說是根據當年轟動一時的電影改編的，母親每次吃飯的時候就會一邊吃一邊長吁短歎，沉浸在被無私的母愛感動的世界。那段時間，母親總是會擦一擦眼角幾乎看不見的淚水，然後告訴我母親的偉大。我總是沉默地吃飯，偶爾應一聲。就像是橫亙在血管裡的棉絮，阻礙著血液的流動。「都快凝結成血塊了。」心裡是這樣滿滿噹噹的壓抑感。總覺得有一天會從血管裡探出一根刺來，扎出皮膚，暴露在空氣裡。每當母親裝腔作勢地擦一次眼淚，血管裡就多刺痛一點。也只是稍微有一點這樣的念頭，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坦然地面對自己對母親的嫌惡。這是違反倫常和道德的。所以這樣的念頭也只是偶爾如氣泡從心底冒出來，然後瞬間就消失在水面上，啪地破裂。一丁點兒的水花。不像是戴琴。戴琴的恨是**而又直接的。
十歲的時候，偶爾的一次聊天。我對她說：「我媽是老師，總是愛說道理，很煩。你媽媽是做什麼的？」戴琴回過頭說：「你說張曉鳳啊，她是個xx，是個很爛的女人。我恨她。可我有時候還是很愛她。」戴琴十歲的臉，平靜地曝曬在夏日的陽光下，皮膚透明的質感，幾乎要看見紅色的毛細血管。我恨她。可我有時候還是很愛她。xx。爛女人。這些字眼在十歲的那一年夏天，潮水般地覆蓋住年輕的生命。像是在我十歲的心臟裡，撒下了一大把荊棘的種子。吃完飯。我站起來剛要收碗，母親大呼小叫地制止我，叫我趕緊進房去溫習功課，說「你怎麼能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說實在的，我很不喜歡母親這樣大呼小叫。我放下筷子，
看書]網『同人,不透。不過話說回來，哪兒來的月光。只是對面他的燈還是亮著罷了。自己的窗簾被他窗戶透出來的黃色燈光照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暈來。他應該還在看書，身邊也應該放著杯熱咖啡或者奶茶。興許還有剛煮好的一碗餛飩。終究是和自己不一樣的人。
十一歲的我，有著年輕到幾乎要發出光芒來的臉。白襯衣和黑色制服裡，是日漸挺拔的骨架和肌肉。男生的十一歲，像是聽得到長個子時卡嚓的聲音。全班第一名的成績。代理班長。普通家庭，可是卻要馬上要搬離這個小區，進學校開始就收到各個年級的學姐同級妹妹的情書。可是無論收到多少封，每一次，都還是可以令我臉紅。然而戴琴，用那個略顯惡毒的母親的話來說，就是，「陰氣重」，「死氣沉沉」，「你再悶在家你就悶出一身蟲子來了」。而就是這樣的她，卻在每一天早上的小區裡，遇見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我。然後一起走向湧進光線的小巷口。走向光線來源的入口。這多像一個悲傷的隱喻。
食堂裡總是擠滿了人。我端著飯盒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兩個人的位子，於是對著遠處的戴琴招招手，叫她坐過來。吃飯的時候戴琴一直吃得很慢。我好幾次轉過頭去看她，她都只是拿著筷子不動，盯著碗裡像是裡面要長出花來，我好幾次無奈地用筷子敲敲她飯盒的邊緣，她才回過神來輕輕笑笑。一直吃到食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和戴琴才吃完離開。食堂後面的洗手槽也沒人了。水龍頭一字排開。零星地滴著水。我挽起袖子，把飯盒接到水龍頭下面，剛一擰開，就覺得冰冷刺骨，不由得「啊」一聲縮回手來。
戴琴伸過手，把我的飯盒接過來，開始就著水清洗。戴琴看著她擦洗飯盒的手，沒有女生愛留的指甲，也沒其他女生那樣精心保養後的白皙嫩滑。她的小指上還有一個紅色的凍瘡，裂著一個小口。我看著她安靜地擦著自己的不銹鋼飯盒，胸腔中某個不知道的地方像是突然滾進了一顆石頭，滾向了某一個不知名的角落。然後黑暗裡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響。我不由得抬起手，摸向女生微微俯低的頭頂。「你就這麼把滿手的豬油往我頭髮上蹭嗎？」戴琴回過頭，淡淡地笑著。「你說話還真是……」我皺了皺眉頭，有點生氣。「真是什麼」，女生回過頭來，冷冷的表情，「真是像我媽是嗎？」水龍頭嘩嘩的聲音。像是突然被打開的閘門，只要沒人去關，就會一直無休止地往外洩水。直到洩空裡面所盛放的一切。從食堂走回教室是一條安靜的林蔭道。兩旁的梧桐在冬天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葉子鋪滿一地。黃色的。紅色的。緩慢地潰爛在前一天的雨水裡。空氣裡低低地浮動著一股樹葉的味道。「我怎麼感覺有股發霉的味兒。」戴琴踩著腳下的落葉，突然說。我沒有接話。獨自朝前走著。等到感覺到身邊沒有聲音，才回過頭去，看到落後在自己三四米開外的戴琴。我退後跟上前去問道，「你怎麼這麼慢，走個路都不快」戴琴嬌羞羞得說，「我走不動了，你可以背我嗎？」我看著她那苛求的目光，便答應了她，我背著她走出了校門朝著小區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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