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血型,他把那個孩子給遺棄了【5000】 文 / 雲檀
那天,莫家庭院裡,慕少卿走的很急,以至於腳下一陣踉蹌,直接摔倒在地。
「少卿……」徐澤連忙上前扶他,卻被慕少卿一把推開。
那麼大的力氣,徐澤竟生生跌坐在了地上。
他和他,昔日摯友就那麼大眼瞪小眼,緊緊的鎖視著對方,眼神壓抑而逼仄,似乎慕少卿得不到答案誓不罷休。
徐澤眸色很沉,收斂之前在客廳裡的隨性,瞬間變得冷酷理智起來,一雙眼睛漆黑無邊,仿似一個人心事重壓轢霸蜀。
「你們究竟隱瞞了什麼?」慕少卿聲音撕裂,看著徐澤,似乎在研究他的每一個微表情。
「少卿,到此為止,今天晚上是我衝動了,我不該說那些話,從現在起我們各回各家,洗完澡之後倒頭大睡,第二天起來後,把夜裡發生的一切全都忘了。」徐澤緊緊攥著慕少卿的手,但話語卻越來越輕。
慕少卿扯唇,用盡全力才扯出一抹笑容,近乎咬牙切齒道:「阿澤,你們把我當傻子嗎?那個腎如果是楚衍的,那就代表他的血型有問題,如果那個腎不是楚衍的,我就當之前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只當你和楚衍開了一個惡作劇戲弄我,我認了。翦」
「少卿,慕少卿……你怎麼這麼不聽勸?」徐澤聲音憤恨,字字咬牙,尖銳的令人心思發寒。
「s國lutheran血型的人不是沒有,但很少,很少……」此刻的慕少卿神情凌冽,眼神冰冷,之前失常悉數消失,眉眼間恢復了最初的理智和冷酷:「按照s國人口分配比例,一萬個人中但凡有一個lutheran血型的人就極為難得。s國政壇高官裡,只有慕家一脈傳承著lutheran血型的蔓延。楚衍如果當初真的把腎給了我,這代表了什麼?代表著他身上也流動著lutheran血型。據我所知,楚家除非基因變異,要不然根本就不可能造就出一個lutheran血型的兒子來。」最後一句話,譏嘲意味濃郁,壓迫性十足。
他在無言的逼迫徐澤,逼徐澤對他說出實情來,但徐澤眼神陰霾,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薄唇抿的緊緊的。
慕少卿從徐澤的神情裡窺探出了端倪,屏住呼吸,遲疑試探道:「楚衍是慕家的……」
「慕少卿——」徐澤聽了慕少卿的話,厲聲打斷,神情凝重,透著難以言明的壓抑。
那雙眸子包含了太多,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慕少卿忽然明白了,徐澤的反應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彷彿有一隻貓住在了身體裡面,因為沒有門窗,暗無天日,所以只能不停地撕撓著他的身體,明明很疼,但卻只能忍著,受著。
「現在我明白楚修文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楚衍了。」慕少卿該說自己方寸大亂嗎?該說自己完全迷失了方向嗎?他在想,楚衍是誰的兒子?楚衍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父親慕懷遠,懷疑自己逝去經年的叔伯……並不是說因為血型,楚衍就必須是慕家人,但剛才他有試探過徐澤,他剛把楚衍和慕家放在一起,徐澤的表情就開始變了,難免讓他懷疑楚衍和慕家的關係。
「不,你不明白。」頓了頓,徐澤眼神陰狠:「其中關係複雜難明,一切的一切回到最初,無非是因為一個總統之位。」
慕少卿拳頭緊握,扭曲變形都不自知,心內縈繞著一股鬱結窒悶之氣,四散逃竄,但偏偏找不到出路,激的他全身都在疼。
「我去找楚衍。」慕少卿從地上爬起來,快步走到車門前,手剛碰到車門,就被徐澤一把抓住:「他是不可能告訴你的。」
「那我就去問我爸爸,楚衍能夠給我換腎,試問還有什麼是我爸爸不知道的?」
徐澤呼吸急促,又急又憤,但卻無計可施,焦慮間,慕少卿早已繞開他,從副駕駛座那裡挪到了駕駛座位置。
引擎發動,徐澤這才回過神來,抓著副駕駛座車門就要打開,卻被慕少卿提前鎖緊,所以只能敲著車窗玻璃,對握著方向盤的慕少卿大聲吼道:「你給我下來,快下來……」
慕少卿沒有把徐澤的話聽在耳裡,腳下使力,車子宛如一陣狂風一般,快速疾駛而去。
徐澤因為車的慣性,差點跌倒在地,有些氣急敗壞的瞪著早已消失不見的車影,低聲咒罵最強棄少。
「你和少卿怎麼了?」身後響起一道清冽的女子聲。
不用循聲辨人,那道聲音的女主人除了溫嵐,還能是誰?
「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徐澤呢喃自語,但卻突然皺了眉,深吸一口氣,驀然轉身,長腿邁動間,快步朝溫嵐走去。
「你車借我用用。」
「你的車呢?」溫嵐不疑有他,掏車鑰匙的時候,隨口問了這麼一句。
「昨天帶朋友飆車,出了點小問題。」他開車追蹤兇手曹權的時候,車子出了點小故障,現在還在修理廠,而他也沒時間回家另外再開別的車過來。
他已經在莫家逗留太久了。
溫嵐拿著鑰匙的手微僵,不動聲色的問他:「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瞥了她一眼,隱隱不耐煩,大概覺得溫嵐只不過掏個鑰匙而已,似乎太磨蹭了。
「女的。」徐澤努力回想,那個聲稱見過曹權的線人好像是個女的。
「……」溫嵐聞言,又把鑰匙放在了口袋裡,冷冷的看了徐澤那一眼。
那一眼,可真慎得慌。
徐澤有些莫名其妙,見溫嵐朝客廳走去,連忙衝她背影喊道:「鑰匙呢?」
「給你。」溫嵐止步,把鑰匙從口袋裡掏出來,使勁朝徐澤砸去。
徐澤倒是接住了鑰匙,但手心卻被砸的生疼,還不待說話,就聽溫嵐惡狠狠的說了一句:「徐澤,你他媽的就是一個混蛋。」
這話徐澤不愛聽了,好端端的,他這是招誰惹誰了,誰是混蛋了?他怎麼就成混蛋了?
「溫嵐,你發哪門子瘋?」徐澤追著溫嵐走了幾步,見她越走越快,到客廳時,「砰」的一聲關上了客廳門,徐澤這才止了步。
簡直是莫名其妙,一個個今天都跟吃了炸藥一樣……
離開莫家的時候,喬梁走了出來:「少卿呢?」他手裡拿著藥。
想了一下,徐澤接過喬梁手中的藥:「我把藥給他送過去。」
「他去哪兒了?」喬梁是誰?很快就察覺出徐澤的異常。
徐澤把手放在方向盤上,沉默片刻,這才對喬梁沉聲說道:「少卿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喬梁一時有些不明白。
徐澤啞聲道:「有關閣下血型造假,實際上是lutheran血型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聞言,喬梁大驚,隨即重重一歎,皺眉道:「我就知道會出事,你說閣下把腎給少卿的時候,我就應該攔著你,都不是傻子,少卿和素素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等他們冷靜下來,絕對會發現異常,現在好了,窗戶紙捅破了,我看你怎麼收場?」
「別秋後算賬了。我需要給閣下打個電~話,我猜少卿一定去素園了。」慕少卿那個老狐狸,他表面說的好聽,回家問慕懷遠,但他其實比誰都清楚,慕懷遠是絕對不會告訴他任何訊息的。
所以,他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絕對會直接去素園找楚衍問個明白。
至於楚衍說與不說,目前看來似乎有些騎虎難下了百美夜行最新章節。
喬梁問:「需要我過去嗎?」
「不用,這裡只有阿嵐在,你留在這裡。」
「也好。」喬梁想來不放心,叮囑徐澤道:「這件事茲事體大,萬一被楚翎知道,有什麼後果你很清楚,好好勸勸少卿,此事不宜宣揚……」
「我明白。」徐澤拍了拍喬梁的肩,這才搖上車窗,發動引擎開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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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凌晨很冷,慕少卿搖下車窗,寒風襲臉宛如刀子般,生生的疼,無以言喻的癢。
沿途街景稍縱即逝,好比一場場午夜順序播放的無聲電影,好像任由它播放,管它是喜劇,還是悲劇,但凡看客會心一笑,便是一場雲煙過往。
也許,有關於喜悲,好比冬日飲烈酒,滾燙的灼熱劃過喉嚨,最終九曲迴腸,一夜宿醉,翌日醒來,又是一片艷陽高照,重生安好。
徐澤的話歷歷在耳,在瞬間便勾起了那些被他冰封已久的過往。
小時候,他們三個人在一起,因為年幼,所以可以肆意放聲歡笑。仔細想來,無所畏懼的那個人是他;藐視週遭的那個人是徐澤;敢作敢當的那個人是楚衍。
少年時,他們開始嘗試著去讀懂對方,哪怕他們已經開始學習戴著層層面具招搖過市。但面對彼此的時候,依然可以摘下面具,走進對方的心裡,一個眼神,一句話,足以進行靈魂般的交流。
長大後,他們學會了堅強和承受,哪怕心裡藏著萬般心事,依然可以坐在那裡談笑風生。
在慕少卿眼裡,楚衍做事低調,不聲張,不譁眾取寵,不輕易放棄,不輕易沉淪……這就是楚衍,被一個又一個條條框框束縛著,壓抑而倔強的存活著。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開始變得模糊,所謂皇太子看起來衣表光鮮,但走進楚衍的生活,你會發現那裡面窒息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八個小時正常睡眠時間,剩下十六個小時,楚衍一直在學習。
有人說,皇太子學習很好,過目不忘,是一個真正天才,好像不管是什麼問題擺放在他的面前,他都能夠在瞬間解答出來。
曾經,慕少卿也以為楚衍是一個天才,直到那天,少年楚衍坐在草坪上看書,無意中聽到天才這個詞彙,他似笑非笑,面無表情的說道:「天才通常都是被現實給逼迫出來的。」頓了頓,他又說道:「少卿,你要明白,天才的痛苦只能他自己去品嚐,去承受,因為別人永遠都理解不了他在痛苦什麼,這麼看來,所謂天才,他遠不及智力正常的人要來的輕鬆快活。」
楚衍的確不快活,小時候就是一個沉穩內斂的人,有時候他們為了某一件事情哈哈大笑時,唯有他淡淡的笑,一個連笑容都能把控到極致的人,通常內心都曾飽經過磨練。
慕少卿不願用「摧殘」兩個字來形容楚衍的童年,但思來想去,唯有摧殘用在楚衍身上最貼合。
陳惠雷厲風行,教導楚家子孫向來嚴厲。
若干年前,徐澤和慕少卿前去找楚衍的時候,聽傭人說楚衍正在書房……
那天書房門沒關,楚衍站在偌大的書房裡,好像一葉飄蕩在大海裡的孤舟,寂寞而麻木。
陳惠拿著棍子一棍棍的打在楚衍的身上,顧維站在窗前,別開臉無視這一幕,楚修文表情凝重,低頭不說話陰墓陽宅。
那年,楚衍只有八歲,那麼小的孩子,一棍棍打在他的身上,他一聲不吭的受著,忍著,從始至終都沒有叫過一聲痛,求過一聲饒。
那天,僅僅因為楚衍忤逆了陳惠的意思,遭來的卻是這種訓誡,這樣的訓誡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著實太重了。
門縫裡傳來陳惠蒼老的聲音:「知道自己錯了嗎?」
「知道。」楚衍聲音生硬。
「改嗎?」
「……改。」
他們聽到楚衍是這麼回答陳惠的。
他們眼睜睜看著一個老太太是怎麼「屈打成招」,看著楚衍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都在享受著怎樣的成長「待遇」,看著楚衍是怎麼用痛苦澆灌出一朵朵炫目的微笑之花。
那天,楚衍走出書房,聽說他們來找他,在花園裡追上了他們。
他們兩個早已眼眶紅腫,背對著楚衍,不敢看他,就怕會當著他的面流出眼淚來。
楚衍就那麼靜靜的站在他們身後,似是溫溫的笑了:「如果連你們都不理我的話,我是真的要變成孤家寡人了。」
短短一句話,瞬間就逼出了他們的眼淚。
那天,他們三個蹲在偌大的草坪上,楚衍拿著一根枯樹枝撥弄著草坪,似是隨口說道:「不會永遠這麼下去的。」
最後他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要堅信一切都會通過改變好起來的。」
不知道別人八歲的時候都在幹什麼,歡天喜地,無憂無慮,還是躺在父母的懷裡撒嬌無理取鬧?
徐澤八歲的時候,因為喜歡車輛模型,他父親給他另外僻出來一個房間,裡面擺滿了汽車模型。
徐澤父親說:「大人應該保護小孩子的興趣愛好。」
慕少卿八歲的時候,喜歡上了戶外遊戲,每個星期慕懷遠都會抽出時間,帶著慕少卿外出登山郊遊。
慕懷遠說:「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或許下星期我們可以嘗試著去滑雪。」
首都凌晨的今天,慕少卿絞盡腦汁,他在想楚衍八歲時,他都在幹什麼呢?
他在一雙又一雙看似期許,實則重壓砸心的目光下,用他自己領悟到的學習方法快速的學習著。
本該抱怨的年紀,他卻始終都沒有抱怨過,他在他們面前,永遠都是微微含笑,好像……他一直都過的很好,是三個人裡面過的最好的那一個。
眼眶裡快速蓄滿了淚水,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男人,他隱藏自己的痛苦,包容別人身上所有的瑕疵,他為了給別人帶來歡笑,寧願捨棄自己的歡愉……
在這樣一個凌晨,慕少卿在頭暈目眩中似是經受了一次靈魂洗禮。
多年前,三個孩子蹲在草坪上,有兩個叫徐澤和慕少卿的孩子對楚衍說:「阿衍,我們是好兄弟,一輩子不離不棄。」
多年後,慕少卿在高架橋上,忽然剎車,把臉埋在方向盤上,無聲痛哭……
他把當年那個需要溫暖的孩子無形中給遺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