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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砧上魚 文 / 緩歸矣

    眾人移步到公主府的書房,重華問,「錢家的婚事,對外一直說的是二姑娘還是國公府的姑娘?」張翰那邊,周姨娘生怕別人記不住,說得清清楚楚就是國公府嫡出二姑娘,可操作空間太小。更重要的張翰手上有國公府的把柄,由不得他們不小心,所以他們選擇先穩住張翰。

    老太太看二太太,二太太遺憾的搖搖頭,「說的是二姑娘,我們府裡姑娘多,怕影響其他姑娘說親,一直說的很清楚。」

    三太太聽著話頭,似乎是要把二姑娘嫁給張翰,不可置信的看著重華長公主,忍不住插話,「既然是周姨娘定的,為什麼不讓三丫頭嫁過去?」

    重華長公主鳳眸一瞪,「以庶代嫡,你是要本宮打祖宗的臉嗎?」

    三太太嚇白了臉,「妾身不敢,」又急急道,「那把三丫頭記到我名下,」說到一半,自己都沒了聲音,庶出的哪怕記到嫡出的名下又如何,可不是記成嫡出那就是嫡出了,和真正的嫡出依舊天差地別。何況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三姑娘記做嫡出,再代替二姑娘嫁過去,簡直就是掩耳盜鈴。姐妹代嫁這種事情,在他們這樣的人家中只有原主身死或是以嫡代庶才會出現。

    三太太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哀聲問道,「錢家這門親事怎麼辦」

    二老爺似乎明白了重華的意思,緩緩道,「四丫頭!」四姑娘年紀正好,可惜了,二太太和他說過四丫頭老持穩重。四房雖是庶出,四姑娘卻是嫡女,如今庶出的嫡出比嫡出的庶出來的尊貴。

    何況四老爺不是一般的庶出,他的姨娘是太夫人遠親,為了分虞氏的寵,太夫人做主正正經經抬進來的貴妾。

    四老爺自身也是身居高位,四太太出自書香門第,四姑娘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品貌,家裡本來是打算大用,這兩年二太太都已經把四姑娘帶在身邊教著主持中饋。這可是二姑娘、三姑娘都沒有的待遇,對外自然是說,四太太身子不好,沒精力教導四姑娘。

    如果可以的話,他都想換成自己的庶女五姑娘。二老爺是個很正統的士大夫,國公府為少爺姑娘提供優越的生活條件,良好的教育,而他們的婚事自然就要為家族服務,他們自己也是如此。四姑娘配錢家真的是暴殄天物,不過卻是眼下最好的人選。

    重華道,「就是四侄女,這樣錢家和外人也無話可說。再和他們通好氣,讓他們對外說,二姑娘染了怪病,需要到溫暖宜人的地方調養,所以我們為她定南邊的親事,親事便換成了四姑娘。兩家都要一口咬定早就改了。」把時間統一起來,必須是把二姑娘換成四姑娘之後,再把二姑娘遠嫁,絕對不能出現二姑娘在同一時間內訂給兩家人的醜聞。否則衛國公府和公主府的政敵還不得使勁往兩府身上潑髒水。

    二太太補充道,「張翰身份不如錢家,二丫頭退了親又是為了養病所以只能低嫁。這事圓過來的可能性很大。」在他們看來張翰雖有官身,地位卻比不上官宦世家的錢家,哪怕錢家丟了官。

    「便是被人看出來蹊蹺,我們自己也得咬定,二姑娘是先退了婚事再訂的婚,錢家那邊一定要打點好。」重華長公主擲地有聲,謊話說上一百遍就是真話。

    三太太神色閃爍,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為什麼不把四侄女嫁給張翰?」

    重華冷冷的看著三太太,「四丫頭可不是三房的女兒!」這都已經夠委屈四姑娘的了。何況控制錢家自然比張翰更穩當。

    「我看延惠資質不錯,打算給他找一個武師傅,學兩年之後,就送到禁軍中,假以時日,必成大器。」林晉海在三太太再欲開口時忽然出聲。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考察府裡侄子的資質,對一個家族而言,在旁枝不超過嫡枝的前提下,自然子弟越出眾越好。結合二老爺的意見,他們圈定了幾個人,林延惠就是其中之一,資質好,和三老爺又不親,將來也不會向著三房。

    三太太一顆心跳的飛快,三老爺指望不上,老國公也不用指望,小四將來的路並不好走,每次見到兒子努力用功的身影,她既驕傲又心疼,如果,如果大伯願意培養他的話。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女兒,三太太沉默了下來,何況她答不答應,重要嗎?

    老國公欲言又止,他並不想三房嫡出的子女出人頭地,否則他的今日就是老三的明日,可是大兒子明顯要抬舉四少爺。

    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口,不孝罪包括謂告言詛詈祖父母父母;祖父母父母在別籍異財;供養有缺;居父母喪身自嫁娶,若作樂,釋服從吉;聞祖父母父母喪匿不舉哀;詐稱祖父母父母死。

    沒有說兒子抬舉哪個侄子也要聽老父的。如今兒子對他就是不做『不孝』之事,多餘的也不做。

    二太太想起四姑娘,忍不住歎息了一聲,「這事如何與四弟和四弟妹說?」

    又可惜四姑娘是個通透,大姑娘都不及她,真是可惜了一個好苗子。四姑娘這次是真的遭受了無妄之災,可是她作為國公府的小姐,時也命也!

    林晉海和二老爺也是為難,這次為了家族不得不犧牲老四的嫡長女,如果可以,兩人也不捨得四姑娘,只能私底下多給她貼補一些嫁妝。

    林晉海對二太太道,「四弟那邊我去說,四弟妹那邊就勞煩弟妹了,總之這次委屈了四房,日後定會做出補償。」四太太還有一子一女。

    二太太苦笑,林晉海還真是給了她一個難題,四太太那身子骨,她想著就覺得慌。

    親事有了章程,卻還有另一個三老爺捅下的簍子要處理,這就不是老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能參與的,三人都是知機的退下。便是老國公也被重華『客氣』的請了出去。國公府的權利中心,老國公二十四年前就沒了接近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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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大家都知道二姑娘退親而四姑娘和錢家定親之後,再聽到二姑娘遠嫁的消息,理所當然就會認為事實便是如此。一女二嫁,這樣的名聲絕對不能傳出去,否則府上姑娘的名聲都給毀了,便是府裡也要擔上背信棄義的罵名。

    所以當務之急是把前面半條消息透露出去,這就需要錢家的支持,早一天就多一分把握。

    二太太不得不硬著頭皮向四太太要四姑娘的庚帖,這次要求錢家配合,自然得讓他們得到甜頭,四姑娘的庚帖便是上上之選。

    老太太閉目坐在軟轎上淡淡道,「你派人去四太太處瞧著,若是有不妥,即刻來報。」頓了頓才道,「再讓芳菲過來。」

    胡媽媽心中一凜,招呼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離開,又讓抬轎子的婆子放慢了手腳。

    二太太想到四太太可能會有的所有反應,面無表情,默默流淚,歇斯底里,破口大罵,甚至暈過去,只是沒想到四太太是吐了一口血。

    明明在公主府江太醫的照顧下,四太太雖然還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是氣色好了很多。

    二太太被那口血噴了正著,一下子懵了,後見四太太面如金色,心中大亂,「快請太醫。」

    亂成一團的丫鬟婆子才反應過來,一溜煙的跑向公主府。

    老太太也得了消息,帶著陶芳菲趕過來,進屋就見四太太的模樣,眼皮一跳,陶芳菲忍不住拽緊了手中的絲帕。

    「讓你拿個庚帖,怎麼成了這幅模樣。」老太太厲聲斥責二太太。

    二太太垂了頭,肅身聽訓,婆婆訓媳婦,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若是和老太太辯解,只會把她的火勾起來,你沉默,她也就停了。心中苦笑,她已經盡可能婉轉了,可是再婉轉,知道女兒被頂出去誰會心裡好受。

    老太太見二太太如此,剩下的話也嚥了下來,逡巡了一圈又是火冒三丈,「太醫呢,老四家的病不是一直是江太醫在治?」

    「已經派人去請了,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姨母還是坐著歇一會,您今天也忙了一天了,要是累壞了,四表嫂醒過來也要心裡不安了。」陶芳菲扶著老太太往椅子處走,握著老太太的手微微加了一點力氣。

    老太太收斂了怒氣,二太太看一眼陶芳菲,這位表姑娘讓人看不透,卻是個會做人的,明裡暗裡沒少幫著府內眾人滅老太太的火。

    江太醫到的時候本身還有一點氣喘,四太太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咳血了,如今身子大有起色,怎麼如今又……

    施了兩次針,四太太悠悠轉醒,木愣愣的看著床頂,偏過頭,見坐在不遠處的老太太,向來端莊優的四太太竟是不顧儀容的開始哭求著老太太放過四姑娘。

    字字帶淚,聽來猶如杜鵑啼血。

    江太醫悄無聲息的退到屋外只聽見低低的哭聲,深宅大院的事情還是少知道一些活的更長,站在這裡有情況別人喊一聲就成。

    四太太身子本來有了起色,如今這一口心頭血,誒,這段時間的努力都白費了。

    老太太和二太太被四太太這一聲又一聲問的心中有愧,的確最無辜的就是四姑娘。

    陶芳菲上前安撫四太太,拿著桃花色絲帕替四太太拭淚,「四表嫂,姨母和二表嫂也心疼蟬姐兒,只是這也是無奈之舉,既已如此,姨媽和二表嫂也無力改變。」老太太告訴她,前陣子府上將二姑娘換成四姑娘嫁到錢家,今天就是兩家換庚帖的日子,再詳細卻不肯多說,她也沒有追問,老太太說什麼,她便信什麼。

    怎麼會無力改變,你們一個是公府老太君,一個出身侯府的二太太,如果把四姑娘換成八姑娘和九姑娘,你們有一千一萬種方法改變,不過是不願意為了四姑娘費心罷了。

    四太太是個心思通透的,之前的哭鬧是因為一時激憤,冷靜下來之後便清楚,今天便是她哭死了也沒有迴旋的餘地,眼下唯一能求就是四老爺,老爺對蟬兒素來疼愛有加,未必願意蟬兒嫁到錢家。

    「這事,我要和我家老爺商量一下。」言下之意,這庚帖是不願意給了。四老爺今天一早就帶了嫡出的一子二女回岳家孫家。

    四太太這樣不聲不響的姿態反而讓老太太和二太太不安,兩人雖然心急,但是也不好逼得太急,叮囑了幾聲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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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陶芳菲進了屋子,就見陶劉氏坐在凳子上撥弄著桌上的香爐。

    「快些洗手。」陶劉氏急忙拉著陶芳菲到水盆邊。

    陶芳菲飛快的收回手,「母親,我自己來就好,您別碰我。」

    陶劉氏焦急,見陶芳菲堅持,欣慰女兒關心她,擔心女兒壞了身子,「把手洗乾淨了,若是那藥入了口,可就大事不好了。」

    陶芳菲的手在水中抖了一下,垂眸看著清水之中白皙嫩滑的手。

    「把藥抹到她嘴上了?」陶劉氏輕聲問。

    陶芳菲仔仔細細的洗著手,微微頷首。

    「她喝藥了?」陶劉氏為女兒換了一回水,確認。

    陶芳菲又點了點頭,她們是看著四太太喝了藥才離開的。

    陶劉氏鬆了一口氣,唇上的藥入了口,那就好。

    見陶芳菲還是神思不屬的模樣,以為她是擔心事發,安慰道,「四太太本來身子就不好,如今又遭受了這樣的打擊,心力交瘁而亡也很正常。這藥是娘從一位高人那裡得來,事後便是太醫也看不出意外。」

    這位高人出自京中權貴之家,她主子拿這藥連主母嫡子都害了去,扶著自己的庶長子得了家業。陶劉氏對她有救命之恩,她遂把最後一瓶給了陶劉氏,陶劉氏靠著這藥收拾了不少姨娘。如今這最後的一點也沒了。

    其實這藥也雞肋的很,用銀針一試便能試出來。但是一旦中了,想查出來也不容易。它不會讓人立時死亡,只是身體會在三四年內逐漸垮下來,四太太這樣的身體怕是三四個月都熬不住。

    陶芳菲的神色依舊帶著不安,以前眼見府裡得寵的姨娘一個一個的香消玉殞,聽著別人說她母親心狠手辣的時候,她心裡也有漣漪。如今,她也親手瞭解了一條人命,箇中滋味,一言難盡。

    陶劉氏歎了一口氣,「四太太的位置總歸要讓人,可是你等不及了。」四太太不死,陶芳菲絕沒有機會,四太太死了,陶芳菲的希望也不大,只是,她們已經沒退路了。陶劉氏氣女兒不自重,可是能有什麼辦法,木已成舟,只能下水闖一遭。

    陶芳菲反反覆覆換了三回水,才拿著帕子擦手,「母親,姨母知道了會不會日後對我有偏見?」覺得她心狠手辣。

    陶劉氏嘴角勾起諷刺的笑意,「你以為你姨母不知情,否則她為什麼把你帶過去?」

    陶芳菲悚然一驚,不可置信的看著陶劉氏。

    「我和她做了幾十年的姐妹,她怎麼會不清楚我的脾性,何況這藥我給過她一些,我一直懷疑前頭那位大姑娘年紀輕輕的去了就是你姨母的手筆。」陶劉氏對女兒正色道,「別說只是個庶子媳婦,便是嫡子媳婦,你姨母也不會手軟,你日後切不可得罪她。」又安慰受了驚嚇的陶芳菲,「你也不要太擔心了,你姨母這個人護短,只要你不損害六房和劉家的利益,她必定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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