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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下跪,所謂白家長女【6000】所 文 / 雲檀

    這麼大的雨,好像一個人的痛苦累積到一定程度,所以才會崩潰大哭,希冀用眼淚將所有的不堪和委屈宣洩殆盡。

    周圍萬物俱寂,白素微微含笑,那樣的笑容,在雨幕中含蓄綻放,總歸太過感傷。

    白毅並不是一個輕易就能被外界感傷的人,他沉穩,他歷經世事,單憑那份滄桑足以風輕雲淡,看清萬千事。

    但,總有例外,比如說親人。

    在窮人看來,很多時候把錢和權看得比親人還要重要,但他是白毅,權勢和財富累積到一定程度,到了如今這把年紀,對他來說,親人的安危和喜怒比任何東西都重要榛。

    兩個女兒,一個已經失去,一個正在失去,還有比這更能讓人痛心的事情嗎?

    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道素素右手殘廢。那天總統府,她跟他講白荷,平靜卻又夾雜著憤恨的敘述之詞,一夕間將白荷的痛苦過往悉數曝露在他面前。

    怎能承受?怎能接受彝?

    那個死前受盡凌辱的孩子是他的小女兒,是他有時候恨鐵不成鋼的頑皮女兒,是他因為工作繁忙,疏忽管教,覺得有所虧欠的女兒啊菩提仙尊!

    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她?

    他痛心,痛徹心扉。

    後來,他意識到,最痛苦的那個人是素素,親眼目睹,那份冰火煎熬,勢必曾經在某一刻致使她身體和靈魂被生生無情剝離……

    一個人的無情,總要在有情的輝映下才能昭顯而出。沒有人天生冷淡,如果一個人開始變得越來越冷,那只是因為曾經有人將她推進了寒冰地獄,在體驗了那樣的寒冷之後,她早已忘記了溫暖的感覺,所以只能適應寒冷,慢慢習慣它。時間長了,冷,也便成為了她的保護色。

    他的女兒應是溫暖明媚的女子,那些傷害和痛苦不應該在她們的生命裡留下印記,但如今看到她的手,無力垂放身側,白毅似乎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呼吸。

    他忘了,呼吸應該是一個人賴以生存的本能。

    白素看著白毅,他痛惜、憤怒的目光讓她內心酸楚的疼痛著,如果可以,她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她在夢裡睡著了,所以才會混淆了虛幻和現實。

    真的不願意那麼清醒,只因她開始有了恐懼,她害怕父親看到她的傷痛,但她的傷痛身心俱有,心靈可以遮掩,身體上的呢?

    毫無反應的右手臂,終究是她難以言明的不堪。

    「孩子,爸爸帶你回家。」白毅作勢要牽白素的手。

    這一次,他避開了右手,輕輕的握住了她的左手。

    仍然是記憶中的溫暖大手,她甚至能夠清楚的描繪出父親掌心的薄繭。如果說她是一位格鬥、槍擊高手,那麼父親的身手更是高人一等。

    同樣都是特種兵出身,父親當年能夠從超級特工走到今天,可見本事。

    她的手起先有些僵硬,然後開始放鬆,回握父親。

    他看了她一眼,手緊了緊,穩健的步伐,寬厚的背影彷彿能夠為身後的她撐起一片天地。

    上了父親的車,他跟她一起坐在了後座,拿起乾毛巾給她擦拭頭髮,她握住了父親的手,遲疑開口:「我和溫嵐有約,今天就不回白家了。」

    車裡一時沒有聲音,很安靜。

    過了一會兒,白毅開口道:「今天是你母親的生日。」

    白素微愣,她……竟然忘了。

    難怪父親會在這裡出現,兜兜轉轉,遲疑徘徊,如果她今天不出來,他是否要一直等下去?

    從何時起,父親待她也這般小心翼翼起來?

    父親身上有一股清淡好聞的剃鬚水味道,在她沉默的時候,溫聲道:「素素,如果不願意回家,爸爸……不勉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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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家,還是來了。

    昔日傭人,熟悉中卻又透露出陌生,激動和好奇在一張張臉上肆意遊走,他們恭敬的叫她:「大小姐。」

    灌木盆栽,雕花木椅,精緻扶欄,隨處可見書架、書籍。

    這就是白家,溫馨中卻又透露著白毅身為高官政要的嚴謹作風新官。8

    有人急匆匆的從樓上奔下來,神色急切,緊張。

    她是白素的母親:於曼。

    只是兩年不見而已,母親蒼老了許多,臉上略帶病容。

    回到首都後,她聽溫嵐講過,自從她和白荷遇難後,母親精神狀態一直都不太好,起初常常會出現幻覺,後來吃了藥,經過休養,這才有所改善,但卻經不起太大的刺激。

    溫嵐說:「素素,兒女遇難,最痛心的就是父母。」

    母親也曾為她痛心過嗎?

    目光相觸,咫尺之地,於曼滿臉歡喜,但卻因為怯步,不敢上前。

    「素素……」

    如此小心翼翼的聲音,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但足以逼出於曼的淚水,面對日思夜想的女兒,於曼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是一遍遍的輕喚白素的名字,然後默默的流著淚。

    白素靜靜的站著,微微斂眸,她說過,這輩子她不想再為任何人哭泣,除了白荷,還有誰能逼出她的眼淚?

    白毅看了兩人一眼,示意傭人都散了,走到於曼身邊,摟著她,笑了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女兒回來給你過生,大喜日子,哭什麼?」

    「對,對,不哭……」於曼破涕而笑,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上前拉住白素的手往沙發前面帶:「素素,快坐下,讓媽好好看看你。」

    白素任由於曼拉著坐下,剛坐穩眼前就出現一隻手,看樣子想觸摸她的額頭,但又怕不知輕重弄疼她。

    「額頭怎麼受傷了?疼不疼?」語聲關切,一如往昔。

    「……」白素搖頭。

    短暫的沉默之後,於曼又開始垂淚了,看著白素,眼神傷感:「你這孩子,怎麼可以這麼絕情?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回家?你知不知道媽媽心裡很難過……」

    見白素臉色不太好,白毅忍不住開口道:「阿曼,孩子回來就好,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

    但於曼,又怎能聽得進去?「你回到首都後,我天天都在家裡等你,這都好幾天過去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比較忙。」白素笑容很淡,但總歸面帶微笑,這樣很好。

    「素素……」於曼嘴唇發抖,淚水無聲滑落,良久她痛苦的說道:「我知道,你恨我。」

    白素身體一僵,沒想到最先提起往事的那個人會是母親。

    白素笑了,任誰都可以看出來笑容有多勉強。

    「沒有。」她真的不恨,她只是萬念俱灰。

    於曼痛聲道:「你活著,不願意回首都;你回首都,卻不願意回白家,我知道,你有了心結,你恨我當年那麼絕情的對待你。」

    白素嘴唇動了動,過了良久,她不緊不慢的說道:「白荷是我妹妹,如果讓我做選擇的話,我也會選擇白荷,所以我不怨。」

    「素素,你別怪我,我已經得到報應了。」說到這裡,於曼已是泣不成聲,無疑她想起了白荷。

    白素複雜的看了看白毅,希望他幫忙勸勸。

    「阿曼……」白毅摟著於曼,拍了拍她的肩,沉沉的歎了一口氣醉掌玄圖。

    白素低著頭,似是思慮片刻,這才說道:「我不恨,兒女和父母沒有隔夜仇,這輩子能夠身為白家女,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

    這麼淡然的語氣,疏離、淡漠都不足以形容,終究是太過冰冷了。

    於曼聽到這樣的話,瞬間情緒有些崩潰,淚流滿面道:「你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不質問我?你應該問我為什麼不要你?我為什麼要放棄你?」說到這裡,於曼手指抓著胸口,痛苦中隱帶哀戚:「素素,你是我女兒,你不要對媽媽這麼見外……」

    白素抿嘴,不吭聲。

    之所以漠然,是因為她的眼淚早就流乾了。

    但眼前哭泣的人,不是別人,是她的母親。

    子女讓父母落淚,總歸是她的不對。

    從沙發上站起,雙膝一彎,忽然在白毅和於曼面前跪下。

    白毅和於曼均是一驚,於曼更是瞬間止了哭聲。

    「素素,你這是幹什麼?」白毅回過神來,連忙俯身去扶白素:「快起來。」

    「爸爸……」掙脫白毅的手,白素驀然朝光潔明亮的大理石地面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聲音清脆,當白素抬頭的時候,額頭中間有些發紅。

    白毅慢慢的站直身體,愣愣的看著白素,眼瞳深沉內斂。

    白素嘴角掛起飄忽的笑容。

    都說我是白家長女,是你的掌上明珠,是你的驕傲。都說我是真正的天之驕女,要不然何以在仕途平步青雲,何以嫁給楚衍為妻?但我的一切一切,都離不開你的教導,沒有你,我什麼都不是。

    你給我的溫暖記憶那麼多,多到我不敢輕易拿出來回憶。

    我第一次走進校門上學,你牽著我的手,帶我進教務處,你讓老師嚴格管教我,我聽了輕輕的笑。

    你轉頭瞪我,「笑什麼?」

    爸爸,連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嗎?你問我笑什麼,可你眉眼間卻都是笑意,那時候你又在笑什麼呢?

    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因為你給我的,永遠都是最好的,所以我能回報給你的,也只能是最好的。

    國中,我以第一名的成績被軍校錄取,你把我放在肩上,興奮的在花園裡奔跑,儘管你早在幾天前就收到了我被錄取的通知書。

    我走進軍校的那一天,你沒有牽著我的手,陪我一起進去報道,你站在門口,跟我揮手。

    你說:「今後的路,我不會走在你前面,也不會跟你並肩而行,我只會站在你後面,看著你走,如果走的不對,至少我還能適時的提點你,少走一些彎路。」

    有你在,我幾乎沒有在十字路口迷過路。特種兵、軍事談判專家、國務卿、第一夫人……

    「爸爸,我是全球最年輕的國務卿,你有沒有為我驕傲過?」說到這裡,白素抬頭看著白毅,笑容清淺,彷彿回到了少女時期,對於所做之事,期待父親的讚揚和認同。

    白毅凝視著白素,點頭,微笑。

    「媽……」白素目光落在於曼身上,母女目光凝膠,均是複雜不已,白素就是在這樣的目光裡,向於曼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霸氣遮天。

    你呵護我無微不至,一年四季,添衣加被,不厭其煩的照顧著我的飲食起居。你知道我的所有喜歡和不喜歡。

    我和慕少卿在一起的時候,你流眼淚,說女兒長大了,就是別人的。

    我和慕少卿分手,你卻溫暖微笑。你說:「我們家素素這麼好,以後丈夫一定很優秀。」

    我的丈夫的確很優秀,他是s國最優秀出色的男人。你也曾對這個女婿百般讚揚,但後來你每次提起他就會義憤填膺。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你的喜好,取決於他是否對我好。

    我懷孕流產後,你去素園照顧我,你趴在我床頭安睡,你看起來是那麼的累……

    白素眸光深幽,淡淡說道:「媽,我相信你是愛我的,但你也要相信我愛你,如同珍愛我的生命。」

    於曼閉著眼,仍有克制不住的淚水緩緩滑落。

    白素苦笑道:「人都有劣質根,如果你們一開始就對我不好,我只會習慣這份不好,但你們一開始給予我那麼多的愛,以至於有一天你們要收回時,我忽然間覺得天塌了,似乎之前所有的回憶只是我做了一場華而不實的夢,夢醒了,就什麼都沒了。」

    頓了頓,白素看著於曼:「媽,你說你只要白荷,我真的很難過,我很想對你說,我也是你的女兒,你把我忘了嗎?」

    白素目光很快落在了白毅的身上:「爸,你就在電話旁,卻默認了媽的決定……」

    「素素……」白毅聲音滄桑,有後悔之色一閃而過。

    於曼跪在了白素的面前,哽咽道:「孩子,都是我的錯,都是媽媽的錯……」

    白素恍惚的笑了笑:「媽,我有什麼權利來怪你?我拿什麼立場來怪你和爸爸?我對你和爸爸有的只是感謝和感激,就算是萬死也難報你和爸爸此生養育之恩。」

    聞言,白毅和於曼有一剎那的震驚和錯愕。「素素,你在說什麼?」白毅眼神深沉,詭然深潛。

    白素笑,然後在他們緊張的表情裡,心裡劃過隱隱的刺痛。

    「你們究竟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白素咬著唇,強忍著苦澀,指了指自己,自嘲輕笑:「白家長女?」

    此話一出,白毅和於曼瞬間臉上血色盡失。

    「我一直認為你們是我的親生父母,但有一天卻有人告訴我,我不是……不是。」白素緊咬著嘴唇,霧氣不期然漫溢眼眶,因為太過傷心,所以連帶瞳仁也沾染了水色。

    於曼有些六神無主,緊緊的抓住白毅的手,看向白素的目光複雜而憂傷。

    白毅臉色難看,他試著開了幾次口,良久才開口說道:「素素,你是白家長女,有關於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白素笑了,但卻苦澀不已。

    這算不算變相默認?

    「從我知道身世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說服我自己,縱使是養女又有什麼關係,在白家,白荷雖說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但這些年來你們一直視我如己出。你們給我的關愛不比白荷少,我也願意睜隻眼閉只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但我和白荷遭遇綁架後,我才明白,養女畢竟是養女,終究比不過血緣至親,所以你們放棄我,也是可以理解的逆才最新章節。」

    沒有看他們的神色,只因白素再次磕頭道:「養育之恩重於山,多謝二老多年來對我的悉心照顧和耐心教導。」

    「當年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之下,你們仍然對我不離不棄,我代我父親多謝二位仗義相助之恩。」白素額頭紅腫,聲息悲慼。

    白毅臉色沉凝,含著莫名的緊繃,開口時,聲音彷彿從唇齒間迸出來一般。

    「你是我白毅的女兒,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你是我爸爸,我永遠都不會忘。」

    白毅皺眉道:「那就忘了你的身世,自此之後永遠都不要再提。」

    白素苦笑道:「爸爸,難道你真的認為當年我和白荷出事,是因為你的原因嗎?」

    「什麼意思?」白毅呼吸瞬間凝滯。

    白素神情清冷:「我在追查那些人,他們慌了,坐不住了,所以就朝我下手,殺人滅口是他們的最終目的,但其中卻出現了一個變數,那就是白荷。」

    「你說什麼?」白毅一驚。

    「白荷……」於曼神情茫然:「我怎麼越聽越糊塗?關白荷什麼事?」

    白素咬唇,然後狠下心,凝聲道:「白荷……是被我害死的。」

    「不可能……」於曼身體後退,眼神慌亂,閃爍不已。

    「媽,白荷原本可以不用死的,但那些人對付我的時候,她……」

    「素素——」白毅驀然厲聲打斷白素的話,話語寒冽,但眼神卻透著無言的請求,他不希望白素再繼續說下去,更不希望於曼再受到任何打擊,如果真如白素所言,白荷的死是白素造成的,於曼她怎麼受得了?

    白毅平復心情,摟著於曼道:「阿曼,我帶你上樓,你該休息了。」

    「白荷是被素素害死的……」於曼神智有些混亂,茫然的抬頭看著白毅,試探開口:「是被素素害死的?」

    白毅溫聲安撫:「不是,白荷死了,她心裡比誰都難受,說話難免顛三倒四,你別放在心上。」

    「是這樣嗎?」於曼半信半疑。

    「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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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廳,一片死寂。

    白毅和白素分立客廳一隅,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說話。

    終於,還是白毅打破了沉默:「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身世的?」

    「你還記得,兩年前,我曾經流過產嗎?」白素站在一株盆栽前,失神漫漫。

    「記得。」

    「在我流產半個月前,有人給我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白素似是陷入過往的回憶裡,說的很慢,聲音也很輕:「上面只有一張照片。」

    白毅微愣:「什麼照片?」

    「一個蒼白的女人和一個女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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