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天爺最大 文 / 輪迴與卿醉
祁殊言與智慧真人同站在飄渺峰頂,兩個人齊齊望著漫天流雲之下,那怎麼樣都不真實的峰底。祁殊言一言不發默默的感傷,師傅的良苦用心又怎是他不懂的呢?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他寧願自己永遠都不要下山遊歷,永遠只留在天培山之上,哪怕一世不得突破,也不要毀了師傅一生的希望。
「師傅!」兩個人負手而立很久,祁殊言終於忍不住出聲打破沉寂。
智慧真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不要說話。隨後,他指向流雲之下,問道。「你從小就在天培山修行,應該無數次到過飄渺峰吧?那你可知道,這高高的飄渺峰之下,是什麼?」
聞言低頭看向萬丈的飄渺峰底,智慧真人是祁殊言的恩師,他從小就跟隨智慧真人修行,對智慧真人當然非常瞭解。智慧真人很貪玩,也很隨和,但是他的問題卻從來都不膚淺,所以對待恩師的問題,他也不敢隨便回答。
看著雲霧間根本不可能見的峰底想了半晌,祁殊言才抬起頭。那雙清雅淡然的眸子出現一絲緊張,卻是堅定的回答。「飄渺峰是本觀所有仙人坐升之地,這峰底自然就是仙人肉身藏處,也就是摒棄七情六慾最好的去處。師傅的意思是……要我跳下飄渺峰,徹底絕除人身的缺點,強行突破真人之界,飛昇上天。」
智慧真人本來還想一直保持著難得的嚴肅,卻因為祁殊言的解釋,突然就破功大笑,順帶伸手用力打了自己這個從小就過於認真的愛徒一拳。
「臭小子!你的心亂啦!」說完這句話,智慧真人的臉上再也不見笑容。
祁殊言被小老頭打得一個趔趄,向後倒退三步勉強穩住,只敢恭敬的看著恩師。本就有些不清明的心,因為智慧真人的話變得更加渾沌。恩師說的沒錯,他的心亂了,而且亂得非常嚴重。
「言兒,我帶你來飄渺峰,就是想讓你清心明智做回自己。只要你能摒棄現時心頭的雜念,就是你最好的突破。……唉!本來為師以為你天資過人,再加上勤奮好學,一定可以比我更先飛昇。沒想到……唉!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一向慈悲善目的智慧真人,突然斂起眉頭苦大仇深起來。一番話兩度歎氣,說到最後幾近被惋惜之情湮滅。
祁殊言微微張開櫻紅色的唇瓣兒,想要說的勸解和保證,卻是怎樣都說不出口。是他毀了師傅的夢想,他又有什麼好解釋的呢?
「為師這次回來,就是感知出你到了劫數。奈何為師的大限已到,有心也無力再去幫你清心。你現在能靠的,就只有你自己。……言兒,七情六慾之中最難過的是情關,最容易過的也是情關。美色皆如你身側的浮雲而已,你從小生活在清心觀見過那麼多異性弟子,對於一個普通的異性,又有什麼好執著的呢?……現在醒悟,一切都來得及!」
智慧真人負手站在崖岸邊,那『咧咧』作響的衣擺翻飛,似乎隨時都可能飛身墜落,永遠的離開塵世一般。祁殊言忍不住伸手拉住智慧真人的白袍,不知不覺間那張沒有表情的俊顏之上,已經落下一顆晶瑩若流雲的淚滴曼。
恩師居然已到大限?即便飛昇是所有修煉之人畢生的夢想,祁殊言仍舊難免不捨的感傷。可是,直到他眼畔滑落那滴淚水,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已經蒙塵多厚。他居然會不捨?居然也會流淚?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是開悟級別的真人?
「唉!劫也!命也!言兒,你還是跟著她,下山去吧!」智慧真人並沒有回頭看祁殊言,仍舊可以感受到他灼熱的淚珠兒,滾在臉上和心底。他終歸還是輸給了老天爺,這個本就不屬於他的弟子,即便他提前搶來二十年,仍舊抵不過命中之人出現的那一刻。
好在他已經得道,看破了人間種種難捨之情。若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達到飛仙的境界。所以,對於弟子沒有躲過命運中的劫,他還是抱著理解和看開的態度。實在無能為力之後,他也願祁殊言能得到幸福。
「師傅!」祁殊言不敢相信的握緊智慧真人的衣角,怎麼也不會想到,恩師居然要趕自己下山?
「言兒,不管你和我願不願意承認,你的心都已經動了不該有的念想,而且這個執念深入你的心底,已經開啟你的七情六慾。你不再適合修行,更不可能有飛昇的那一天。這是你的命數,你應該順其自然,而且為師並不怪你!」智慧真人甩手從祁殊言的手中抽出衣角,看向祁殊言的時候,已經恢復往日和藹的笑意。
不是每一個有資質的修煉者最後都會飛昇成仙,就像有些仙人動了塵念,亦會從天宮被打落人間一樣。這一切都是命運和自我的選擇,怨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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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上了一個廁所,偷了一會兒的懶,我保證,這一會兒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一個小時。卻不想,我剛從廁所裡出來,就聽到整個聳入雲端的清心觀,所有的掛鐘齊齊奏鳴。那震耳欲聾的聲響迴盪在偌大的天培山,反覆久久的傳誦在華麗的建築
tang群中,怎麼樣也無法散去。
我捂著耳朵疾步跑回大殿,幾乎把腦漿子都震盪的像開了水的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些奇怪到平日根本就沒人敲的鐘,為什麼會在所有人都在上早課,沒有任何人敲擊的時候,突然齊齊奏鳴呢?
然,當我踏進恢宏大殿的時候,發現所有做早課之人的臉色全變。那一雙雙帶著驚訝和喜悅的眼眸,透過厚實的牆壁遙望飄渺峰的方向,也不知道到底都在看到了什麼。
「發生什麼事啦?」跑到落英身邊,我捂著耳朵大叫。沒辦法!和誰都不熟,也沒辦法找個能洞悉一切的人來問,只有找這個比我和落丹進觀早一點的人打聽。
落英滿是喜悅的眸子眨了眨,仍舊沒有看我而是遙望飄渺峰之處,聲音愉悅的回答。「觀內有大人物飛昇!不過,……飛昇之人到底會是誰呢?」
整個清心觀中,現在只有觀主和祁殊言達到開悟級別。然,觀主智清真人就好端端的坐在正位,和所有人一起嚮往又驚喜的遙看,肯定不會是他啊!那麼……飛昇之人居然是祁殊言?
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突然升起恐慌和不捨。在意識到這個人是祁殊言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和其他人說一句話,馬上轉頭就朝飄渺峰跑去。
只是一進一出的瞬間,整個清心觀內飄散的雲霧似乎變得更大,更添一份仙境的感覺,卻讓我絲毫都感覺不到喜悅。
細細的嗅來,瀰漫在清心觀中的流雲,竟然帶著一絲特殊香味,心底的恐懼就變得更大。這香味……這香味為什麼那麼像玉蘭花?祁殊言?你真的突破劫數,真的放棄所有七情六慾,就這樣選擇離開了嗎?
在你剛收下我這個徒弟,在你還沒有教會我打坐之前,你就能忍心拋棄我離開嗎?不!祁殊言!你不要走,不要走啊!我真的很想再見見你,而不是到大殿染上高香,看著你的畫像,說那些不切實際的願望。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上一次都沒去過的飄渺峰,更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絆倒在霞光蘭叢中。我滿滿的一顆心中,只有追回祁殊言的念頭。就這樣奮力的向前跑,看不清前路到底是哪裡,一直一直向著心中的方向跑去。
「你……你怎麼跑到這裡來啦?」突然撞進一個滿是玉蘭花香的懷抱,那股濃烈的玉蘭花香似乎要拚命洩盡,亦如蠟燭燃盡之時的徵兆一般。
反手將祁殊言更緊的抱住,依偎在他寬闊的肩膀之上,不知何時已經淚濕的眼眸緊閉,將所有淚水都滴在他雪白的道袍之上。「神仙哥哥,不要走!不要走!我捨不得你,不要走!」
祁殊言垂在身側的手臂僵了僵,最後化成毫不猶豫的擁抱,將我緊緊的困在自己的懷中。低低呢喃之聲,帶著我從來都不敢想像的溫柔,回答。「有你這句話,夠了!」
被他勒得有些喘不過氣,我費力呼吸的同時,還要費力的眨巴眼睛。祁殊言雖然和我不是一個級別的修仙之人,可是一直以來說的都是相同的語言啊!那也就是說……
「你是說,你願意為了我放棄成仙的機會?」我後知後覺的明白了什麼,抬頭對上他依舊淡然的桃花眼。這叫我怎麼相信?祁殊言居然為了我放棄畢生的夢想?在這種已經一腳踏進仙班之時,只因為我這個才認識幾天的人,居然放棄成仙的機會?這怎麼可能?
空氣中飄散濃濃的流雲,那張被淡淡薄霧遮擋的俊顏之上,突然漾出一抹還帶著淚珠的笑容。雖然,他只是淺淺的勾了勾唇角,卻可以開出一個讓天地為之黯淡的絕美笑容。
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我看著近在咫尺的祁殊言,雖然我和他緊緊的擁抱在一起,仍舊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
雙手化成鉗狀掐住祁殊言細膩的兩頰,用力掐下去直到那白淨的俊顏明顯起了紅色。然,即便是我這樣用力,祁殊言仍舊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我無奈的鬆開手,哀歎一聲,說道。「我就知道是假的!神仙哥哥是一個沒有表情的人,怎麼可能突然會笑了?而且,我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好命,被你這樣一個絕色的男子看上,甚至還為我放棄成仙的機會?原來是場夢!」
被我捏的兩頰通紅,祁殊言仍舊眼眸含笑看著我,那種寵溺和愛戀的目光,好似來自另外一個人一般,雖然甜蜜卻是極端的陌生。
「韻,其實我並沒有你想像的那般淡漠。你跌倒在浴水之中,渾身濕透的樣子,我沒有錯過一眼,把你整個模樣都深深的記在心底。還有你失神之時,依靠在我懷中緊緊的擁抱,那個時候一路把你抱回施府,我從來都沒有抗拒和你的接觸。甚至是你和水凌澈與封漣妖之間的爭吵,我都沒有錯過一個字,皆聽到耳中,記在心底。」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修仙者!我在不知不覺中,對你產生了好奇和不該有的懷念。是的!我對你一直都有一種懷念。在你為我洗很多遍手的那日,那種溫柔的碰觸持續之時,我就貪念起你的溫柔。」
「韻,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我絕心離開你之後,又突然從天而降到我的世界。可是,在我
發現,你丟了所有記憶之後。我沒有一絲想將你送回家的想法,而是想這樣將你留在我身邊。即便只能用師徒的名分將你留下,即便知道你並不適合修仙,我仍舊強行將你留下。本想教化你成仙隨我而去,卻不想,是你將我迅速度成人,丟棄二十年的信仰,只為能隨在你的身邊,貪戀這短暫的一世情。」
惜字如金的祁殊言,突然說出這麼長的一串話,而且句句都是和我有關的內容,一時間叫我怎麼可能消化得了?嘴巴已經不由張大到『o』型,卻對我的思維沒有一絲的幫助。
「你的意思是……我們從前就認識?」這怎麼可能?為什麼我明明記得前世,卻獨獨沒有一絲和祁殊言有關的記憶?
祁殊言毫不猶豫的點頭,回答。「你叫施婉韻,郡城人士。」
「郡城?」我怎麼不知道中國還有一個地方叫郡城?但是在看到祁殊言認真的表情之時,我又不得不相信他的話。神吶!我現在連自己到底在天宮還是人間都分不清楚,更何況是地方呢?光是面前這個男子到底是仙是人,都夠我糾結好一會兒的啦。
祁殊言再度點頭,那張清雅的俊顏恢復正常。牽著我的手轉身向回走,輕聲說道。「待我下去通知觀內弟子,為師傅做完九升法式之後,我就帶你回家。想必回到家見到親人,你的記憶就會慢慢恢復的。」
「家?親人?你確定你能送我回二十一世界?這裡,似乎離我生活的那個年代,很是遙遠吧!」這裡已經落後到沒有電燈電話,別管此地到底是天上,還是人間都一樣是落後的。如果祁殊言真有那個『本事』,他為什麼不創造出電燈電話,讓大家的生活都舒服起來?
祁殊言並不是一個好奇心很強的人,雖然他承認對我起了好奇心,卻不代表他對我的每一句話都好奇。就像現在,將我說的那些他完全聽不懂的詞彙過濾後。他認真的點頭,表示他一定會帶我回去。
向來喜歡飄來飄去的祁殊言,帶著我回去的路上,居然是用腳走路滴!和來時的我一樣,磕磕絆絆好幾次差點跌倒在霞光蘭之中。不用問我也知道,是祁殊言錯過這次飛昇的機會,變成普通人所以已經沒有辦法再飛。
為他這樣衝動的錯過人人艷羨的好機會而心疼,雖然更多的甜蜜彌補了拿出疼痛,仍舊沒忍住問道。「神仙哥哥,你就這樣逃離飛昇,真的可以嗎?除了不能再飛以外,會不會有別的懲罰啊?還有啊!你到底是個什麼仙?為什麼在飛昇之前,整個天培山都瀰漫著你身上的玉蘭花香?」
「你也聽懂剛才觀內百鍾齊鳴的寓意?不過,飛昇之人不是我,而是我的恩師,你的師祖!至於花香……韻,我不想放棄你,所以放棄了本命香。」祁殊言帶著我小心穿過成片的霞光蘭,溫柔的笑意凝結在他的眼底。
這世上有句話叫:只羨鴛鴦不羨仙。現在,他已經可以體會。只要身邊有我相伴,無論腳下的路有多難走,他都可以堅定信心,陪我一路風雨走下去。神仙的生活,只適合師傅那種可以看破所有,甚至是心結之人。
然,親眼看到師傅飛昇的祁殊言,竟然真的沒有一絲羨慕和領悟。心底唯一有的,就是能常伴在我的身邊。至於那個早就命定在他人生的神仙使命,就交給真正合適的人去做吧。
「師祖?!!!」我糾結的重複著這兩個字。沒想到自己和師祖緣分竟然這樣淺薄,就差那麼一點,就能親眼看見真正的飛仙是什麼樣子。
「唉!好可惜哦!如果那個時候,我不去偷懶上廁所就好了!那樣我就能親眼看見師祖他老人家飛昇,順帶也可以和他老人家培養培養感情。」握著祁殊言的手,扁著嘴巴極其鬱悶的嘟囔著。
祁殊言寵溺的微笑,停住腳步隔著越來越淡的薄霧看著我。「你本就是他唯一的徒孫,哪裡還需要培養感情?」
「誰說不需要啊?師祖他老人家可是神仙吶!如果和他培養好了感情,以後有個神仙罩著我,那就不一樣啦!譬如說,打麻將時,他可以保佑我多贏錢。再譬如說,遇見壞人的時候,他老人家可以保佑我跑得快一些。如果實在難為他老人家改變我這小短腿的速度,他也可以一道閃電劈下去,把那些壞人打暈,也好救我於為難之中嘛!」瞇著眼睛狡猾而笑,心底的小算盤打的是『辟啪』作響。
祁殊言抬手溫柔的為我挽起耳畔的碎發,那雙斂去淡漠的桃花眼,帶著淡淡的螢光,美的仿若最燦爛的星子一般。「師傅已經成仙,早已是無情無慾的神,你的要求太過為難他老人家!所以第一個譬如,那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至於第二個譬如,你根本不需要求師傅,只要有我在一天,我都會用心保護好你,不會再讓你遇到壞人,更不需要逃跑。韻,以後就由我來保護你,守護你,好不好?」
想想前世,我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可以依靠之人,給我一個堅實的懷抱。所以,當我聽到祁殊言這番誓言之時,即便我咬著唇瓣兒,仍舊忍不住感動到淚流滿面。
用力撲到祁殊言已沒了玉蘭花香的懷抱,將滿臉淚痕都蹭到他素潔的白色道袍之上。我
保證,我真的不是故意這樣噁心人的,實在是感動到控制不住,才又將他弄髒的。
「神仙哥哥!你真的是我的神仙哥哥!所以,你才能滿足我心底最深的眷戀。從今以後,你一定要說到做到,絕對不可以食言。」帶著濃濃的鼻音呢喃,心底那處柔軟瞬間被祁殊言沾滿。
直到此時此刻,我才明白自己前生的執念到底有多天真。我一直都以為自己的愛著表哥,還因為他拒絕無數的追求者。可是,當我撲在祁殊言的懷中,聽著他許諾會一世守護我的時候。我的心動和興奮,已經達到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程度。
我並不需要愛人都為我付出祁殊言這樣沉重的代價,可是我需要一個人,用生命保護著我。因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人。雖然我不是宮主,也知道自己會犯錯,會任性,仍舊需要愛我之人保護的小女人。
如果一切可以從來,如果一切可以選擇。我願意放棄自己所有的執念,好好和祁殊言生活在一起,讓姑姑放心,讓表哥不再有負擔。可惜一切都已經來不及,悲劇已經發生無可更改。
「只要你喜歡,我願意再為你變成『神仙』。」祁殊言骨子裡的清高使然,即便這一生已再為可能回頭,他仍舊願意為了我變成無所不能。他要照顧我,一生一世。
「你是神仙!最起碼在我的心中,你永遠是我的神仙哥哥。神仙哥哥,為了你,我的心中不會再有任何信仰,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心中唯一的神。神仙哥哥,我愛你!我要嫁給你!」緊緊環著祁殊言的腰,我認真的承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