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2章 夜宴 文 / 洗白
剛剛回到自己的小院,就看見王管家急匆匆地推門跑了進來,一把拉住李天一向外就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我說李公子,李爺,我求您了,以後您出去還是代兩個跟班的吧,您這一出去就是一整天,老爺都找了您幾回了。本來老爺今天回來的時候心情特別地好,剛到府裡就吩咐要大擺宴席,宴請老爺的幾位同僚好友,還特意吩咐要你過去相陪。我都派人把金陵城找遍了,就沒見你李大爺的影子,現在大人們都來了,老爺急得連催了好幾遍,我的個爺,您總算是回來了,趕緊去吧。」
王管家的一通囉嗦,說得李天一一頭霧水,只是知道了韓熙載急著找自己,難道是和韓子其逛妓院的事情東窗事發了?那也不至於找得這麼急啊,算了,不想了,到了前面就知道了。兩人快步來到前廳,裡面已經大排筵席,韓熙載坐在首位,兩側是幾個穿著長衫帕頭的客人,想必是宴請的官員。中間幾個舞孃正在絲竹管樂的伴奏下翩翩起舞,韓子其在自己老爹的身後侍立,面有得色,看樣子不像是挨了訓,李天一穩了一下身形,昂首走了進去,向韓熙載拱手道:「拜見大人!」又作了個羅圈揖:「拜見各位大人!」
韓熙載忙從座位上走了下來,拉著李天一的手大喜道:「天一,你總算是回來了,幾位大人一直等著要見見你這位讓馮老賊吃了癟的少年才俊,我來給你一一介紹,這位是右金吾衛大將軍馬仁裕馬將軍,這位是吏部尚書游簡言游大人,這位是內史舍人潘佑潘大人,這位是門下省給事中常夢錫常大人,這位是戶部員外郎高越高大人、這位是禮部侍郎江文蔚江大人。」隨著韓熙載的介紹,李天一一一上前重新見禮,心裡卻有些驚訝,這老韓雖然官不大,可結識的官員卻著實來頭不小。
吏部尚書游簡言就不必說了,這位掌管著天下官員陞遷考評的中央組織部、監察部的頭頭雖然只是正三品,門生故舊可謂遍及朝野。而右金吾衛大將軍馬仁裕則是與烈祖李忭一同開創南唐的元老,相當於金陵的衛戍司令,負責防衛宮城以外、皇城以內的地區,從三品,不過權利卻大得很,誇張的說,只要有人放個屁,這位右金吾衛大將軍都可以用企圖毒害皇帝陛下的罪名抓人。相比負責宮城防衛的左金吾衛大將軍也就是中央警衛師的師長來說,手中的權利自然一個天上,一個地上,沒辦法,在宮裡皇帝的安全主要還是靠左千牛衛大將軍統領的侍衛來負責,這個左金吾衛大將軍的象徵意義更多一些。其他眾人,也都不可小看了。
眾人看著李天一,不住地點頭,撚鬚而笑,讓李天一有些摸不到頭腦。韓熙載見李天一一副迷惑的樣子,笑著說道:「昨天你和犬子在琦玉坊與馮老賊比試文采的事情已經在朝中傳開了,這馮老賊權傾朝野,一向跋扈,自負南唐第一詞人,連聖上都有些自愧不如,卻讓你一個後生給壓得抬不起頭來,還落得個憑借宰相的官階強嫖的名聲,你是不知道馮老賊今天上朝時的樣子,強嫖?哈哈,簡直是太痛快了。」
馬仁裕接著說道:「何止於此,連聖上看了你填的『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都問馮老賊:『南唐第一詞人可賦得此佳句否?』老賊氣得面色鐵青,還得老實回答:『臣自愧不如。』精彩,太精彩了!哈哈哈哈……」
游簡言笑道:「難怪韓大人下朝之後,力邀我等過府飲宴,原來是這讓馮延已大丟面子的高才就藏在你的府上,那闕『醉裡挑燈看劍』怕也是天一所填吧,老韓,你可是把我等都瞞過了啊,應當罰酒!」
「罰酒自當如此,不過我等還是先敬才子一杯,為我等出了胸中的這口惡氣才對!」韓熙載又將眾人的目光引到了李天一身上。
「對!不但該敬,更當該罰,大才子姍姍來遲,讓我等食不知味,豈不當罰!」禮部侍郎江文蔚也在一旁湊趣。
「是啊天一,今日為何久尋不見,讓諸位大人苦候?」韓熙載問道。
李天一歎了口氣,把王大寶父子的事情說了一遍,眾人都沉默了下來,半晌,馬仁裕一拍桌子:「馮陳等人,依仗先帝和當今聖上的寵信,橫行朝堂,為禍社稷,實在是令人憤懣。」
韓熙載說道:「天一,近前來,與老夫同席,今日不談公事,只談風月,有大才子在此,我等又有耳福矣。」
李天一忙躬身說道:「小子惶恐,怎敢與大人同席,諸位大人且請歡宴,小子一傍伺候即可。」
「那怎麼行,小兄弟,過這邊坐,可不能不給我老馬這個面子。你這脾氣,跟我老馬對路,以後在這金陵,要是有人欺負,就來找我。」馬仁裕把李天一拉到自己的位子旁邊,早有侍女加了一個座位。馬仁裕拍拍李天一的肩膀:「小兄弟,想不想到老哥哥的軍裡來,別的不敢說,正六品昭武校尉,怎麼樣?小是小了點,先幹著,回頭撈點軍功我包你十年之內坐到忠武將軍!」
韓熙載笑道:「馬大將軍,天一要是想為官,好像走吏部尚書游簡言游大人的門路更容易一些吧,你到我家裡來給自己招募手下,也太不把我這東道放在眼裡了吧?」
眾人轟然大笑,游簡言一本正經說道:「嗯,可先為考功掌固,憑天一的文采,十年可升任吏部侍郎。」眾人笑得更歡,馬仁裕想想也對,看著李天一竟有不捨之意。
李天一忙向眾人拱手道:「諸位大人厚愛,小人銘感五內,只是在下年紀尚青,無意仕途,更想遊歷大唐四方風物,增廣見聞。他日若有效力朝廷之意,還望諸位大人多多提攜。小子擅越,敬各位大人一杯,先乾為敬!」
韓熙載本意是想在各位官員面前給李天一謀個好出路,不想這李天一當真無意與此,心中頗感惆悵。游簡言自然明白韓熙載的心意,笑道:「韓大人何必如此,我觀此子終非池中之物,他日成就尚在你我之上,大人又何必揠苗助長呢?」韓熙載這才釋然,與眾人一同舉杯。
馬仁裕飲盡杯中酒,又賞識地看了看李天一,當年自己的獨子和自己訣別之際,也就是這個年紀吧,眼睛不禁有些犯潮,順手將身旁的玉珮解下遞於李天一說道:「小兄弟,既然你無意軍旅,老夫也不強求,這是我心愛之物,寧**上下無人不識,平素可供天一把玩,如有萬一,可為信物到我府上,馬某必當鼎力而為。」
李天一忙起身拜謝道:「老將軍何必如此,君子不奪人所好,將軍厚賜,天一愧不敢受!」
韓熙載在一邊連忙勸道:「天一不可,長者賜,不可辭。天一不可違了馬老將軍一片美意。」為官多年,韓熙載自然曉得馬仁裕的秉性,此人深得兩代君王寵信,倚為干將長城,李天一如得此人賞識,縱然馮延已有心為難,怕也是有心無力了。忙起身向馬仁裕拱手道:「馬老將軍,韓某這廂替天一拜謝了。」
馬仁裕以心愛之物相贈,本就有庇護之意,見李天一不受,反而更覺得這少年的剛直,正對自己的脾氣,不由板著臉說道:「老夫相贈之物,還未有收回來的道理。」李天一此時也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再次躬身道:「如此天一就愧受了,多謝老將軍的厚愛。」說完接過玉珮,繫在了腰間。
「甚好!甚好!」韓熙載笑道:「如此歡宴,怎能無新詞,諸位大人可當席填作,某令家妓唱之以供諸位大人賞評,豈不快哉?」
游簡言笑道:「我等若論才高,非沖遠、君章兩位莫屬,然有大才子的『醉裡挑燈看劍』在先,有又『淚眼問花花不語』在後,恐沖遠、君章兩位大人亦難以為繼,又何況我等?」
高越、江文蔚兩人起身說道:「正是如此,韓大人此舉恐非善意,莫非想讓我等露醜?相交多年,韓大人怎該如此?真令我等齒寒!當罰酒一杯。」
眾人大笑,待韓熙載飲盡,內史舍人潘佑說道:「今日得見高才,不可交臂而失,可請天一當席譜作新詞,若我等以為佳,則大家同飲,天一更需痛飲;若不佳,則天一獨飲。前朝有李白鬥酒詩百篇,可見凡大才子需痛飲之後方才氣勃發,賦得佳作,今日有大才在此,豈能無酒?又豈能無佳作?」
眾人齊聲稱善,韓熙載笑道:「如此就偏勞天一了,秋月,還不快與大才子斟酒。」李天一身邊俏麗窈窕的侍女忙將面前的酒杯倒滿,李天一舉杯朗聲說道:「如此,請諸位大人恕小人狂妄了,先恭祝諸位大人身體康健,福壽綿長!」此時酒宴,尚未流行祝酒一說,眾人只覺得這少年不但才學高遠,為人更是謙遜有禮,自然更加地賞識。
李天一飲盡之後,略一思忖,便在一邊侍女鋪好的宣紙上刷刷點點寫了起來。不多時,秋月拿起宣紙遞給韓熙載,韓熙載擺手說道:「當眾誦讀一番,供大人們品評,再交與歌妓吟唱。」侍女秋月嬌聲誦道: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不必等歌妓吟唱了,我等同飲吧。」江文蔚舉杯笑道:「果然是佳句,以此佳句下酒,真乃幸事,天一飲罷還請再續新作,某急甚!」眾人舉杯笑道:「非獨君章急甚,我等亦急甚,哈哈……」
於是在眾人的催促之下,李天一開始了對古人的瘋狂剽竊行動,晏殊、蘇軾、柳永、歐陽修、李清照、黃庭堅均未能倖免,這些千古傳誦的佳句,自然讓幾位官場上的文學愛好者聽得如癡如醉,歎為觀止,欲罷不能。李天一也忘記了自己的韜光養晦的原則,酒酣時分,竟先後將後世古人的三十九首名篇一一謄錄出來。高越還將這三十九首詞抄錄下來成集,名為《酣酒集》。
眾人一直暢飲到丑時方依依不捨而去,得知李天一在韓府充任伴讀,紛紛埋怨老韓焚琴煮鶴,埋沒了大才,並說定將自家的子弟也送到韓府來,與韓子其一同讀書,老韓自是應允。送別了眾人,韓熙載問及王大寶一事,得知李天一從韓子其那裡拿了銀子,連連說道:「是我疏忽了。」趁著酒勁,韓熙載招來王管家吩咐道:「從今往後,天一從賬上支取銀兩,無論數目,皆可隨意,與老夫支取無異。」李天一自然是感動莫名。
一夜痛飲的直接後果是這七位大人第二天統統上朝晚了時辰,朝堂之上也是一個個昏昏欲睡,馮延已自然以此大肆攻擊,欲以漫君之名將眾人治罪。當元宗李璟得知是在韓熙載處賞詞以至於此的時候,便要來了高越抄錄的《酣酒集》,品讀之後笑道:「如此佳作怎可無酒,眾卿皆雅人,其罪非淺,為何不邀寡人一同賞評?」對幾人的君前失儀便不再追究,李天一從此聲名之勁,一時無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