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30疏離你,才能不愛你 文 / 雲檀
生活其實就是一個看不到,摸不到的巨型漏斗,伴隨著時間流逝,它會一點點捲走一個人的所有,金錢、事業、幸福,乃至生命。
塵世男女就像一群隱匿在盔甲裡面的人,即便關係再如何親密,也會為了種種原因,選擇保持距離,避免在同一條軌道上相撞。
他們雖然常常偽裝自己,但卻難以掩飾一顆心會在某些看似完美的偽裝下剎那間燦如琉璃。
深夜22:30分左右,雲蕭因為剛動完手術不久,睡得並不安穩,所以當手機發出震動的第一秒,他就機警的睜開了眼睛,隨後慢慢閉上,但手卻摸向一旁的桌案。
那是一串數字號碼,沒有備註,但對雲蕭來說卻是十分熟悉的,睡意忽然間宛如退潮的海水,轉瞬間悄然遠去猷。
他艱難的坐起身,靠著床頭,緊攥著手機,漆黑的眸盯著手機屏幕。
那是一條手機短信,很長的手機短信。
短信來自於:楚諾蕖。
8歲那年,因為媽媽有高原反應,未能跟我們同行前往西藏。
有人說,每年去西藏的人有很多,但總有若干人會被西藏永遠的留下來。危險又美麗的地方,給人增添了無限的神秘和想像力。
我覺得西藏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地方,藍天白雲,純淨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觀看「天葬」在他們的計劃之中,完全沒有讓我參與的意思。大概覺得場面太殘忍,怕是自此以後會存有心理陰影。
最終我還是去了,爸爸說:「只有見證過死亡的人,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貴。」
我們去的比較晚,抵達天葬台的時候,天葬儀式已經開始了。
我從未見過那麼壯烈的場景,成千上萬隻禿鷲扇動著大翅膀席捲而來,爭相撕扯那幾具被放置在天葬台上的屍體。
觸目,屍體被黑漆漆的禿鷲覆蓋著。那天屍臭味撲鼻,我看到了禿鷲間對食物的掠奪和凶狠;看到了白森森的碎骨;看到了天葬師嘴角的笑容,抽著香煙吞雲吐霧……
對待死者,在我們看來近乎殘忍,野蠻血腥,但到了這裡,似乎一切都變得無關痛癢。
在這裡,他們覺得如果屍首能夠被禿鷲全部帶走,那就代表死者生前清白,死後可以進入天堂;如果不能全部帶走,代表死者有罪,不能上天堂,那就只能下地獄……
後來我開始試著理解這種信仰模式,很多在我們看來不可理喻的存在,一旦冠上了信仰,就會變得合情合理,令人無從評斷。畢竟信仰是他們的,而我們充其量只是信仰之外的人。
那天,姐姐吐了,她無法理解;我也無法理解,但我沒吐。
同行家人對我的無動於衷均是大吃一驚。我從未告訴他們,恐懼我也有,但前往西藏這一路,我們有一次夜間開車行駛,路況極其不好,車身嚴重傾斜,時刻瀕臨翻車危險。姐姐把我緊緊護在懷裡,她對我說不會有事。那是我第一次恐懼,對我來說,經歷過第一次,那麼之後的恐懼便不再是恐懼。天葬的凶殘遠沒有險些失去家人更讓我覺得痛苦和不安。
塵世男女,一生走來遍看花開花落。有人茫然無措,有人如墜深淵,有人春暖花開,有人踽踽獨行,有人癡迷不悔……
這麼看來,人生其實一直都很豐富多姿,喜怒哀樂,酸甜苦辣……關於百態人生,我正在經歷,但我從未想過,早已闊別8歲的我,在三天前再次體驗了恐懼。
你躺在手術室裡,我站在手術室外,一門之隔,我在那一刻想到了生與死,想到了失去……
你問我,你是不是我在乎的人?
我說我在乎你。這句話是真的。
落霞山的時候,你問我為什麼獨獨對你不同,對你疏離?
我說我厭惡你,這不是真的。
出色如你,我說服自己疏離你,只有這樣,膽怯如我才能不愛你……
雲蕭,不管你我如何,我都要告訴你,我不想失去你……
已經是凌晨了,雲蕭站在玻璃窗前,外面下著大雨,模糊了週遭建築和街景。
他以為他的心早已暮靄深沉,但看到短信後,心臟竟然有力的跳動著,那麼有力,似乎隨時都能衝出胸口。但偏偏這樣一個他,臉色卻是煞白到了極點……
他想,或許她在等待……但他很快又笑了,笑容似是極力牽扯而出,透著緊繃和撕裂。
出色如他,膽怯如她?
不,出色如她,膽怯如他。
如果沒有和父親的一番談話,或許他會腦子發熱,直接帶病冒雨出現在她的面前,但談話之後,他才意識到面對不堪過往,一直以來走不出來的那個人是他。
耳邊響起下午時母親和他的對話。
「或許我應該祝福阿諾離開你之後可以過的很幸福,要不然怎麼值得你對自己這麼殘酷。」不管歲月如何變遷,蘇安的容貌依然深受上天厚待,絕美的近乎虛幻。她的聲音很動聽,她甚至在微笑,但眼睛裡卻沒有任何笑意。
他苦笑:「你從來沒有諷刺過我,這是第一次。」
「我是心疼你。」剎那間,蘇安連微笑都吝嗇展露了,眸間浮起的擔憂和無奈盡顯無疑。
「……我知道。」
蘇安抱著雲蕭,拍了拍他的背,溫聲道:「蕭,你的快樂凌駕在我和你父親的快樂之上。」
很早以前雲蕭就明白,曾經那些追溯不到蹤跡的過往,早已深深的刻在生命裡,唯有時間可以沖淡所有。
他的彷徨,他的愛而不能,其實只來源於一個叫楚諾的少女。
夜色漆黑,而秋雨下的很大,一切恍若夢中。
沒有人知道在那樣一個晚上,雲蕭和楚諾都曾經歷過怎樣的心理變遷,只知道雲蕭清晨醒來時,冷清的雙眸爬滿了血絲。
在這樣一個清晨,楚諾也好不到哪去,她坐在床上,一夜未睡,掌心裡緊緊攥著手機,臉色蒼白憔悴,也許用再多的形容詞也難以形容出她眸間的神態。
一直到上午課程結束,她依然沒有等到他的回復,她告訴自己,也許他還沒看到……
莫名的沉寂,已經讓楚諾看清了事實,那條短信很顯然雲蕭已經看到了。
呼吸聲開始變得越發不穩,最終是她先打破了沉默:「還好嗎?」
「……好。」依然是低沉淡雅的嗓音,可能因為身體關係,所以有些沙啞。
她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些話集中到了嗓子眼,卻艱澀的發不出聲音來。
這次,先開口說話的那個人是他:「下課了嗎?」
「嗯。」她接著說道:「我去看你。」心竟是緊張的。
「……」雲蕭起先很沉默,楚諾耐心的等著,盯著腳尖,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雲蕭喚她的名字,她才提起精神。
雲蕭說:「你可以不用來的。」
那一刻,整個天地在眼前搖晃,那些堵在嗓子眼的話悉數沉沉下墜到心裡,楚諾感覺有一種東西在她身體裡陷入了冬眠,那是勇氣。
也許心裡湧起的感覺並不是疼痛,而是寒氣,突然間陷入挫敗之中。
「為什麼?」她終究還是問出口了,縱使被拒絕,她也應該獲知他的想法。
又一陣沉默,他說:「……你還太小。」
她笑了,適才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語氣溫潤:「對你來說,我要到什麼時候才算長大?」幸好,她問了一句為什麼?
雲蕭似乎想了很久,然後微微歎聲道:「滿18歲吧!如果你18歲的時候想法不改變,我們到時候再坐下來好好談談。」
她低頭,嘴角笑容清淺。18歲嗎?要等到來年春末了,差不多8個月。
漫長嗎?也許……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要好。
他似乎很想心狠,但終是不冷不熱的叮囑了一句:「我讓莫雨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