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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一七一 文 / 緩歸矣

    林延恩憑窗而立,朦朧月色灑在他身上,一陣冷風拂過,衣袖翻飛,似要乘風而去。

    林延思摸了摸鼻子暗道,要是沒有嘴角那抹冷冽肅殺的笑意,他哥就如謫仙一般了。又將目光放在林延恩手中的冰針上,因離開玉盒久了,冰針已經失去原有的鋒利模樣。

    待冰針完全化為水跡,林延恩才抬頭望向林延思,「你猜,李忠義幾日後會查到線索?」賢妃命人挑唆公孫焱,雖然挑唆之人已死,但是賢妃要將消息從後宮傳出來,定然要經上幾道手,除非這些人都死了,否則依李忠義的能耐查到不過是時間問題,就看他敢不敢查,能不能查。

    「他眼睛毒的很,我猜他今晚就能有眉目。」林延思冷笑,林晉海和林延恩不過晚到半日,李忠義就把尾巴全部掃乾淨了,可真是好手段。一挑眉,語氣帶著嘲諷,「這次是他們幾個皇子在鬧騰,皇上難不成還要包庇不成,他不在乎寒了我們的心,難道不怕寒了兒子的心。」

    林延恩看著林延思笑,「大皇子和十六皇子兩派已經結了死仇,陛下一直想皇子們和睦共處,如何願意十二皇子再陷進去,若是知道背後是十二皇子在推波助瀾,另外兩人說不得就要合起來對付十二皇子。何況,」林延恩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燈籠上,輕聲道,「陛下待賢妃母子不同尋常,這樣的小事,怎麼捨得懲罰二人,不過若是兩人之前便犯過錯的話!」

    他常年隨侍君側,從一些細枝末節中有所察覺,後宮諸人皇帝待賢妃不同,賢妃的崛起離不開元後,她模樣性情都有幾分元後的風采,又有心機手段,時至今日皇帝到底是移情還是真的對賢妃動情,恐怕只有皇帝知道,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

    元後會是和賢妃一樣的人嗎?林延恩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個疑問。

    重華長公主和現今這位公孫皇后關係平平,但是和元後卻感情極好,據說幼時重華沒少帶他去棲鳳宮,不過他卻沒甚印象了,只記得一個朦朦朧朧的身影,週身繚繞不去的藥香,如影隨形的輕咳。

    「延意的事情,你懷疑是賢妃?」聽著林延恩話中的含義,林延思詢問道。

    林延恩回過神來,道,「誰都有動機,誰都有可能。」

    林延思失望,他們滿腔怒火,卻不知道對誰而去,這種感覺令人如鯁在喉,寢食難安,「咱們把賢妃命人唆使的事透給老大和十六,我保證不留下任何破綻。」

    賢妃只唆使公孫焱搗亂,他們的人卻趁機下黑手,只要找不到證據證明刺客是他們派去的,賢妃渾身是嘴都說不清。她唆使在前,有幾人會信她無殺人之心。一個盤踞後宮第一寵妃十餘年的女子,有誰會相信她手段光明磊落。何況這位賢妃娘娘歷來以聰明人的面目示人,說是賢妃所為相信的人絕對不少,她可是最大利益既得者。

    林延恩搖頭,他知道林延思性急想看三方掐起來好消氣,只是,「不急這一時,多做多錯,何況就是沒有證據證明賢妃參與其中,另外兩位也會懷疑她們母子,不過是沒法藉機生事罷了。」他都沒有留下指證賢妃的證據,就是防著做得越多暴露的危險性也越大,「瞧著賢妃的手段,就知道她不是個安分的,恐怕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陰私之事,皇上未必不知,一點一點的堆積著,終有一日會磨光皇帝對賢妃母子的偏愛。」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加速這個過程,他冷眼瞧著,諸皇子中,十二皇子最有可能是皇帝選中的人。

    那麼就來看看皇帝對十二皇子有多滿意,當十二皇子和其他奪嫡皇子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怨,一直想做慈父的皇帝會不會改變心意呢。如今幾位皇子雖有紛爭,但是在皇帝看來還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當一方即位,其他人絕無活路,若你是陛下會如何?」林延恩笑著問林延思。

    面對這樣大逆不道的問題,林延思並沒有惶恐之色,而是認真的考慮,「除非我相中那個特別令我滿意,滿意到無可取代,否則我會換人。」

    看著漆黑的夜空,林延恩微微笑起來,「是啊,那就換吧!」他們不知道是誰害的林延意,也許這輩子都無法知道。可能將來那人還會榮登大寶,他們林家會傻傻的為他做牛做馬。對方能拿林延意做筏子,可見對他們林家並無善意,恐怕就是牛馬都不願意讓他們做。

    林延恩放在窗沿上的手微微攥緊,無論這幾位皇子中哪一位登基,他們林家都落不得好。有這幾位皇子在前面擋路,其他皇子如何脫穎而出!

    「有點難,恐怕需要父親相助。」林延思認真道,把如今這三位皇子都拉下台並不是簡單的事情,林家大權還掌握在林晉海手中。

    「過段日子再告訴父親。」林延恩笑,等到他們兄弟二人無法回頭的時候,林晉海便是不願意也不能夠了,他和林延思許是因為自小長於宮廷的緣故,對皇權反而沒有多少敬畏之心,但是林晉海不同,忠君愛國是他融在骨血中,不過他們又不是想謀朝篡位,不過是想擁戴另一位皇子罷了,那幾位可連太子都不是。

    林延思點了點頭,顯然明白林延恩的言下之意。

    兄弟二人相顧無言的以一坐一立的姿勢沉默,兩人說的雲淡風輕,仿若舉重若輕,但是內心不可能沒有半點彷徨,還有難以明說的激動。

    他們要扭轉的是帝王的意願,謀劃的當朝諸位皇子,其中凶險不言而喻。

    這時候,一陣夾雜著雪花的寒風吹進屋,林延恩低聲道,「下雪了!」

    林延思對依舊站在窗口的林延恩道,「三哥你關上窗吧,仔細身子!」

    林延恩神色複雜,「延意的腿又開始疼了!」聲音很輕,語氣篤定。這一個月開始凡是陰雨雪天,林延意的腿就會隱隱發疼,如今尚好,積年之後這種疼會越來越重。他打聽過,用了那種藥的人,約一半會留下這頑疾,江太醫也毫不避諱的承認根治極難。

    聞言林延思放在扶手上的猛地收緊,如果只是腿疼,林延意雖然不能再上戰場,但是他還可以在其他地方施展抱負。但是林延意不僅僅是如此,他的右腿再也不能站立起來。

    身有殘疾不得入仕,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千百年來沒有一人例外。

    林延意仕途這一路就此無望。

    林延思眼前浮現出那一日,白太醫終於在江太醫的質問下坦言他無能為力。

    當時林晉海的自責,重華的震怒,林延恩的內疚。

    怒火中燒的重華要進宮,被林晉海攔住,夫妻二人的爭吵,最終林晉海一句:陛下先是你的皇帝才是你的兄長。

    進宮,不過是鬧一場,皇帝該護著還是護著。重華當時又正是心情激動的時候,若是過了,吃虧的還是他們。

    林延思第一次見到哭到失態的重華。

    還有至今還被蒙在鼓裡的弟妹,林瑾衡見林延意胃口差,他那個只擅長燒烤能把廚房燒了的妹妹,跟著廚娘學做藥膳,因是她親手做的,林延意總會吃完。恨不得睡在練武場上的林延愈為免林延意無聊,每天抽出兩個時辰讓林延意教他兵法和功課。

    最後定格林延意偶然浮現的黯然之色。半年以來,沒有任何好轉,林延意這個當事人如何會沒有懷疑,只是不曾問出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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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林瑾衡起的比往日還要早,還沒完全睜開眼就問,「雪停了?」熟練的摸出床頭小櫃子裡的懷表,一看,寅時三刻。

    「郡主放心,昨兒個丑時便停了。」

    林瑾衡苦笑了下,雪停了,林延意又不是馬上就不疼了,她看著林延意有點像風濕,傷筋動骨很容易得,他們保養的那麼仔細,最終林延意還是無法避免,江太醫說仔細調養即可。

    林瑾衡無意識的扣著枕頭上的絨毛,調養,調養,所有人都說調養,可是林延意都調養快半年了,今年馬上就要過去了,林延意還在調養。

    忽然,林瑾衡神色一變,將被子蓋過頭頂,好像就能把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遮住一樣,心裡唸唸有詞,傷筋動骨一百天,林延意傷的的比較重,兩三百天也可以,全國最頂尖的大夫都在他們府上,林延意怎麼可能好不了。

    胡思亂想了約莫一刻鐘,林瑾衡刷的坐起身子來,「我要起來。」

    「郡主不再睡會兒。」芷言問道。

    林瑾衡道,「不了,我去小廚房做點燕窩枸杞子粥,母親這幾日精神不好,十哥昨兒定然沒睡好。」這粥是兩人都愛吃的,慢火熬了,等兩人起來就能吃。兩人都是生活作息極其規律的人,哪怕休息不好也不會錯過醒來的點。

    芷言覷著林瑾衡的神色,有意活絡氣氛遂笑著道,「郡主可得多做一些,否則世子爺,小侯爺和十三爺可要生氣了,還有國公爺那。」

    林瑾衡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只扯了扯嘴角,「那就多做幾種。」

    「待會兒郡主還要進宮,不若做些點心給太后娘娘帶上。」芷言建議道。

    林瑾衡動作頓了頓,她討厭皇宮,林延意如此,幾位皇子功不可沒,還有宮裡面冷眼旁觀的皇帝。

    想起蕭太后,心裡又澀澀的,孫子害外孫,女兒和兒子有紛爭,手心手背都是肉。

    「備一些栗子粉。」栗子糕是蕭太后喜歡的點心,她做過幾回與蕭太后嘗,味道一般,蕭太后卻讚不絕口。想到這裡,林瑾衡心更酸了,要是能把蕭太后接出來多好,本朝規矩,皇帝死了,皇子自然可以將生母接出來奉養,若是只有女兒,公主也可以奉養生母,反正有公主府,又不吃住婆家的。

    蕭太后住宮裡哪裡有公主府自在高興,太后那麼疼愛元兒,正好可以天天見,用不著每天望穿秋水一樣的盼。她還能偷偷帶著蕭太后去外面玩,不比住皇宮差。

    「昨夜有什麼動靜沒?」林瑾衡套著外衣的時候突然想起昨天的混亂問。

    公孫家死了一個公孫淼,又折進去一個公孫焱,一個長房唯一的嫡子,一個二房嫡長子。

    方家則是死了一個方五,方家長房一共三個嫡子,嫡長子和庶出弟媳婦通姦,名聲臭大街了,這輩子都別想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嫡幼子方七風流種,哄女孩子手到擒來,武都不成,方五可是長房唯一的指望。還毀了周瑤的定親禮,周瑤能吃這個虧。

    芷言回道,「昨兒挺安靜的。」

    林瑾衡嘀咕,「暴風雨前的寧靜?也不知今天宮裡能出結果不?」看狗咬狗,林瑾衡很樂意,只求別折騰他們家,他們家安分守己的活著,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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