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八章 玩笑 part1 文 / 象牙塔
由於突發闌尾炎的緣故,期末大考被擱淺了,我也因此錯失了去車展的機會,只能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喝了兩個禮拜的半流質食物。
出院後,一位平凡的化學材料系男生踏上了返校的歸途。不容許在時間上有半點兒拖沓,有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情,正等待著歸心似箭的他。
畫。
一幅尚未完稿的作品,一個未了的心願,僅此而已。
然而事實上,我一直在對自己撒謊,就像一隻堅持在「h」字樣水龍頭底下織網的蜘蛛。是繼續,還是放棄?難以下注。我從未料想到,於兩者間作出抉擇,竟能使一個人陷入無盡的噩夢。
在冰冷僵硬的病床上,壅塞的憂傷早已把我徹底擊垮了。
(倘若如今的我再次被放入當時的處境,依然會得出相同結論,那就是「悲傷」——最簡單的形容詞往往蘊含著最深刻的情感。)
青春本該載歌載舞,本該悠然煥然,而如今為何會被禁錮於悲傷的牢籠裡呢?
因為,入院前不久,這幅畫的最終歸宿——霞——在短信裡拒絕了我的表白。一共只用了七個字:「唯獨你是不行的。」
這句話,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也許是指,倘若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排隊等候霞的話,我應當自覺躲到隊伍的末端才對;又或者,摘下眼鏡的我,是一個異體,是不應出現在她視野範圍內的惡魔;甚至說,我身上可能攜帶著危險至極的傳染病毒,無奈之下,她只能築起一道森嚴的壁壘……
就算羅列出一千種可怕的解釋,我也只是在大海撈針。除非軀體瞬間萎縮,鑽入霞的腦袋,窺探那裡面的全部想法,否則,也許一輩子都無法解鎖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即使腦袋想出一個大窟窿,仍然會以徒勞無獲而收場。
然而,疑竇並不是悲傷的源泉。
霞那撩人的背影,曾一度投射出男孩對童年玩伴的眷戀,曾一度演化成夢境城市的出口,曾一度凝集為畫框正中央的象牙塔,曾一度延伸出二十歲少年所有的美妙憧憬……可是,隨著這七字警言的降臨,我的世界彷彿一夜間接受了末日審判,希望之光再也不會眷顧這片貧瘠之地了。
期待已化為泡影,可能性已不復存在。
最刺心的是,畫框與畫,已成了兩具毫無實際意義的骨骸。我預備將其贈送出去的對象——霞——已在短信裡毀滅了它們的全部存在價值。
概念體彷彿被抽去了骨髓,剩下的殘骸一文不值。除了隨意拼湊在一起的顏料和線條,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儼然一座創作者的私人垃圾場。
我與霞原本就是互不相干的陌路人,以各自固有的生活理念,在茫茫人海中孤獨地流浪著。以前是如此,以後也會如此,平行線始終遵循永不相交的原則。
我這才重拾起軍當初的逆耳忠言:
「太天真了,人家肯定是和你開玩笑的。」
一句隨口的玩笑而已。
據我所知,玩笑乃是世間最容易被忽視的酷刑,總有人會為此遍體鱗傷,而在許多場合上,卻又被公認為高度的文明行為。人類文明與人類行為,儘管相輔相成,但絕非跨著相同的步履,有些人開玩笑地認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兩者甚至自相矛盾。矛盾是普遍存在的,也即是說,玩笑僅僅是矛盾的一個子集而已;然而,所有的玩笑,都能使受害者的心裡產生痛苦與憤怒相交的矛盾情緒,所有的玩笑,在事實或者謠言面前都將展現出矛盾的本質,所有的玩笑,也許都是小矛盾在大矛盾背景下矛盾的存在……呵呵,如果讀者們看得一頭霧水,請直接跳過此段落吧——因為我也在開玩笑。
每個人都有開玩笑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