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分離 文 / veras
米雅的腦海中,勾勒了無數個再回到西城的場景,然而她絕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幅畫面,帥府的匾額兩側掛著白色的燈籠,站在風中迎接他們的是身披麻衣的曾季顯。
歐陽伊耀從進門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魏靜姝因為剛生過孩子身體虛弱,不能夠為老人披麻戴孝,孤零零跪在靈前的只有他一個人。
一個生命的誕生竟然伴著逝去。
這不知讓人是喜還是憂。
夜色裡,雪白的長幔下停著的那口棺槨裡躺著的是她養父的屍體。為了避免屍體散發腐臭,兩塊巨大的冰塊被放在屍體的兩側。因為溫度的關係,那兩塊巨冰正在慢慢的融化,米雅站在門口,目光聚焦,看著有水從厚厚的棺槨的邊緣滴落下來,一點點的,打濕了地面,在地上匯成了一條蜿蜒的水線,遠遠的看過去,在暗影下就像是一條吐著信子游移在地上的蛇汊。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是在沈家,為的是秦紫鳶孩子的夭折。那時候她看著秦紫鳶心裡的情緒更多的是憐憫和不解,而不是像現在看著歐陽伊耀。他曾像是自生命裡的一部分,而如今在這裡看著他,卻有種咫尺天涯的無力感,就像他們是分屬於兩個世界的人。
「我要走了。」他忽然抬眼看著她,像是觸動了她身上的機關,那句哽咽在喉頭的話,終於還是這樣面無表情的講出來,體內有一種異樣,就像是身體被灌滿了細碎的寒冰。
他又低下頭去,扔了一隻金元寶在火盆裡,一句話也沒有說朕。
有種恍若隔世的無力感,讓她覺得,他看她的那一眼,是她的幻覺。暖春裡透著隱隱的蕭索。
背在身後的手,握緊了又鬆開。
應該開心不是嗎?她對他的威脅終於有了效果。如果她不回去面對武田,如何要跟那個從沒有真正傷害過她的男人一個交代?
百合子在最後的幾日因為日夜操勞,身染惡疾而喪了命。她走得太快了,讓人覺得一切都顯得那樣的不真實。她不常做噩夢,可是回來的一路上,只要她一閉眼睛,百合子蒼白的臉都會出現在她的眼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連唇色都泛著白。
她倒是寧願死在那裡的是她自己。
為什麼她這個最該到地獄裡去的人,總還是可以這樣活著呢?
想到這裡,靜靜的轉過身去。
「踏出了這個家門,米雅,我就當自己從沒有你這個妹妹。」他的聲音是那樣平靜到冰冷。
夜裡起了風,可在靈堂前還未旋轉就已經失了形。
寒意乍起,她的腳步頓住,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你受的委屈還不夠嗎?」火盆裡的光映著他的臉,卻讓她覺得燙。
他想起武田來要人,那樣的臉,像是要將他們生吞活剝。他看著那雙眼睛,竟然會不自覺的擋在她的前面。
「百合子救了你的命,」月光下她的面龐依然晶瑩而光潔,聲音卻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他就算是讓我抵命,也是應該。」
「那是我的事。況且,誰也沒想到她會病的那麼快。」歐陽伊耀終於忍不住站起來,大步跨到她面前,兩道濃眉擰成了川字型。
「不。」她笑了,緩緩的搖了搖頭,每定睛看他一次,都覺得他還能站在她眼前,便是前所未有的萬幸:「如果不是我,百合子早可以被她哥哥捉去,根本不會出現在那裡。追本溯源,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歐陽伊耀唇角扯動,要搶言時,她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你要答應我,不能夠輕舉妄動。你我都知道,這次沒那麼簡單。你還有妻子,還有孩子,這偌大的帥府,只得你一個人撐著,千萬不要為我,做什麼不值得的事情。也不要讓我在父親的靈前,成了一個千古罪人。畢竟我已經沒有另一個家可以失去了。」
他的手很冷,她的也是。
「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米雅掀起唇角,彎起眼睛,她笑起來是那樣好看,可又讓人覺得無法觸碰,就像是天邊最遙遠的星:「用你的妹妹換他的妹妹,這樣很公平。」
米雅試圖抽離手指,卻又被他緊緊的握住不肯鬆開。幾經掙扎,兩人仍是僵持。
此時,庭院的深處,曾季顯正大步的走向那位少夫人的房中。
周媽正端了一盆子的熱水準備進屋,瞧見曾季顯神色匆匆的樣子,忙低聲問:「怎麼?」
那個剛正的男人緊緊抿著唇角,腳步微微的頓了頓,似乎思忖了一下稍後道:「你進去,讓少夫人抱著孩子跟我來。」
周媽「啊」了一聲,如枯籐般的手抖了一下子,銅盆中的熱水,煙氣氤氳而上,發出「咕咚咕咚」水聲撞擊的聲響,直覺的推拒:「這怎麼成,夫人要坐月子的呀。這一出去受了風可怎麼行?更何況……」
門卻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曾叔叔,我去!」
這一句,柔軟而又堅定,滑進陷入爭執的二人二中,都同時的怔了怔。
魏靜姝的額間還帶著髮帶,週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藥箱,寬大的法蘭絨的斗篷將她瘦小的身體緊緊的裹著,空了很大的一塊。
「周媽,把孩子抱著,我們走。」她踏出了門口,全然不顧自己的身體。像是忘記了自己在不久之前,差點死在生產中,鮮紅的血從她的身下流出,染紅了錦被上的鴛鴦。夫君不在身邊,公公病危,孩子難纏,她疼了兩天兩夜帶著幾分垂死的盼望,雙手緊緊撕扯著手邊能夠撕扯的一切,希望能夠減少那一刻的痛苦。她知道若是自己不努力,便沒有人可以代她受苦,而如果自己不能夠挺過去,她更不知自己可以將孩子放在誰的手上。
「少夫人……」
「照我說的做。」周媽還想要阻止,卻被魏靜姝打斷,她眉宇之間斂起了一股氣勢,居然是他們二人都從未見過的。這個大戶人家的嬌小姐,積聚了傳統女子的美德於體內的順從的女人,此時卻有種固執的堅持。帶著命令的語氣,讓人不得違抗。
而對於魏靜姝而言,米雅早已讓她知道,今日若她不出面,她將要失去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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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沒有把握,她的夫君會在這樣的時候看她一眼。
然而現在,她有了孩子。
迴廊的路只走了一半,她已經嬌喘微微。體內有一種酸澀的劇痛,不知是身體的疾還是心上的病。
寒風侵襲,帶給她入骨的冷。
終於在來到公公的靈堂前,看到了他們兄妹緊握雙手的那一幕。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神,像是天地之間再沒有其他的人。
魏靜姝渾身顫抖,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該怎樣的動作。一路上心中盤算的事,全部都忘記了。
還是曾季顯最先的反應過來,他上去搶過孩子,將它塞進魏靜姝的懷裡,脫手的時候,手上一動,眾人的耳後便聽到一聲響亮的啼哭。
魏靜姝心中一緊,轉頭去看,眼淚差點掉下來。
不只是她,孩子這「哇——」的一下子,在場人的心都軟了大半。
歐陽伊耀猛的轉頭去看,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瞇了瞇眼睛,看到因為生孩子差一點沒了命的魏靜姝竟然掙扎著下了床,抱著孩子來到他的面前。
米雅的唇角依舊是微微的上揚,她知道自己昨夜同魏靜姝說的一切,都起了效果。這樣的時候,她實在是無法顧及到她孱弱的身體了。留住歐陽伊耀,便是留住了帥府的希望。
她什麼都沒有說,懷抱著孩子,大大的杏眼裡滿是懇求。她懷裡的小月孩兒卻不明白現在的狀況,皺著一張小臉兒,哭的滿面通紅,每一聲的喘息都揪著大人們的心,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控訴。
那樣的瞬間,米雅的手,便很容易可以抽離,她的目光掃視過眾人的臉,可好似看到很遠的地方。她從容不迫的離開,就像是對受夠了這裡的一切,沒有絲毫的留戀。
她好像是原來的那個她,又好像不是了。
魏靜姝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竟然沒有一絲的歡喜,彷彿是目送著她去跳入另一個火坑,青圓的石子鋪成的小路,上面拼貼著蝴蝶,或者蝙蝠的圖樣,本是一種祝福,此刻卻像是通往幽冥的必經之地。
歐陽伊耀懷疑這一切米雅安排好的,等他想去捉住她時,又被曾季顯攔住了去路,他按住歐陽伊耀的胸膛,另一隻手伸長了手臂指著歐陽伊耀身後的那個安靜停放的棺槨,一言不發。
兩個男人如困獸,廝打在一起,又漸漸的停住。
曾季顯最後揚手給歐陽伊耀的那一巴掌,「啪」的一聲,暗夜中無法形容的響亮和乾脆。
有一種震動,從心底的深處濺起漣漪,是歐陽伊耀不能夠忘記的使命。再眨眼時他便只得見米雅的衣角倏然一下,消失在庭院中一株桂樹的轉角,此時的歐陽伊耀舉目而望,天空的月白中泛著蒼青和暗紅,隱約透著血光。而她和他也將從此燭花搖影,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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