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68九州四海 文 / 那隻狐狸
小小上了船,擺了個大字形躺在艙內,兩眼呆滯地看著艙頂。只要一閉上眼睛,不知怎麼的,腦海裡出現的人,一定是廉釗。
想起他淺淺微笑的樣子,說話時誠摯的眼神,還有,害羞的時候習慣捏耳垂的小動作……
她甩甩頭,坐起身子。耳邊,海浪聲連綿不絕,一**地不斷擾亂她的思緒。
她本就已經在乾草堆裡窩了一天,此刻又怎能睡得著?
她無奈,拿起了隨身物品,出了船艙。
一整片蒼茫的月光,輕籠在海面上。這番景象,小小是第一看見,她抬頭,霸月,微染著淒迷濛朧。她笑笑,坐上了船舷。
她不自覺地伸手,從懷中拿出了那枚骨鞢。本想要交還的東西,最後還是帶了出來……她摩挲著那枚骨鞢,略微猶豫了一下,將它套上了拇指。不出她所料,骨鞢寬了幾分,鬆鬆散散地掛在拇指上。她抬手,將骨鞢對著月光,細細看著。
「小師侄?」
突然,有人出聲喚她。
她嚇了一跳,看到林執站在帆下,笑望著她。
「……嗯……」小小想了一會兒,道,「林師叔……」
林執倚在桅桿上,道:「怎麼,睡不著?」
小小點了點頭,收好了骨鞢,「林師叔你呢?」
林執歎口氣,指指自己身後。小小這才發現,除她之外,這甲板之上,還有好幾名東海弟子,顯然是在行船。
「對了,小師侄,我早就想問你了。」林執看著小小放骨鞢,含笑道,「你和廉家到底是什麼關係哪?上次你跟我說,你欠廉家少爺東西,到底欠了什麼?」
小小被這樣的問題問得有些無措,「師……溫宿師叔他沒告訴你?」
「師兄?」林執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問他我豈不是自找死路?……其實,我一直覺得奇怪,師兄向來冷淡得要命,唯獨對你……」他笑了笑,道,「你不知道,你去廉家那幾天,他冷得能凍死人。你要是再不回來,他就準備去挑戰神箭廉家了……呵呵……說起來,你到底是去廉家幹什麼的呀?」
聽完這番話,小小上下打量了林執一番。見他雙眸閃閃發亮,一臉的好奇,小小決定,打死也不能把自己是去見公婆的這件事說出來!
「我……我就是去還點東西……」小小說道。
林執有些失望,「就這樣啊?」他略顯無聊地抬頭看了看天色,「……離天亮起碼還有兩個時辰呢……」他突然看到了什麼,高興了起來,「小師侄,你會彈三弦?」
小小木然點頭。
「正好正好,弟兄們都悶得快睡著了,來來來,彈首來聽聽!」林執拍手,道。
小小無奈,解下了背後的三弦。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曾經,她也曾這樣坐在船舷上,抱著三弦唱歌。
那時,聽歌的人對她說:這可不像是街頭賣唱的曲子。
然後她回答:你若要聽風月小曲兒,我再唱一首就是了。
那純良的官家公子自然立刻阻止。
只可惜,他到最後都沒聽過,她的看家曲子。
她笑著,調弦起手,扣而唱道:「姐兒俏,銀燈一曲太妖嬈。花間舉杯欲相邀,未語先笑。過什麼名利沼?趕什麼邯鄲道?惜不得春色好,謝橋楊花,楊花謝橋。姐兒嗔……」
林執和那諸名弟子聽得饒有興致,全不覺溫宿已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溫宿站在艙門口,安靜地聽著。如同尋常的小曲兒一樣,那歌聲歡快輕佻,矯揉的情意滲在歌詞裡,只為博人一笑。說白了,歌者無心,聽者無意……
突然,有另一種聲音混雜了進來,讓他警覺起來。海浪中,夾雜著很奇怪的聲音,似笛似簫,更有細微的鈴聲附和,詭異非常。
「魅海神音!」溫宿抬頭,驚道。他拔刀出鞘,走到了小小面前,道:「回船艙去!」
被這樣一嚇,小小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她猛點著頭,跳下船舷,正要退避。卻聽那怪聲漸響,伴隨著女子銀鈴般的笑聲。
「穩住真氣,不要妄動內力!」溫宿大聲道。
眾弟子立刻照辦。
小小這才發現,眾人的頭上都開始滲出汗水來,那聲音顯然非同一般。小小當即暗自慶幸,沒有內力,果然是件好事啊!
這時,幾名女子縱身躍出小艇,落在了甲板上。
「呵呵呵,不愧是東海弟子,竟能防住我的魅海神音!」為首的女子巧笑倩兮,聲如銀鈴,悅耳動聽。
就著月光,小小仔細打量了那些女子一番,眾女皆是輕紗製衣,海風一吹,竟有種飄飄欲仙的風儀。但見那些女子的手腕腳腕上,都飾著銀鈴,看來剛才那詭異的鈴聲就是從此而來。小小看著看著,突然明白了過來。這種仙女似的打扮,詭異的武功,難道就是江湖上傳說的神秘門派:南海北神宮?!這麼一說,小小立刻想起,先前也聽魏啟說過,東南兩海的關係,貌似不善哪!
「哼,貴派除了偷襲,還會別的花樣麼?」溫宿執刀,冷然道。
為首的女子搖頭,「哪裡,溫大俠真是客氣了。我們再會偷襲,也不如當年貴派趁颶風來襲,一舉奪我六島那麼厲害呀!」
「承讓。」溫宿毫不客氣。
那女子也不生氣,「那今日就再向您討教了!」
說完,船上眾人便出手交戰,場面好不混亂。
小小抱著三弦,縮在桅桿後,欲哭無淚。這、這、這天下怎麼就沒一塊安樂地呢?小小歎著氣搖了搖頭,然後,四肢伏地,小心翼翼地往更隱蔽的角落爬去。突然,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美腿。
小小一驚,順著那雙腿往上看,果然,是那領頭的南海女子。她僵在原地,尷尬地笑笑。
那女子低頭,看著她。
小小連想都沒想,立刻大聲喊道:「女俠饒命!不要殺我啊啊啊啊啊!」
一瞬間,周圍一片寂靜。只剩下了小小的一人獨白:「你不要殺我啊,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八個月大的孩子,還有……呃……沒有了……」
那女子霎時笑了出來,「哈哈哈……沒想到,東海之中,也出了這麼個貪生怕死之輩!」
「小小,起來!」溫宿怒道。
小小眨巴著眼睛,看了看四周。東海弟子們的臉上紛紛露出鄙夷之色,而南海眾女則個個笑得戲謔無比。
「這位姑娘真識時務,我不殺你。」南海領頭的女子帶著讚許道。
小小睜著無辜的眼睛,「真的?」
「當然真的。」那女子伸手攙起小小,道,「不過,你以後恐怕無法在東海立足,不如就加入我南海門下吧!」
「滿口胡言!」溫宿縱身而上,揮刀,逼退了那女子。順勢拉過小小,護在了身後。
「哼!我是不是胡言,比試過了才知道!」那女子說完,出掌攻上。
溫宿起刀應戰,不過轉眼之間,兩人已拆了數十招。那女子不過十八上下,身手卻毫不含糊,跟溫宿對戰,亦沒有流露半點懼色。
小小站在一旁,有些慶幸,果真如那女子所說,此刻,船上雖然混亂不堪,但卻沒有一個南海門人攻擊她。
小小暗自思忖,不如,乾脆加入南海吧?
她正這麼想著,卻聽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幾日不見,洛姑娘的『魅海神音』功力見長,當真叫老夫佩服。」
那女子卸開溫宿的刀鋒,退開了幾步,望向了海面。
藉著月光,只見數艘戰船徐徐駛進,一名男子站在船頭,背著雙手。年紀約莫五十上下,身形削瘦,蓄有鬚髯。身上的長袍隨海風輕揚,頗具道骨仙風。
那男子縱身一躍,上了船,微微一笑,道:「洛姑娘,如果老夫沒有記錯,這裡是東海海域,不知洛姑娘前來,有何貴幹?」
那女子瞥他一眼,道:「閒來無事,隨處逛逛。怎麼,你還真當東海是你的?」
「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男子微笑,道,「只是,姑娘站的這艘船,確確實實是我東海所有。」
女子不屑,「不站就不站,你以為我稀罕?」
她說完,縱身躍下,落在了小艇之上。門下眾女見狀,也紛紛下了船。
「溫靖,我們來日方長,我南海的東西,總有一天要討回來!」那女子說完,小艇迅速掉頭,乘著海浪離開。
東海弟子剛要追擊,那男子伸手制止,道:「無妨,隨她去罷。」
小小這才吁了口氣。這南海倒也有趣,來得快,走得也快。根本不像刻意尋仇的,倒真像是……「閒極無事,隨處逛逛」……
「這位就是左姑娘吧?」
小小正感歎的時候,冷不防那男子衝她說話。
「啊?我……」小小看了一眼溫宿。
溫宿皺眉,道:「這位是我師父,東海七十二環島的總島主。」
那男子笑容溫和,道,「老夫溫靖。」
「見過島主……」小小立刻抱拳,有模有樣地說道。
溫靖微微點頭,「方纔讓姑娘受驚了。」
小小搖了搖頭,「哪裡哪裡,東海的大俠個個武功高強,小小佩服!」
小小說這段話的時候,幾乎能聽到四周不屑的鼻音了。她厚著臉皮,不為所動。
「待到了島上,姑娘入了門,自然也能修得一身好武藝。」溫靖倒是毫不在意,他說完,轉身揮手,「!回島!」
話音一落,所有的船都轉舵掉頭,繼續往東行進。
小小抓抓頭,入門?她怎麼不記得自己要入東海的門?……唉,算了,隨便吧……
「左姑娘,時候不早了,你回艙休息吧。」溫靖回頭,體貼道。
小小點點頭,一轉身看到溫宿的表情時,卻全身打了個寒顫。好吧……若不是知道自己和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還真會以為他要殺人呢。難道,是為了剛才跪地求饒的事生氣?……也不是什麼大事麼,不就是喊了「饒命」麼?
她硬著頭皮,不知死活地笑了笑,灰溜溜地回了船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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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二三日,蒼茫的海面上,漸漸出現了一片墨點。近看時,那墨點是個個島嶼,大小不一,地形各異。島與島之間以青碧的海水連接,日常均以船支代步。但凡東海沿岸的漁民、船家,都認識這些島嶼。
東海七十二環島。
當三艘揚著黛色風帆的船隻入港時,環島外的棧橋上,早已站滿了七十二環島的弟子。個個青衣負刀,意氣風發。
小小趴在船舷上,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裡不禁感歎。難怪朝廷要把東海當作眼中釘了。看看,這才一個島,弟子就有數百名。七十二環島要是全部集結,那絕對是海防之患。小小又抬眸眺望了一番,遠遠望去,這些島嶼皆是一片青蔥,隱有山林,海上的濕氣氤氳環繞,頗有些人間天上的意境。
「下船。」
小小正感歎,就聽溫宿冰冷的聲音當頭澆下來,把她嚇了一跳。她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老老實實地跟著走。
約莫一刻工夫,就到了東海七十二環島的總堂。
小小一邊往裡走,一邊讚歎,這東海之上的東西,很多都是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而這堂中佈置,也與中原大不相同,讓她不免好奇。
溫靖換了身衣服,坐在了堂上,依舊是滿臉溫和的笑意。
「這次中原之行,雖失了『三屍神針』,但總算能清剿叛徒,功過相抵,失針的事,便不追究了。」溫靖開口,說道。
「謝島主!」眾弟子齊聲回答。
小小有些不明白了,「三屍神針」疑似九皇神器,而東海先前也一直尋找著神針,如今失手,怎麼反而說「不追究」?……果然是深不可測啊!
溫靖看了看小小,笑道:「左姑娘,你上前一步。」
小小聽到自己被喚,便走上了一步,怯怯地站在堂下。
「今日,老夫納你入東海門下,以後大家便是自己人了。」溫靖說道。
小小眨了眨眼睛,「呃……島主,我……」
「左姑娘不必客氣,尊師與我也是舊識,照顧你是理所當然之事。……你與我徒兒溫宿頗有淵源,便入他的座下吧。」
溫靖此話一出,就聽堂中一陣騷動。
「呃……我……」小小還想說什麼,卻見一名弟子將一杯茶端到了她面前。
「來,敬了這杯拜師茶。」溫靖含笑,道。
小小無奈至極,她看了看依然冷漠的溫宿,嚥了嚥口水,猶豫著端起茶,畢恭畢敬地奉上。
溫宿看了她一眼,單手接過,輕啜了一口,遞還給了小小。
溫靖滿意地點點頭,道,「溫宿,她既是你的徒兒,你便須悉心教導,不可虧待。」
溫宿點頭,「是,島主。」
小小依然端著茶,茫然了。拜師入門就這麼簡單?常理不是要給祖師爺上上香什麼的麼?
小小便繼續茫然地聽眾人向她和溫宿道賀,又茫然地赴了接風筵席,最後,茫然地被領到了弟子房內。
東海七十二環島門人眾多,自然也少不了女弟子。
島內弟子房皆是兩人一間,小小進屋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年級比她略長的女子坐在床頭,正疊著衣服。
領她來的弟子招呼了幾句,便功成身退。留下她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門口。
「嗯……」小小想了想,開口,「這位師姐……」
那女子抬眸,微微打量了小小一番,便伸手指著旁邊的一張空床,道:「你以後就睡這張床,衣服已經放在床上了,要是不合身就自己改吧。」
她說完,繼續疊衣服,不再搭理小小。
小小只得默默走到床邊,剛要伸手拿衣服,就聽那女子說道:「對了,你既然跟我住一個屋子,我便要提醒你。我從不跟人合用東西,你缺什麼,自己去買。」
小小眨眨眼睛,「哦……」她想到什麼,開口道,「這位師姐怎麼稱呼?」
那女子略有些不耐煩,道:「葉璃。」
「哦……」小小應完,便不敢再多說什麼。
那女子疊完衣服,起身出了門。
小小這才放鬆下來,狠狠地吁了口氣。後悔了!早知道不來東海!去太平城了!真是的……只是……
她靜靜閉上眼睛。在忘記之前,還是越遠越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