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鋃鐺冤入獄 文 / 輪迴與卿醉
即墨夜非一直看著我的眼眸突然瞇起,唇畔卻是劃過苦澀又瞭然的笑意。聲音小到,就算我們貼的這麼近,我仍舊無法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可以裝作不知道嗎?這樣也好!」
「你說什麼?」對著他深紫色的眼睛疑惑的問,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思說暗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柯夢琪的陰謀不是一直都被他掌握嗎?為什麼突然會變成這樣?他到底想說什麼?
來不及多問,被群眾們找來的捕快已到。兩個人高馬大的女人押著即墨夜非瞬間站起,扭曲的力度只是看就讓人覺得疼痛。
『啪!』沒了即墨夜非的保護,一個盤子就這樣拍到我的身上,若不是我站起,這一下怕會直接打在我的臉上就會毀容。
可是,我來不及顧及自身的感覺,抬步就追被捕快羈押的即墨夜非。卻是被畢紅綾搶先一步攔住,那雙同樣流露關心的眼眸對上我,卻是搖搖頭低語。「這裡是第一現場,你留下來好好查看有沒有什麼證據。官府我有熟人,還是我去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轉身便開始四處尋找。可是,桌上的紅燒魚和已經死掉的女客人一起被仵作收走,謾罵的人群也已經隨著即墨夜非的被捕而離開,我到底要找什麼去證明他的清白呢?
抬頭間,卻是對上唯一一個沒走的人。看著柯夢琪那張滿是褶子譏笑的臉,我說什麼都控制不住,幾步上前就卡住她的脖子,冷聲質問。「是你對不對?從前的是你,昨夜是你,今天的還是你!柯夢琪,到底即墨家哪裡得罪了你,你要害他們一次又一次?」
譏笑凝結在柯夢琪的唇畔,她看著突然發狂雙眼赤紅的我,眼底驚現出恐懼,勉強鎮定心神,扳開我因為太過氣憤而明顯顫抖無力的手。「你胡說什麼?我告訴你,無端誹謗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你不用不承認!昨夜你偷入我家廚房,我和夜非都是親眼看到的。他現在已上公堂,定是會將昨夜的實情稟報。你不讓我們好過,我們同樣也不會讓你好過。就算死,也會拉你去墊背!」我是真的怒急了,口不擇言說的都是不吉利的話。
果然,我的話說完,柯夢琪老臉馬上現出一絲驚慌,卻是隨即掩飾過去,皺著眉毛完全忘記留下來是想諷刺我的,說道。「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反正你酒館鬧出人命也不是第一次,後果是怎樣的還需要我告訴你嗎?我要是你,馬上就會逃命去!聽說新任郡守這幾日便會到,到那時候,死的可就不止即墨夜非一個人。唉!真是可惜了那個如花似玉的小美男啊!」
惡狠狠的瞪向柯夢琪,厲聲問道。「這就是你作案的動機嗎?若說幾年前的那次,是因為夜非的爺爺給你帶來競爭的壓力,所以你才用詭計陷害他。這一次,就是因為你個老不修愛上夜非,而夜非根本不理你,所以你才故技重施,害了夜非對不對?柯夢琪,你好歹毒的心!」
柯夢琪陰森的眸子看著我,反駁。「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明明是你們害死人命,無端往我身上扯什麼?施婉韻,我告訴你!這次,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即墨夜非,更救不了你。」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就不信,你真的可以把事情做到天衣無縫無跡可尋。柯夢琪,你等著為你的愚蠢行為付出代價吧!」廢話不想多說,連推帶搡把她弄出門,將門板上好,開始在屋內尋找一切有可能救即墨夜非的線索。
這一鬧,酒館中僅有的兩個旅客也離去。我沒有心思管其他的,只是在大廳與廚房間來回認真找尋,把可能發生意外的地方全部搜尋一遍。結果,除了我那只專用碗以外,再無其他線索。
小心拿布裝好那只碗,此刻除了坐等畢紅綾的消息外,發現自己居然什麼都不能做。
頹廢的坐在空蕩雜亂的大廳裡,淚水不知不覺間便肆意流淌在雙頰。剛才被人打中的部位火辣辣的疼,身體其他部位卻是感覺從未有過的溫暖。那是什麼?是即墨夜非的體溫,是那個喜歡和我撒潑耍賴逗悶子的男子體溫。而此時的他,到底在承受什麼樣的痛苦?
呆愣愣的坐在大廳裡,一直到夜幕低垂,畢紅綾才回來。那張絕色的臉上滿是凝重,也沒了平日裡嫌東嫌西的傲慢,連看都沒看坐到我身旁滿是菜湯的椅子上,輕聲說。「下午遊街,現在……已被壓入死囚獄。」
心頭猛然一顫,抬眼看向畢紅綾。不復之前的衝動,理智正在慢慢復甦,我不能慌不能亂,那樣根本救不了即墨夜非,更不能懲罰壞人,我現在需要的是冷靜。
抹乾兩頰的淚痕,我問。「新任郡守還沒到,怎麼會被拉去遊街?誰有這個權利,連審都沒審,就把他送進死囚獄?」
畢紅綾未語先歎,這結果確實也是她沒想到的。想她畢家世代生活在郡城,祖輩行醫醫術高超,在郡城誰會不給她小神醫畢紅綾一些面子?她與沈傲霜也不是沒有往來,可是今日……卻是連一句話都沒有為即墨夜非說上。
「郡城是堯侯的封地。以前有郡守,侯爺可以不過問,現在郡守未到,自然是侯爺沈傲霜來管理。不知道夜非到底哪裡得罪侯爺,平日善良寬仁的侯爺只是聽到他的名字,連見都沒見便做出這樣的判決,更被說給他申辯的機會。」
沈傲霜!我早就該猜到。
「喂!你去哪裡?」看到我猛然站起向外跑,畢紅綾接下來的話就改成高聲的呼喚。
「當然是去救夜非!酒館交給你了。」此時的我已經跑到門外,多餘的話不能對她說,心底的懊悔和痛更不能對她說。
「喂!夜非這屬於二進宮,侯爺這樣的判決其實也不過分,你還是……」因為急速奔跑,畢紅綾的話我只聽到這些。
不過分嗎?是啊!知道沈傲霜為什麼要這樣對付即墨夜非的人,這個世上除了我,恐怕只有許世清斐和許世清離。所以,在所有人的眼裡,沈傲霜都是為百姓負責,即使用最殘忍的手段虐殺即墨夜非也不為過。沒有人知道即墨夜非被遊行,未審直接關於死囚獄到底是為什麼。那麼,除了我,也就沒有人可以救他。
瘋了一般的跑過半個郡城,直到累的自己似乎連喘氣都不會才停止。抱著膝蓋蹲在地上,我才驚覺自己又太過衝動。我已經害即墨夜非一次,絕對不能再害他第二次。
許世清斐明明非常討厭我,恨不得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我這個人。可是,為了許世清離,她仍舊不會殺死我,哪怕我把她罵死氣死,她也要留我這條命。所以,她想盡一切辦法要將我驅逐出郡城,不惜威逼利誘。
那麼沈傲霜這樣做出於什麼心思呢?她答應過不對我下手,之後果然沒見她有什麼動作。現在,必然會抓住即墨夜非的事大做文章。除了給自己兒子出氣,對於我和許世清離的關係,她又是怎樣看待的呢?如果我是沈傲霜,又該怎樣看突然出現的,丈夫從來都不在乎的女兒呢?
把氣喘勻,將衣裙整理好,我慢慢的站起來向堯侯府走去。
酉時剛過,堯侯府宮燈盡燃,照亮整個龐大府邸所有建築,向來往的路人宣示著無上的繁華與權勢。時近中秋,府內仍舊花團錦簇,即便是站在侯府外很遠,都可以聞到隨著秋風散發而來稀有鮮花的香味。
和想像中的一樣,沈傲霜早就知道我會來,只是報上姓名,士兵就將我帶入侯府,連通傳的環節都省了。就被小廝領著直直奔府內而去,這樣的順利,順利到我現在就可以感覺滿身的陰冷。
侯府的書房,沈傲霜是一襲二品公服。上身是廣袖繪著五彩孔雀臨枝圖的褐色朱衣,下身是緋色羅袍裙、襯以白花羅中單,束以大帶,再以革帶系緋羅蔽膝。腰懸以錦綬,著白綾襪黑色皮履。她如此正式穿著在等我,難道我來時所想皆錯?那麼,她又為什麼要等我來?
心底的疑問在看見沈傲霜的一刻變得更多,卻是咬著唇瓣兒低下頭,老老實實的給她行禮。為了即墨夜非,我必須要明確態度,現在能做的只有忍。「民女施婉韻給侯爺請安,願侯爺身體康健!」
沈傲霜挑眉看著我,從她知道我是許世清離和施眉錦的女兒那一刻,她連表象也懶得對我裝,根本沒理由讓我起來,坐在高椅上俯視跪地的我,冷聲說道。「本侯沒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低著頭,連想都不用想接話。「即墨夜非是被冤枉的,民女求侯爺開堂秉公處理,還非和婉酒館一個公道,並將真正的兇手繩之以法,已真正告慰死者在天之靈。至於上次偷襲小侯爺的事,民女願意承擔一切後果。無怨無悔!」
沈傲霜對於我和許世清離的關係到底存在怎樣的看法,我摸不透所以不敢貿然開口。但是做為一個母親,她是絕對不會允許別人傷害自己的親子。
早在踏進堯侯府之前,我就已經想到。此次侯府之行絕對不會毫髮無傷,已經做好準備接受一切懲罰。求的,只是她給無辜的即墨夜非一次機會。雖然,我心裡恨透了這個皇權為主的古代,但我生在此時,那也只能接受。按照正途規矩來辦法,給被我連累的即墨夜非一次活命的機會。
她唇畔抿出一絲譏笑,說道。「你倒是個能屈能伸的聰明人,這麼快就想通本侯在等什麼。懲罰是你自己要求的,並非本侯心疼兒子食言而肥。」
我點頭,再度重複。「侯爺一言九鼎,民女自然相信。吃虧是因為自己衝動不懂事,絕不敢怪罪侯爺,更不會出門亂講。」
她撣了撣公服上不存在的灰塵,漫不經心的開口。「好。你要仙兒吃了多少苦,本侯也不多要利息,就要你雙倍嘗之就夠。來人吶!上東西。」
話音落,第一個小廝端著十大碗黑糊糊,泛著怪味噁心的藥汁的托盤而去。緊接著,第二個小廝捧著一疊白紗低頭進來。最後,第三個小廝則是拖著一個大大的,類似地毯的東西而入。
我鎮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心底十分清楚。沈傲霜若想弄死我,就不會說之前的那番話。無論是因為許世清離還是其他原因,她的刑具都不會將我致死,那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可是,隨著她的講解,身體的寒毛卻不由得全部立起來。
她冷笑著說。「這抗過敏藥,過敏之人服下,解皮膚紅腫搔癢。但,無症之人誤服,則效果相反。仙兒服了五天才好,你就別那麼麻煩,一次將十天的量一起都喝了吧!至於白紗,是怕仙兒受不了傷害自身用的。念你與清離的關係,這套裝備我也賞你了!不過,仙兒只繞體一圈兒,你要綁兩層!至於那個特殊的地毯嘛!先打開給她瞧瞧!」
小廝得令,便小心翼翼的打開。亮如白晝的書房內,瞬間反射無數道細小的光澤,那條地毯遍佈如牛毛一樣細小的鋼針!
就算做主心理準備,仍舊難免驚訝於沈傲霜的歹毒。相對於第一項,讓我同樣感受過敏。第二項,過敏而無法解癢的難耐。第三項,那些細如牛毛的鋼針,先別說插進身體裡有多痛,就算懲罰之後想拔出,那也一定要剔除骨肉才能徹底,否則的話,將是有生之年都要時時承受肉中針走的痛楚。
她看著我明顯有了懼意的目光,終是開懷而笑。「仙兒自出生便得此怪病,別說異性就是我這個生母,都從沒敢抱過他一下。他已經這般可憐,為什麼你還要一而再的去害他。現在,不過是讓你走針毯而已,你就生出這樣恐懼的目光?今日若饒了你,本侯愧為人母!都等什麼呢?一樣一樣給她用上。」
說完,不待我做出任何反抗,兩個小廝便從後面壓住我的雙臂,另一個小廝就端著第一碗藥走過來。森冷狠毒的目光向毒蛇一樣,卻是唇畔帶著冷笑,一手掐住我的顎骨逼迫我開口,另一手端著藥碗就準備灌。
眼看那恐怖的藥汁離我越來越近,本能就戰勝腦子開始用勁反抗他們。我錯了!沈傲霜哪裡是想放我走?那十碗藥汁灌下,我還會有命承受其他?就算不被毒死,用藥過量的後果也是無窮的,更別說之後還要受其他兩樣。她就是要替本就半死不活的沈逸仙報仇,讓我先死。
我拚命的搖頭,卻是根本無力抗拒。藥碗眨眼就到了我唇畔,眼看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藥汁就要淌到我的嘴裡。老天爺啊!到底誰能救救我?在滿是敵人的堯侯府,又有誰可能救我?
「住手!」突然,一聲厲喝打斷小廝的動作。那樣清冷,那樣焦急,會是誰呢?
已經有些嚇壞的我好不容易聚焦,尋著聲音卻是看到一張我怎麼也不可能相信的臉。那張國色天香的俊顏,那雙即便沒有表情仍舊電力十足的桃花眼。竟然是,許世清離。
這在預料之中亦是預料之外出現的人,不僅讓我驚奇,就連沈傲霜都是隱了笑意,複雜的看向他。
他一身白衣疾步走到沈傲霜身旁,因為太過猛烈而微微有些咳,他沒有看我一眼,只是看著沈傲霜,止了咳嗽才溫聲問道。「夫人這是在做什麼?」
被小廝按的雙肩酸痛,我明明忍著不想哭,卻在聽到他的這句話時,感覺雙眼有些刺癢。他終究還記得我是他的親生女兒,就算十四年對我不聞不問,也不能眼睜睜看其她人害我。
這一刻,我開始猜測,是不是從前我得到的信息都太過片面,許世清離當年所做,是不是也有什麼迫不得已的苦衷?不要怪我反覆無常,俗套的言情小說不是都這樣寫的嗎?
和我一樣這樣想的,當然還有沈傲霜。
漸漸的她皺起眉頭,原本扶住許世清離,為他止咳順氣的手頓在原地,冷聲問。「本侯在做什麼你看不懂嗎?還是……你心疼她,捨不得啦?」
許世清離蒼白著臉搖頭,因為剛才的咳嗽只能一字一字的開口。「夫人怎麼會這麼想?我與她根本就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她又是害了仙兒兩次的罪魁禍首,死一萬次都不足以謝我心頭之恨。只是,我覺得在這裡做不行,不夠給仙兒解氣。」
沈傲霜擰眉一直看著許世清離,淡淡的說。「仙兒什麼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樣做,是救她吧?」
「知子莫若父,我又怎會不知道仙兒的善良。不過,此時仙兒已睡下。只要把藥灌下,將這丫頭的嘴堵上,再在仙兒房門外面進行其他兩項,便不會驚動仙兒。這樣也算是當面為仙兒報仇!還有,針毯絕對不能讓她走著,定要她跪行而過,這樣才對得起仙兒的身份。才能警告其他人,仙兒是絕對不容此等刁民侵犯碰觸一下的。」
許世清離每一個字都說的很輕,卻似透骨的鋼刀一寸寸剜在我的心頭。很好!真的很好!這就是我的親爹。每次見面,他都可以激起我無限的恨意,讓我充滿希望又無情的毀滅。在他的心裡,我從來就不是親女,而是他欲親手殺死,可以用最殘忍的方式除掉的眼中釘。再一次證明,人生不是小說,壞人永遠都是壞人,無情狠毒的人永遠沒有良心發現的那一天。
沈傲霜挑眉而笑,轉頭看向我。「好主意。不過,這主意還可以再妙一點。柳子,無奇,按住她不許亂動,否則侯君灌藥時有一絲灑出,我就罰百倍給你們喝!」
說完,再度看向許世清離。
傾城的俊臉則勾出一絲,我第一次看到,卻讓我無比心寒噁心的笑容。「夫人說的對,仙兒是我一手帶大的,他被人欺負,我這個當爹的自然要親手為他報仇。」
說完,邁著毫不猶豫的步子走向我。接過小廝手裡的藥碗,兩次相遇終是第一次正眼看我。那眼裡沒有一絲看沈逸仙時的*愛,沒有一絲做父親該有的疼惜。有的,只是報復的興奮。
「若你有你娘一絲智慧,就該永遠留在鄉下苟活。夫人身為二品堯侯,說到做到不與你為難,不代表我會放過傷害仙兒的人。今日你得到這種下場,不要怪任何人。只能說明你愚蠢,出現在最不該出現的場合,惹了最不該惹的人。因果循環,既然當日迫不得已因我有了你,今日就讓我了斷這段孽緣,親手送你走。」
被人捏著顎骨,我本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但是看到許世清離看我如蛆蟲一般的目光,聽到他無情的話語後,我卻怎麼也不能忍下去,拼了命張嘴說道。
「許世清離,你以為我很稀罕你給的這條命?我告訴你,你大錯特錯!當我知道自己是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的種子時,恨不得馬上就削骨與你永遠了斷這種牽連。但我是娘懷胎十月,被人陷害沒了所有才誕下的。所以,我不會就這樣輕易讓你如願。現在,我身在囹圄身不由己,但就算做鬼,我也會回來啃你的肉,吸乾你的血。償還你當年對我娘,今日對我所作下的所有罪惡。」
許世清離仍舊是那清冷的笑容,譏笑道。「你以為我願意留下你這條命?十四年來,每每想到有你的存在,無不是無時無刻的提醒我,那幾年忍辱的生活。既然,你和我都不願意有血緣牽連,現在我就親手結束你的生命。從這一刻開始,你與我斷絕父女關係。即便陰間再見,你殺死我,也不算天理不容的弒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