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傾城暮雨 文 / 白病甲
「小小，我，」他有些猶豫，詛咒自己畢竟還是心虛的，卻還是說道，「我有輕度的癲癇症，」既然話已經說出口，那就一條道走到黑了，不理宋小丫目瞪口呆，「就是你早上看到的那樣——」女孩有些無法接受，「可是……可是你……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沒有可是。因為是輕度，所以看不出症狀，但是，你知道我的手，那個時候抖的厲害。」「不，不是這樣的，你騙我的是不是？」葉傾城心中一驚，暗道女人的直覺果然可怕，卻是不想改口，他自然不能告訴她說我在練絕世武功，那還不被人當成瘋子，怎麼看都會有些唐突佳人的味道。「小小，……」「為什麼要告訴我？」她恢復理智，暗想早上他的手不止抖的厲害，還是涼涼的，就算不是他說的這樣，那也肯定是有病的，他這般說法，想必是錯不了了，誰沒事往自己腦袋上扣癲癇的帽子？「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手上的力道很大，你早上那樣，那樣做很危險。」他總算是把目的說出來了，這樣做雖然有些不厚道，總比她一下抓過來好了很多，不過這樣說沒有惹得她的嫌棄，反倒有些同情心氾濫的架勢，那就是他始料未及的。「嗯，這件事還請你不要告訴別人。」少女有些恍惚的點點頭，更增一份愧疚。
等到兩人回來，其餘幾人都察覺到氣氛的異樣，宋小丫從靜謐安詳到愀然不樂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陳旭暗道雖然全球變暖也是個嚴峻的問題，人類滅亡卻還是很久以後的事，究竟葉傾城對小小說了什麼，那是百思不得其解，卻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是若是他知道葉傾城深得崆峒派七傷拳的奧義，來了一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功夫，會不會歌興大發，狠狠地嚎上一曲陳小春的《算你狠》。
五人之間一時冷場，葉傾城在心中默念罪過，宋小丫還是難以接受，堵得胸口都有些發悶。宋易瞥見妹妹陰晴不定的臉色，猜測著葉傾城說的話，按理說就算姓葉的直接表白她也不該是這個臉色。葉權倒是一如既往，讓人看不出心事，陳旭看小小這個架勢，知道就算葉傾城對沒那個意思，自己想要當替補也是大有難度，盤算著是不是該對莫牧拋出橄欖枝，莫牧遭受無妄之災，那是冤都沒處喊的。五個人五個葫蘆一樣的朝前走，悶得快要變質，葉傾城看著少女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自悔孟浪，卻又不能推倒重來，更是不想開口。
半夜十點，對於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已經是很晚了，可是對這條靠近學校街上的各類飯館和成天無所事事的混混來說，那是只嫌早的。一夥十幾個人的混混迎面走來，那派頭，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這幾條街上的大哥。當頭一人，上身一件雜牌襯衣，沒扣扣子，估計是熱得不行；下身一條破爛牛仔褲，不是垃圾堆裡撿來的，而是那種開滿了洞的款式，大概經過所謂造型師改造過的，左腿靠近膝蓋處更是開了個導彈洞，露出個黑黑的膝蓋。後面跟著九男三女，配成對的，卿卿我我，好不甜蜜，詮釋著姦夫淫婦的最終奧義，沒配成對的當然會有些艷羨。這就從側面說明吃不到葡萄的說葡萄酸，心中卻不是滋味，而吃到的多半會嫌剝皮麻煩，吐子更麻煩。
葉傾城一行人保持著奇怪的隊形，各人奇怪的表情，路人都忍不住側目，可是當然是抵不過那伙混混的吸引力，若是出來混，當然還是那夥人要吃得開些。陳旭心中打鼓，總覺得這夥人不懷好意，對方人數佔優，兩個打自己這邊一個還能剩下三個給加油助威，情勢大大的不妙，不料那個領頭的突然拐進一家飯店，大概是準備敲一筆再說。陳旭才鬆一口氣，卻又馬上把心提了起來，因為那面居然分出四個人向他們走來，把好意擺在了眾人的面前。「每人一百塊，以後你們就出入平安了。」一個打扮還算正常的人走出來對他們說道，估計是才入行，這種明擺著欺負人的事做得還不是很順手，竟然有些害羞的樣子。一百塊在尋常人看來不是很多，可是對學生來說還是不少，不少學生一個月的生活費也就千多塊上下。
葉傾城差點笑出聲來，記得這是當初自己敲秦山派掌門時所說，當日他一掌掃出去，服氣的，不服的，口服心不服的，心服口不服的，都是麻溜兒的掏腰包，可是他覺得自己應該盜亦有道，每人只摳走一百，完事後飄然而去，留下一郡大老爺們面面相覷，那一票，做足了他好幾個月的生活費。風水輪流轉，今天終於有人找上門來，雖然服務員的金含量是天差地遠，可人家好歹也算是個截道兒的。葉傾城胡思亂想的時候，從那邊又過來兩個人，大呼小叫的，「怎麼的，你他娘的還跟老子耗上了？」
五個人圍了上來，那個說開場白的還有些猶豫。葉傾城突然伸手將宋小丫拉到身後，其餘三人卻是頂了上去，護住身後的兩人。陳旭心中叫苦，覺得自己才應該是守護女孩的天使，三個打六個，自己呆會還不定站不站得穩，依照他的本意，忍口氣也就是了，現在只怕是免不了挨一頓胖揍，不過既然大家表明了立場，他也不好窩裡反的。葉權卻是不理他的天人交戰，走上前去，逼視著說話的那個黃毛，不帶一絲煙火氣，「你要是現在給我一百塊，我可以當你剛才那話沒說過。」這時飯館裡已經完事兒，老大立在飯店門口吸著劣質香煙，不顧這邊劍拔弩張的氣氛。黃毛覺得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這等囂張的學生蛋子他是從沒見過，不過人家不主動動手，他也不能貿然揮拳相向，不是因為怕，而是老大沒發話。
老大終於覺得吸得差不多，抻出兩指夾住煙蒂，彈到公路上去，「說的好！」吐出個煙圈，又是掏出一支煙，「打！」葉傾城暗自為他們踢上鐵板默哀，以他的眼力，早就看葉權會武，宋易更是修習的內家功夫，葉權上去他是一點都不擔心，想打倒葉權，這樣的貨色，再來十個也不行。果不其然——
那黃毛也是街頭巷尾打架鬥毆練出來的，只是他迎面一拳遞過來，已經送到葉權手上，他手掌只是一翻，左腿凌空一擊，踹在黃毛腰上，輕盈落地。黃毛只覺得手腕和腰間劇痛，一陣騰雲駕霧，撞到行道樹上，慘叫都未及發出，已經背過氣去。
老大的煙還沒有點燃，就掉在地上，等到葉權又打倒兩個，才閉上嘴巴，想起什麼似的，叫道：「停，停下，別打了！」葉權卻沒有收手的意思，「砰」的一聲，第五個已經倒下。老大敢忙跑過來，先是遞上一支煙，葉權沒想到那一腳不僅踢碎了老大的架子，還順帶傷到了他脆弱的心靈，不由有些好笑。老大大處糊塗，小處卻是精明，己方本來十個男人，現在躺下了五個，又反水一個，算是一對一的格局，可是他覺得要十個男的捆在一塊，才有資格跟那個暴力狂一較長短，那是萬萬不想吃這個虧的。他現在只想趕快遠離此地，暫時低頭沒什麼，這叫能屈能伸，可是看到暴力狂向他伸出手，還是有些茫然。「現在給我五百塊，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葉權接過煙，面無表情地提示。老大手忙腳亂的掏出三百，又從圍觀的手下身上摸到兩百，遞給暴力狂的時候，諂媚的笑。
葉權接過錢，春暖花開一樣，把煙放到老大的嘴裡，又拍拍他的臉，「笑什麼笑，還不滾？」眾人看著他們或背或抱起受傷的人，那個開場白卻是不動，老大本想斥他一句，看看葉權的臉色，覺得還是緩緩再說。剛走出沒幾步，就聽見葉權的聲音，艱難的轉身，「以後他跟我混。」老大連連點頭，轉身落荒而逃，生怕再被叫住。葉權把錢遞給剩下的那個人，「黑社會雖然是份很有前途的職業，但很顯然，你不是這塊料，不如找個正經點的工作做了。」周圍的郡眾，看到這邊黑社會打架，本來是躲避不及，惟恐殃及池魚，這下這郡小子居然屁事沒有，又深悔自己錯過了好戲。那個小混混只以為自己在劫難逃，想不到葉權會來這麼一手，還有些不敢置信。
「折騰了半天，葉大俠是不是該請我們吃點東西？」葉傾城終於開口，覺得既然老大打破了尷尬，自己就應該珍惜這樣的機會，不然就是對不起那五百塊錢的。葉權盯著葉傾城抓住宋小丫的右手，覺得自己不從他身上敲點好處，有些對不起耶穌，「你要是給我一塊錢，我就當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眾人啞然，葉傾城更是鬱悶，暗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寧拆十座橋，不毀一座廟，這小子不知道會不會拆廟，拆橋卻是一把好手，到建築工地上能領三份工資的，「我的面子就值九十九塊？你小子也太黑了吧。」宋易不理二人拌嘴，皺眉沉思，此人出手法度森然，行事磊落果斷，這種人當然不是那種節假日裡打八折優惠的拳館能教的出來的，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名師高徒，可是武學的正道是內外兼修，葉權此人外家功夫極好，卻不知是何原因不修內氣。宋小丫有些驚訝，她知道今晚一定沒事，宋易的功夫豈是蓋的，可是套用一句網絡上流傳頗廣的話來說，那就是，買噶的，我猜中了故事的結尾，卻沒有猜中故事的開頭，葉權酷酷的造型，比哥哥動手還要帥幾分。陳旭終於回過神來，心道辣塊兒媽媽，這可是真人真事，絕非杜撰，難怪這小子牛氣哄哄的衝上去，原來是有恃無恐，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呀。所有人都認為此間事了，轉身離去時，「咚」的一聲，陳旭受驚過度，說話不經大腦，「地震了？」回頭望，才知道是那個小混混跪下來了。那人半是希望，半是惶恐道：「請葉先生收我為徒！」葉權擺擺手，「我跟他說幾句話，你們先走吧。」陳旭有些不情願，卻被宋易拉著身不由己，覺得這鳥人力氣賊大。「那你慢慢來，我們就先回去了。」
等到四人的身影漸漸融入夜色，葉權伸手扶起那人，「你叫什麼名字？」「洛無敵。」葉權微愕，和那人一起向那伙混混離去的方向走去，他比洛無敵矮了幾近一頭，卻是一副老大的派頭，當然此老大非彼老大，「為什麼拜我？」「我……」「你其實應該有更高的追求，」葉權笑道，「我不是敷衍你，這是事實。我看你根骨奇佳，雖然已經錯過最佳的學武時機，但若得遇名師，成就當在我之上。武學博大精深，你沒有看到，不代表不存在。這其實就像南極一樣，我們根本就不能想像幾千米厚的冰層的厚重，可是水卻在那裡，幻化出它最是堅不可摧的形態。」洛無敵有些失望，已經聽出葉權不會收他。葉權不在意他的失望，或許他本就是想讓他失望，他旁若無人，更帶著一絲狂熱，連聲調都越來越高，「真正的武學，是飛簷走壁的武學，是勢、力沛然的武學，是雷霆萬鈞的武學！」
葉權一直在走，洛無敵卻在他說出飛簷走壁的時候就已經停下，若非葉權才以一人之力擊退一群人，他幾乎想問他是不是昨夜風大著涼，今日高燒未退，要不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胡話？
葉權並沒有注意到洛無敵神色的變化，就算注意到，他也不去理會，他只不過不希望一個平常人，一步步陷入江湖，他本不應該告訴他這麼多！如果葉傾城在這裡，就會知道為什麼葉權會如此安靜，洛無敵不是葉傾城，所以他沒有聽到葉權刻意壓低了聲音的那句話，「可惜，也是我很難接觸到的武學！」他走到未完工的建築邊，他知道自己的武學之路就像這片工地。他不學內功，因為師傅在教他內功之前，就被人一掌打死，他能活下來，是僥倖！他扶住院牆，蹲下來，神色落寞蒼涼，工地總有完工的時候，他卻看不到希望。
洛無敵看著那個落寞悲傷的背影，張張嘴卻說不出話。可葉權畢竟不同凡響，轉瞬已經收斂心情，他站起來轉過身，望著那如星的眼眸，「真正的武功，不是鍛煉就可以，內外兼修才是正道。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我和宋易交手，很難撐得過五招。」「宋易？」洛無敵有些發懵，「就是剛才一直沒說話的那個男的，」葉權才想起洛無敵不認識宋易，「但可以肯定的是，宋易這種高手，江湖中多不勝數。」
「你們就不擔心葉權麼？」宋小丫好奇道。「擔心什麼？」陳旭咂咂嘴，幾人他知道的最少，暗想葉權那兩下子，自己這個局外人看到都覺得腰間發痛，那個當事人痛的更加厲害，如果自己當老大，那也是沒膽子回來找場子的，想到這裡、陳旭也不由有些鄙視自己，只是老大不是自己，也有些摸不準，「你不覺得，沒了葉權，我們要更危險嗎？」宋小丫撇了一眼哥哥宋易，嘟囔道：「說的也是。」她自然不會認為自己更危險，卻有些擔心如果老大殺個回馬槍，葉權雖然厲害，雙拳難敵四手也是有的，哥哥的武功到底有多厲害她不知道，她也不感興趣，可是這不妨礙她對宋易的崇拜，她記得宋易對她說過，以巧和以力破會，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她是從對手來分析，知道就算四個葉權綁起來，也很難打得過哥哥。葉傾城看到宋小丫撒謊，不由產生新鮮之感，暗道這可真是「春是天涯薔薇色，小河東風碧玉家」，他不知道柳步扶風的薔薇會不會撒謊，但現在的宋小丫無疑比小家碧玉更可愛的多。四人走到街角，相互的禮貌告別，宋家兄妹一如既往的安靜離開，陳旭在女生離開後，終於露出了那顆躁動的心，他是真的沒見過一下把人扔出近三米遠的姿勢，暗想這個姿勢用三個字來形容，那就是酷斃了，又覺得這個pose自己來擺，只有比葉權更酷的，那是纏也要纏的他教自己的。葉傾城瞥到陳旭變換不定的神色，暗想這小子的思維遠比其表面上看來跳脫，倒也有些摸不準他憋的什麼壞心，暗自為葉權祈禱，葉權那頭仰天長歎，做夢都夢不到自己躺著也中了這小子一招，那是冤都是沒處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