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文 / 青梅如豆
一晃二十多天過去了,林如海的傷漸漸痊癒。自他返家以來,揚州的同僚大多來探望過,只是前些天有胤禛的話擺在了那裡,只遞了帖子。又有那一干給胤禛胤祥請安的,每日裡也是川流不息地過來,直弄得二人不厭其煩。
眼見著自己傷也早就好了,京裡傳來消息。索額圖在五月裡便已被拘禁,如今死在了獄中,同黨大多被殺、被拘禁或是被流放。同祖子孫俱都革職,其二子格爾芬、阿爾吉善被處死。康熙雷霆之怒,稱「索額圖誠本朝第一罪人也」。此外,對太子卻沒有任何說法。
胤禛看了,只冷笑不語——赫赫揚揚的索相,也不過是兩句話便從此煙消雲散。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皇阿瑪您還要護著那個太子嗎?
碧空如洗,沒有一絲雲彩,偶爾有幾隻飛鳥伴著樹上的蟬鳴掠過。池塘邊的金絲垂柳柳枝絲絲縷縷地懸掛著,池塘中挨挨擠擠的蓮葉便如那碧玉盤子,翠色可人。從那一盞盞翠色中伸出的清蓮,有的已是完全展開,更多的卻是好似羞澀的少女半掩半露。偶有微風吹過,滿池的蓮葉蓮花搖搖擺擺,裊裊婷婷。
這些天黛玉和兩位教養嬤嬤告了假,那二人也知府裡的老爺受傷,自然無話。
黛玉午睡醒了以後,去看了一回父親,本待回房坐在窗前臨帖練字。此刻見了這些荷花荷葉著實可愛,便不由的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下,黛玉問道:「聽說今日四貝勒和十三爺都不在府裡?」
王嬤嬤回道:「昨兒在老爺那裡好像聽說兩位爺今日出去的。」
黛玉想了想:「既是這樣,雪雁去將我房裡邊的字帖筆硯取了來,我去亭子裡邊臨帖。房裡悶得很。」
雪雁答應一聲自去了。
黛玉雖然瘦弱,卻不耐熱。每逢夏日,無論是學針線或是臨字帖最喜歡到荷花池中的涼亭裡。這些天因為胤禛胤祥在,二人的侍衛也不時從府裡走動,黛玉只得在自己的屋子裡邊臨帖,卻是一日熱似一日,常常臨不了幾個字便心煩意亂。
今日二人都不在,黛玉便又到了涼亭裡。
池塘的風拂過,夾雜著一絲熱氣,又隱有一絲荷香。黛玉額前留海輕動,身上海棠吐蕊的蟬翼紗裙褂隨著風輕輕擺動。遠遠望去,清水芙蓉,豆蔻娉婷。
黛玉臨了半日,只覺得不滿意,不由得放下了筆,看著那帖子咬唇蹙眉。
「四爺十三爺吉祥!」
突兀響起的請安聲讓黛玉一驚,卻見胤禛胤祥已經進了涼亭,二人身後還跟著瑾兒——這些日子瑾兒著實對十三爺佩服不已,時常在請安之餘仗著年紀小向胤祥請教。胤祥見他聰明靈秀,又會說話,便也指點些。
黛玉福身請安。每日裡都會見到這二位爺,倒也不用迴避了。
胤禛胤祥二人在書法上造詣也頗高。尤其是胤禛,其字文雅遒勁,暢朗嫻熟。今日本是和胤祥一起去大明寺的,回來就遇到了瑾兒。想著過幾日便要回京,倒是有些話要和林如海交代。順著遊廊走了一段,便看見了黛玉正在亭子裡邊臨帖。
胤禛拿起了字看了看,乃是臨的趙孟頫《赤壁賦》,不由得微微一笑,向黛玉道:「練字即練心,心不靜則字不正。再寫幾個字來。」
黛玉見他身穿著石青色實地紗長褂,外罩著銀灰色團穗馬褂,腰間垂著絳朱色長穗纓絡,上面繫著一塊碧玉珮。黑眸深沉,正含笑望著自己。
黛玉突然覺得心跳漏了半拍,不由得面上有些發燒,只得拿起筆來,屏氣凝神,待要落筆。
「握筆的姿勢甚是重要。」一隻溫熱乾燥的手伸了過來,握住了黛玉執筆的右手,「寫字時需凝神息慮,意隨筆走。」
黛玉只覺得身後的男子手溫潤有力,氣息平穩微熱,自己卻心頭跳得越發的快了,握筆的手也微微有些顫抖。
胤禛輕笑,放開了手,回首叫胤祥:「十三弟,過來看看這兩個字如何?」
胤祥笑著看了看,點頭道:「四哥的字越發地好了。」又朝黛玉笑道,「趙孟頫這篇帖子用筆圓潤遒勁又不失宛轉流美,神采飄逸而又風骨內含,頗適合女子臨摹。四哥的字在我們兄弟中乃是翹楚,平日裡我們想求他指點一二,尚要看了他臉色,今日你這丫頭運氣不錯啊。」
黛玉「撲哧」一笑,眉眼彎彎,頰邊梨渦隱現,輕聲道:「十三爺過謙了,都知十三爺能文能詩,書畫俱佳。」
又向胤禛微笑道:「多謝四爺指點。」
胤禛定定地看著黛玉一雙帶笑明眸清如水,亮如星,笑語如花。良久,薄唇微揚,開口卻是:「不必客氣,好生臨帖罷。明日將臨好的帖子帶了過來。」
黛玉一愣,這是還要指點自己不成?
胤祥見她茫然的樣子,和平日裡大不相同,正感到有趣,卻見胤禛目光一掃,只覺得身上無端泛起一股冷意。忙訕訕地笑道:「四哥,咱們過兩日便要回京了。不如先去看看林大人?」
胤禛看了眼黛玉,點頭便走,胤祥忙忙地跟上,又順手拉走了呆呆的瑾兒。
瑾兒甩甩腦袋,快步地跟在那兩位爺後邊,只覺得腦袋裡好像有了一盆漿糊,這是怎麼回事?四爺他……他……
亭子裡王嬤嬤等人自胤禛握了黛玉的手開始,便俱都是驚呆了。林家久居江南,很多地方並不像滿人,尤其是在女子規矩上。
王嬤嬤見胤禛等人走遠了,撫著胸口,看了看黛玉的臉色,半晌方低聲道:「姑娘!」
黛玉回過神來:「什麼?」
看著黛玉一副天真懵懂的樣子,王嬤嬤張了張嘴,又忍了下去,只道:「沒什麼,寫了這一會子字,也該歇著了。」
黛玉轉身瞧著亭子外,碧荷垂柳依舊,而自己已在這裡幾年了?本不是這裡的人,卻要努力地適應這裡的一切,黛玉覺得自己實在是很了不得。現今自己十歲多了,再有兩年便十三歲了。依著自己的家世,選秀是不可避免的。
夜深人靜的時候,黛玉也偶爾想到過,如果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那一夫一妻的地方,自己的心態或許會更為平和。就像那黛玉本尊,她會為寶玉探望寶釵而含酸,卻不會對著襲人如何,甚至能夠戲謔襲人為「嫂子」,那只是因為她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從小便受的三從四德的教導,將男人三妻四妾看做平常。可是自己……
終究是有些不情願啊。
如果這是個架空的時代,如果林如海只是個平平常常的官吏,黛玉有信心林如海將來會為自己選擇一個對自己而言最好的歸宿,可是這裡是康熙年間,林如海乃正白旗的朝廷大員,自己的婚姻不但自己,便是林如海,也是無法做主。
對於胤禛,黛玉隱隱知道他的舉動代表了什麼。只是,究竟是為了林如海巡鹽御史的背景,還是為了別的?
若說胤禛對著自己一見鍾情,黛玉便是用腳來想,也是不肯相信的。自己才十來歲,便是容貌出眾些,胤禛鍾情也不會鍾到自己身上罷?
輕輕咬了咬嘴唇,黛玉決定不再想這些——既然多想也是無用,那不如將眼前過好便是了。回身看到石桌上的字帖,又想到胤禛臨走時的話,歎了口氣,認命地拿起筆再度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