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88無懈可擊 文 / 那隻狐狸
翌日傍晚,葉彰在府內備了薄酒簡餐,替廉釗接風。
葉彰舉著酒杯,笑道:「賢侄東海一役,用兵獨到,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世伯過獎了。」廉釗低頭含笑,道。
「最後一次見你,你還未滿十歲。當真是時光如梭啊……對了,賢侄已行了冠禮,可取了表字?」葉彰問道。
廉釗恭敬應道:「子箴。」
「釗字勸勉,箴字勸誡,令尊對你期望甚高啊。」葉彰笑道,「說起來,我與令尊也有些日子沒見了。聽說他領命去西夏邊境鎮守,這一別,又不知何時能再見了。」葉彰問道。
廉釗回答,「家父也常提起世伯,說是一定要找機會再跟世伯切磋武藝。」
「哈哈,是該找個機會了。」
兩人寒暄之間互敬了幾杯酒,待放下酒杯時,廉釗開口:「廉釗有一事不明,可否請世伯指點?」
「請說。」
廉釗斟酌片刻,道:「世伯可認識『鬼師』?」
聽到這句,葉彰的酒杯稍頓,但表情卻依然笑意盈盈,「我昔日乃是岳元帥麾下,與『鬼師』有數面之緣,但要說交情,恐怕就……」
廉釗點點頭,道:「昨夜的事,我聽府上的人說了。世伯隱約提到『鬼師』和『瀝泉神矛』之事……『鬼師』與朝中數起命案有關,世伯是否知道些什麼?」
葉彰放杯,開口道:「昨夜之事,是我疏忽,未向賢侄說明。賢侄可知,那東海重陰雙刀溫宿,與『鬼師』相似非常?」
廉釗皺眉,「相似非常是什麼意思?」
「不僅是姿容長相,連說話行動,都像了九成。」葉彰說道,「岳元帥舊部,都是重情講義的好兄弟,我對『鬼師』殺人一事本就懷疑。看了通緝令後,我便設了此劇,引溫宿上鉤。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才是殺害朝廷命官的兇手。」
廉釗聽罷,沉默。
「任誰也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那東海謀算之深,讓人心寒啊……」葉彰繼續道,「我本打算抓住那賊人,再向朝廷稟明真相。沒想到,他竟然勾結了東瀛人,僥倖脫身。下次要想再抓到他,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世伯放心,追緝的事,交給廉釗就好。」廉釗笑了笑,問道,「聽府上說,溫宿此番來的目的,是為了『瀝泉神矛』。這神矛是昔日岳元帥的兵刃,廉釗早就想一睹風采了,不知今日有沒有這個機會?」
葉彰笑了起來,「哈哈哈,賢侄,你也被我騙啦,我哪有什麼『瀝泉神矛』啊!都是騙那賊人的!岳元帥的兵刃至今下落不明,著實令人惋惜啊……」
廉釗抬眸,微笑,「的確。」
葉彰提起酒壺,替廉釗倒酒,笑道:「說起來,我也有一事,想問問賢侄。」
「不敢。」廉釗輕擋著酒壺,說道。
葉彰替自己也倒一杯,道:「你與那『三弦女俠』到底是什麼關係?」
廉釗微驚,答不上來。
葉彰笑著,端酒,敬道:「你莫非真是為了兒女私情,才一直追緝她?」
「絕無此事。」廉釗答得迅速。
「哦,那麼,那位女俠究竟是做了什麼?」
葉彰的這個問題,廉釗無法回答,只得沉默地喝下那杯酒。
「看來賢侄是不想答了……呵呵呵,人上了年紀,就有了好奇心,真是要不得的習慣啊。」葉彰搖搖頭。
廉釗淺笑,「世伯為官多年,對官場的事,自然比廉釗看得更清楚。」
葉彰點頭,「吃的虧多了,也就學乖了。」
兩人之間,突然有了突兀的沉默,如障壁一般隔在兩人之間,至此再無法突破一步。
……
待那晚宴結束之後,葉彰回到自己房內。思忖良久,方才廉釗分明話中有話,叫人不得不防。
他慢慢走到床前,伸手在床角猛拍一下。只見那床板應聲翻了過來,一把長槍赫然入目。那槍精鋼練就,通體銀白,凜凜威風。雖藏於床板之下,卻不減鋒芒,光華耀人。
「瀝泉……」葉彰伸手,輕撫著長槍,繼而歎起氣來。
這時,敲門聲起,葉彰立刻回復機關,藏好了長槍。他起身開門,卻見管家拿著一封信,正一臉憂色地看著他。
葉彰問了才知,這封信乃是「留雲閣」的姑娘送來的。「留雲閣」是城內最大教坊,煙花之地,身為知府,自然是避而遠之。今日,卻有姑娘來送信,也難怪管家疑惑。
葉彰也不知其中名堂,便遣走了管家,拆信閱讀。
片刻之後,他神色微變,但眼眸之中卻漸漸染上了笑意。他放下書信,略微想了想,將信留在了桌上,並用茶杯壓實。隨即,出了門。
葉彰略微交待了幾句,便出了府。時值夏夜,路上還有不少行人散步納涼。走了一刻功夫,他在城內最大的教坊門前停了下來。
「留雲閣」,這本是煙花之地,他深為朝廷命官,潔身自好,自然是從不光顧的。但今夜,他彷彿是有了興致,含笑跨了進去。
坊內的姑娘見到他,什麼也不說,逕直將他引到了一間花廳裡。
一進門,就見那花廳裡已擺好了八仙桌,放上了美酒佳餚。桌旁,坐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姑娘,正含笑看著他。
葉彰見到她,笑著抱拳道:「左女俠邀本官來著煙花之地,不知有何指教。」
小小起身,招呼道:「葉大人不用客氣,坐啊!」
葉彰一坐下,就有華服麗人上前,替他斟酒。
小小笑了笑,開口道:「葉大人,我這次請您來,是想跟您討個人情。」
「女俠請說。」葉彰道。
「葉大人應該記得,我曾救過令愛罷。」小小端著架子,說著台詞。
「當然。」葉彰點頭。
「那麼,葉大人,您看,用這份人情換出城手令,如何?」小小道。
葉彰笑了起來,道:「女俠真會說笑。女俠行俠仗義,並未作奸犯科,何必如此著急離開本城。本城雖然封鎖,但不過多時,定會開城。女俠不如在舍下小住幾日,也讓本官聊表心意,待開城之後再走也不遲啊。」
小小就知此事不會如此容易,她看著葉彰,不禁緊張起來。還以為李絲有什麼好主意,原來是找葉彰來看門見山地做交易。雖說她現在是大俠,還是滿城皆知。但誰能保證葉彰一定會給面子?唉……算了,她就按著李絲的段子演下去吧……
她歎口氣,搖頭道:「葉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東海昨夜闖入衙門,又劫持令愛,目的,是為了昔日岳元帥的『瀝泉神矛』吧……」
葉彰皺眉,「那不過是謠言罷了……」
「大人無需緊張,既然是謠言,總是傳得快,散得也快。」小小笑道,「不過,據我所知,東海一直以來,都想要得到『九皇神器』……」
這四個字一出口,葉彰的臉色變了。
「不瞞大人,朝廷剿滅東海的理由,我一直被朝廷追緝的理由,以及大人昨日被東海襲擊的理由,怕是同一個。只是,這理由乃天大秘密,不得道於世人。如今,大人忍心見我因『莫須有之罪』,命喪城內麼?」小小說完,等著葉彰的反應。
葉彰道:「女俠將此事告知,就不怕本官……」
小小也笑:「葉大人單身赴會,就一定不會抓我,不是麼?」
葉彰笑了起來,端起面前的酒,一飲而盡。「左女俠果然有大俠之風。」隨即,歎道,「只可惜,葉某是朝廷命官。既然女俠得罪了朝廷,本官斷沒有放女俠出城的理由。今夜之事,本官就當路遇故人,小酌了幾杯。本官就此告辭。」
葉彰放下酒杯,起身,轉身欲走。
這時,只見房門開啟。銀梟和李絲走了進來,滿臉堆笑。但氣勢,卻讓人生畏。
葉彰見狀,皺了眉。
李絲笑道:「葉大人,既然來了,何必著急要走呢?待奴家為您引歌一曲,以助酒興如何?」
葉彰打量了她一番,道:「『鬼媒』說笑了,本官擔當不起。」
李絲笑得嫵媚,「大人,奴家與那強盜可不是什麼大俠,您單身赴會,勇氣可嘉。既然您不肯交出手令,我們也只有劫持大人了。」
葉彰絲毫無懼,開口道:「本官今日就算一死,也不會屈從於爾等賊人。」
李絲一開始便訂了計劃,以人情問葉彰討要手令,若葉彰拒絕便用武力脅迫。這雖是計劃好的事,但走到了這一步,小小還是有些無奈,但卻又有些欣慰。這個世上哪裡都是一樣,有好人也有壞人。就算官場,不也有這樣一身正氣的好官麼?不過捏……貌似,她現在的立場變成壞人了……嗯……該高興麼?
唉,不論如何,葉彰畢竟救過她,若是放任李絲和銀梟劫持他,怎麼也說不過去。可是,葉彰性情剛直,要讓他改變心意恐怕更難……
小小看著面前的緊張情勢,苦苦思索,然後,笑了起來。
「葉大人,請問,您與家師,可是舊識?」小小走到葉彰身邊,開口道。
葉彰皺眉,「敢問尊師是?」
小小抿唇一笑,「鬼師『韓卿』。」
誰都沒有料到她在那時會說出這句話來,李絲和銀梟皆是一驚,無法應對了。
葉彰看著小小,道:「你是『鬼師』的弟子?」
小小點頭,「正是。」
葉彰蹙眉,「我與尊師只是點頭之交,並不熟識……」
「大人……」小小笑著,「我並無惡意啊。我曾於大人書房之內,見過重陰雙刀溫宿的通緝令。當時,我就好奇,通緝犯如此之多,大人為何偏偏將這份通緝令置於桌上,好生看中。待昨夜之後,我便猜出了幾分……東海的溫宿與家師長相十分相似,而他昨夜的裝扮是道家雲袍,大人又曾是岳飛舊部,這不得不讓我想起朝內幾樁離奇命案……我早就懷疑,此乃溫宿假扮家師所為。」小小說道這裡的時候,心中淒涼,語調也略微低緩。
葉彰聽到這些話,神情更顯驚訝。
小小繼續道:「昨夜見大人帶兵圍攻溫宿,必是識破了他的詭計。若不是與家師熟識,又怎能看破呢?」
葉彰聽罷,細細琢磨了一番,道:「你當真是韓卿的弟子?」
小小點頭,「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知道『九皇神器』的秘密呢?……只可惜,家師年輕氣盛時,樹敵無數。為了保全秘密,我自行走江湖以來,一直不敢提起家師名號。大人覺得,我會用這種事來騙人麼?如若大人還不相信,可回府向廉家公子求證。」
葉彰這才信了,「沒想到,他能教出你這樣的弟子來!他現在何處?」
小小垂眸,「家師已經過身了。」
這個消息她是第一次說出口,連銀梟和李絲都被嚇到了。
「他死了?」銀梟喊道,「不可能,他怎麼死的?」
小小思忖再三,搖了搖頭。「我也一直在找殺害師父的兇手……師父一生為『九皇神器』所累,唯一的心願就是不再讓這些兵器禍害人間。小小不才,一直都不能替師父完成心願。如今,神霄歸朝,朝廷為求神器,大動干戈。師父若在天有靈,恐怕……」
小小邊扯,邊看葉彰的臉色。
葉彰神色微戚,似是傷心,他長歎一聲,道:「沒想到,當年一別竟是永別。韓兄弟用心良苦,我只恨自己勢單力薄,助不了他啊!」
「……」小小並未想到,葉彰竟感概如斯,一時無法往下接了。
「女俠放心,即是如此,本官決不會讓你落入神霄手中!」葉彰厲色,道,「不過……本官有個請求。」
「大人請講。」小小立刻接道。
「請帶小女一起離開。」
小小有些驚訝,「知惠小姐?」
「沒錯……」葉彰輕輕一笑,道,「知惠是本官唯一的女兒,如今情勢,本官帶她在身邊,恐怕只添危險。還請女俠送她去一個地方。」
「去哪?」小小問道。
葉彰想了想,道:「那地方偏僻,待本官畫出地圖,再與各位商議。出城之事不宜草率,本官先回去替各位安排,待一切妥當,本官便遣人通知諸位。」
「慢著!」銀梟上前一步,道,「空口無憑,你這麼一走,誰知道你會不會出賣我們?!」
葉彰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塊手令,道:「這就是出城手令,我便先交於諸位。諸位若不信我,可自行出城。不過,如今戒嚴,即便手持手令,也會遭人盤查,好自為之。」
葉彰說完,邁步走了出去。
小小長吁一口氣,笑了笑。
「左姑娘!」李絲笑著,一把攬住了她的肩,「你果然伶牙俐齒,聰慧機智,叫奴家好生欽佩!當真是兵不血刃哪!」
「哪裡哪裡……」小小忙不迭道。
銀梟卻皺著眉頭,開口道:「丫頭,你說『鬼師』死了……是真的麼?」
此話一出,李絲便斂了戲謔,認真地看著小小。
小小心中一絲苦澀,點了頭。
「到底是誰?!天下有誰能殺他?!」銀梟激動道。
小小沉默許久,抬頭,認真地回答:「我師父吧,就是什麼都沒告訴我……」
銀梟和李絲面面相覷,知道問不出結果,便只得作罷。
……
~~~~~~~~~~~~~~我是表示廉釗已經走上了腹黑的不歸路的分割線==+~~~~~~~~~~~~~~~~~~~~
葉彰回府之後,便直接回房休息。
一名廉家家將站在暗處,看到葉彰熄了燈,便疾步離開,來到了廉釗房內。
「公子,葉大人回來了。」
廉釗舉杯喝茶,問道:「如何?」
「葉大人去了『留雲閣』,稍坐了片刻就出來了。現在已經歇下。」家將回答。
廉釗低頭,看著手中的一份書信。這正是葉彰房內書信的謄本。書信上寫的,是當初葉彰曾收容過一名與家人失散的少女,那少女離開之後,不想又逢變故,落入風塵。特寫了此信,找葉彰求助。正如信上所言,那女子身在「留雲閣」,葉彰也的確是去了「留雲閣」,看來是確有其事。但令他不解的事,這書信之上,未提姓名,單是將那段收容之事寫得鉅細靡遺,什麼六月艷陽、蹲地痛哭、飢腸轆轆、小姐憐憫……
他努力思索片刻,實在想不出頭緒,便道:「好,沒事了,你去休息吧。」廉釗點點頭,回答。
「是,公子。」
家將正要退下,廉釗又想起了什麼,開口喚道:「等等。」
家將聞言止步,「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東海的贓物,可盡數送達了?」
家將如實答道:「已經都運回來了。現在放在府衙倉庫之內。」
廉釗點點頭,「那就好。沒事了。」
家將一走。
廉釗便起身,看了看天色。
說起來,她的東西,有哪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