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文 / 青梅如豆
胤禛靜靜地看著林如海書房裡掛著的畫軸,乃是一副《早春圖》,其山勢曲折起伏,連綿不絕,怪石林立,古木參差。一道清泉於岩石縫隙之中飛瀉而下,流水潺潺。山間樹木已長出新芽,流動著早春的氣息。景致空明淨潔,意趣橫生。
林如海近日來傷口癒合,人也有了些精神,今日在屋子裡邊實在躺不下去,便叫人扶了在臥室外邊的小書房裡坐了,不過是看看書而已。
不料胤禛胤祥二人正巧來找他,便也進了小書房。寒暄了兩句,胤禛便看著牆上的畫軸,胤祥只坐在窗下書桌旁的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自己手上的碧玉扳指,一時書房裡安靜不已。
瑾兒見了,知道他們有話說,便退了出去。
胤祥笑道:「林大人,我和四哥如今傷也好利落了,這一兩天便要回京,這些日子來倒是打擾府上了。」
林如海忙起身,朝二人躬身道:「林海惶恐,恐這些天怠慢了二位爺,還請二位爺恕罪。」
胤禛回身,坐在了上首的椅子上,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打著花梨木的桌面。良久,方才笑道:「林大人,此番救駕之功不小,想是不久便能京中重見。」
林海心裡一歎,到底還是來了。
只笑道:「林海不才,蒙聖上欽點了揚州巡鹽御史,總理這兩淮鹽政,雖有數年,然毫無寸功。林海唯有借四爺吉言了。」
胤禛搖首道:「林大人如此說,豈不是太過自謙?自林大人擔任揚州巡鹽御史以來,我大清國庫充盈了不少。單說前年,國庫總收入兩千餘萬兩,其中一千二百萬兩來自鹽稅,這裡又有七百餘萬兩出自兩淮。林大人怎能說是毫無寸功?若如此說,其他的官員豈非倒是有罪了?」
林如海苦笑,道:「四爺自然也明白,林海這鹽稅收的雖多,卻也不是輕易便收得的。」
胤禛點頭:「不錯。如今江南官場,大多是太子的門下。你這每年數百萬兩銀子進進出出的,自然太子也是關照你的。明人不說暗話,林大人覺得此次皇阿瑪遇刺,乃是偶然?」
林如海不傻,那麼多的殺手死士,自然不會是偶然的。這些天他雖然在養病,卻也從胤祥那裡知道了京中的一些消息,這其中最令人震驚的,自然是索額圖一派的傾覆。
稍加推斷,自然知道這件事與皇上遇刺分不開。索額圖素來是太子的左膀右臂,那麼太子……
果然聽得胤禛繼續說道:「我和十三弟此次也受了些傷,雖然傷勢不重,然皇阿瑪依舊將我二人留在了揚州,近日才來了口諭,讓我們回京。」端起茶杯來,輕輕地拂著水中的茶葉,眼中掠過一抹嘲諷之色。
胤祥冷笑道:「如今兩位皇子外加一位鹽政大臣都受了傷,皇阿瑪雖是將索額圖這個禍首除了,然……」忽然覺得這話不好說出口,忙住了口。
林如海歎道:「索額圖一門深受皇恩,竟敢行如此之事,當真是該殺!」
胤禛見他油鹽不進,不由得心裡也大是佩服,這林海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打太極的功夫倒是好的很。
微瞇了瞇眼,直視著林如海,胤禛笑道:「林大人,江南甄家這兩年沒少找大人麻煩罷?」
江南甄家,和京城榮寧二府交情匪淺。甄家的老太太曾是康熙的乳母,當今甄家的家主甄應嘉又是康熙總角之交,頗受康熙信任。原本這揚州巡鹽御史一職乃是甄應嘉擔任,只是後來康熙察覺到甄家暗中與太子來往密切,便將其調離了揚州,改任江南織造一職。
林如海到任後,頗費了一些功夫來整治兩淮鹽政。別看林如海是個文官,然面對鹽商鹽梟,手段卻甚是狠辣。一番興利除弊下來,揚州鹽稅收入大增,令康熙十分高興,卻也因此得罪了太子。甄家更是處處與林如海使絆子。故而林如海這位子看著雖然風光,其實卻是步步驚心的。
林如海這些日子也將朝中局勢暗中分析了一番,只覺得上次進京陛見,又得外放,竟是大大的幸事。
如今皇上對太子已生不滿,其他皇子又蠢蠢欲動。若是皇子們都平庸些,倒也好辦,關鍵在於這些皇子個個人中龍鳳,自然都是不甘心居於人下,肖想著那個位子的。
大阿哥勇猛善戰,因軍功被封了直郡王,這兩年與太子頗有些針鋒相對之意;太子文韜武略,可算是驚采絕艷的人物,只是心胸卻窄了些,缺少容人之量,尤其不能拉攏其下的兄弟,仔細算來,成年的皇子之中竟沒有一個是太子的心腹之人;三阿哥文采斐然,八阿哥賢名在外,九阿哥善理財,十三阿哥亦文亦武,十四阿哥有勇有謀,眼前這位四爺……
林如海迎上胤禛的視線,只覺得此人城府太深,平日裡多是冷靜自持,卻又雷厲風行,朝中之人頗有些畏懼這位「冷面閻王」。早先有人將他看做是太子一派,如今看來麼……
林如海自然也知道,當年賈敏逝世,皇帝派了四爺十三爺前來;黛玉進京,四福晉打發人送去玩意兒;自己受傷,又是這兩位爺專送回府,在林府一住便是二十幾日。他再如何撇清,世人眼中的林如海,也是四爺一派的了。
輕聲一笑,林如海朝著胤禛躬身一禮:「林海調任以來,深知江南鹽政弊病甚多,官商勾結,鹽商私買私賣,皇上甚是憂心。林海不才,唯有殫精竭慮以報聖恩。至於其它的如何,林海並未放在心上。」
胤禛一雙黑眸只瞧著林如海,林如海坦然相對。
驀地,胤禛向來冷峻的臉上揚起一絲笑意:「如此說來,胤禛便放心了。林大人忠心體君,實乃國之幸也。」
林如海也笑道:「林海身上有傷,恐不能為四爺十三爺踐行了。」
胤禛長身而起:「無妨。我與十三弟回京之後,在京專侯林大人。」
說罷,漫步而去,胤祥看了看林如海,也跟了上去。
瑾兒見他們都走了,方才進來,躊躇了一下,還是問道:「爹爹,您和四爺他們說的是什麼?」
林如海摸著他的頭,笑道:「沒什麼,等你大了便明白了。」
瑾兒撓了撓頭,想著今日在涼亭裡的事情要不要告訴爹爹,轉了幾個念頭,到底沒有說。
胤祥隨著胤禛,在園子中隨意走著。胤祥終究年輕,沉不住氣,走了一會子,便忍不住問道:「四哥,你看林海這人如何?我擔心他太過剛硬,太子會……」
胤禛閒庭信步,半晌笑道:「不會。」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荷花池涼亭那邊看過去,發現裡邊已經空無一人了。
胤祥瞧著四哥的背影,撇撇嘴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