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古琴絕音 文 / 楚墨暘
更新時間:2013-09-02
正午陣陣蟬鳴和著隱約的吵鬧聲聲讓人無法安心入眠,蒸騰的暑氣令人憋悶不已。在榻上小憩的流盼煩躁不已,尚在睡夢中的雙眉皺起,欺霜賽雪的肌膚上沁出一層汗珠。
「這天怎麼這麼熱?」流盼迷迷糊糊的說著,伸了個懶腰,拿起一旁的帕子拭了拭脖間的汗珠。這幾日的墨陽宮已不似前些天那般熱鬧,在如火驕陽的炙烤之下,冷清了不少。
秋裳小臉通紅,兩袖高高挽起,正與一個太監爭論什麼。聽到屋中有響動,白了那太監一眼,快步走入屋中。
「小姐醒了。」秋裳端過一杯水道,「茶已經給備好了。」
流盼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清醒了不少,起身皺眉問道:「外面在幹什麼?大中午吵吵嚷嚷的,讓人不得安睡。」
「還不是內侍局那幫勢利眼!」秋裳扶著主子憤憤說道,「方纔他們派人送冰過來,按照小姐的位份明明是兩塊冰,可他們只送了一塊半來。這麼熱的天氣,還要為皇上備下一塊,兩塊冰根本就不夠用,他們還要扣下半塊!我一時不忿,就與他們理論了幾句!」
聽著秋裳的話,流盼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宮中因見風使舵,在日常用品上有些剋扣並不稀奇。可自己如今正值「盛寵」,怎麼算也不該扣到自己頭上。退一步來講,皇上日日留宿於此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事,內侍局就是再笨也該知道,剋扣了自己無異於剋扣了皇上。他們有幾個膽子敢這麼做?看來此事端的有些蹊蹺。
流盼移步於烈日之下,看著眼前的小太監。自衣著顏色看來,想來品級不低,自己不過是個嬪位,即便有盛寵在身,可也不至於讓一個有品級的太監來給自己跑腿送雜物。想必內侍司早已安排好了說詞,不妨看看他們要說什麼。
「奴才給宓嬪娘娘請安。」太監見流盼親自出來行禮道,「奴才是內侍司的小誠子,奉總管之命前來給娘娘送今日的冰,冒犯了秋裳姑姑,擾了娘娘清淨,還請娘娘恕罪。」
在這深宮之中,太監人數是宮女的三倍之多,也不似宮女那樣還有出宮的一天。所謂一日為奴,終身為奴,指的就是他們。所以,一個太監能夠有品有級是多少時間、冷眼、傷痛甚至是屈辱累積沉澱而成。
「公公言重了。」流盼含笑道,「秋裳年紀小,不懂事,還請公公莫要責怪才是。不知今日的冰為何減少了半塊?」
小誠子一甩手中拂塵笑道:「回娘娘的話,這並非我內侍司有意剋扣。只是前些日子慕妃娘娘說後宮開支甚巨,後宮嬪妃作為萬民表率,應保持勤儉度日的美德。特命內侍司對後宮娘娘的日常開支,做適度的削減,只是力度並不是很大,所以沒有下了旨意,先試行一段時間。若是合適,會有旨意正式下達。」
一番話說得流利有理,起先就將慕妃抬了出來,再加上那日在慈寧宮請安確有此事,讓流盼反駁不得,若是反駁便是對慕妃的不支持。況且現在後宮之中多少人在盯著自己,更是不能隨意表態。
「既然如此,本宮自然也如其他姐妹一般,自當支持慕妃娘娘。」流盼平時本不願提及自己一宮主位的事,是以從未用過「本宮」這個稱呼。可現在她想借助這個稱呼提醒對方,自己現在聖眷正隆,順便可以旁敲側擊的看看宮中其他眾人對此事的反應。
小誠子既然能在宮中混到品級,自然也不是簡單之輩,察言觀色乃是基本功夫,見流盼將盛寵抬了出來,眼珠一轉打太極道:「奴才謝過宓嬪娘娘!娘娘現在乃是宮中炙手可熱的人物,現在天氣炎熱,送冰解暑,您這裡自然是第一份兒,以免讓皇上染了暑氣。若是娘娘沒什麼事,奴才就先退下了。」
原來自己這是第一份。待小誠子走後,流盼心中暗自琢磨到。也是,自己現在正處於風口浪尖之上,各宮自然也在看著自己的反應。甚至,皇后和慕妃也想借這些事弄清自己的立場。
「冰都放好了?」算了,多想無益,流盼懶懶的轉身問道,與方才像是兩個人一般。
「都給您備好了。」秋裳扶著流盼走回屋中,一下子就清爽了下來。「給皇上的準備好了麼?」舒服了不少的流盼繼續問道,省的蕭煜來了又黑著一張臉。
「哪還有多餘的冰給皇上備著啊!」秋裳嘟囔道,「本來就不夠用,現在還削減了這麼多……」
「行了。」流盼皺眉道,「再抱怨也沒用,又不是咱一宮這樣,別的宮不也這樣麼。你去把我房裡的冰和廳裡的冰各拿出一半來,放到書房裡給皇上備著。」
秋裳聞言,滿是抱怨的找了兩個小太監前來辦差,一時間叮叮噹噹的敲冰聲不絕於耳。讓流盼剛剛平復了一些的心情,又開始變得煩躁起來。讓她只得起身向外走去,以逃避開這噪雜之聲。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流盼正在院中樹下小憩,迷迷糊糊間聽到秋裳大呼小叫的聲音,不耐煩道:「怎麼了這是!大呼小叫的!讓人看見成什麼樣子!」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秋裳捂著胸口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道:「您怎麼還在睡啊!出大事了!」
「有什麼事,慢慢說。」流盼起身伸了個懶腰,扭著脖子懶羊羊道。在她心目中,秋裳所謂的大事無非就是胭脂找不到了,菜裡的鹽放多了,從來沒見過真的有什麼大事。
「遭賊了!遭賊了!」秋裳氣急敗壞的說道。
「咱們一窮二白的,遭了就遭了唄!」流盼滿不在乎的說著,轉身想要躺回榻上繼續剛才的好夢,卻被秋裳一把拉了起來。只見她一跺腳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賜給咱們的古琴,琴弦被盡數挑斷了,琴也被毀了!」
「什麼!」流盼聞言一下子從夢境中清醒了過來,「趕緊帶我去瞧瞧!」
主僕二人快步走去,流盼雙眉深鎖,這琴是皇后比較珍愛的東西,弄壞了就是對皇后的不敬。就算是平常之物,只要是皇后所賜,壞在自己手裡也難免要落個大不敬之罪。
「這事都有誰知道?!」流盼一邊走一邊問道,如今她只能祈禱知道此事的人不多,這樣還有機會想辦法拖延拖延。
「這大熱天兒的,宓嬪娘娘這是準備前往何處,這麼著急?」還未待秋裳回答,一個好整以暇的聲音接過話去,揚聲問道,讓悶熱煩躁的夏天變得更加粘稠不已。
流盼心中一驚,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略理了理心神,流盼勉強扯出一抹笑容道:「原來是良嬪,今日怎麼有空前來,瞧我,都沒做準備。」說著用手扶了扶髮髻。
看到這個鬧事兒精,流盼的心一下沉了下來。前幾天自己那裡麼多人,同住一個屋簷下都沒見她前來。今日突然來訪,真是應了那句:無事不登三寶殿!
「宓嬪娘娘天生麗質,在這後宮之中誰不知道?就算是沒準備,也比我們這些庸脂俗粉強上不少,否則怎麼能艷滿秦淮?」看著流盼尷尬不語,良嬪心中不由得得意的笑道:「說來也沒什麼事,只是前些日子見宓嬪娘娘這裡人多,不方便前來拜會。聽說皇后娘娘特賜了一把古琴,藉著今日前來拜訪,順便開開眼界。怎麼?宓嬪不請我進去坐坐麼?」
聽著良嬪直奔著古琴而來,流盼心中不由得起了疑,這來的也太巧了吧?自己這邊剛一出事,她就巴巴的趕了來,這也太奇怪了吧!
「怎麼會呢?」流盼笑著說道,「良嬪娘娘能來,那是我的福氣,咱們住的這麼近,按理說應該多走動才是。」說著,想要上前挽著良嬪的手,卻不想良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逕直自己走了進去。
「什麼味兒啊!這麼嗆!」
別看良嬪一直居住在偏殿,如今進入這主殿之內,竟嫌惡的皺著眉頭,誇張的揮舞著手中的帕子。流盼皺著眉頭細細的聞了聞,確實隱隱有一股濃烈的香味,但決計沒有良嬪表現的那麼誇張,不仔細聞還是問不出來的!
「秋裳,還不快去把窗戶打開通風!」流盼皺著眉頭吩咐道,轉而略帶歉意的笑道:「瞧我屋裡這些下人懶得,一日不說便不做,真是沒有辦法。」
良嬪皺著眉頭坐下道:「可不是,這管教下人也是一門學問!」頓了頓,似恍然大悟一般譏諷道:「不過宓嬪娘娘出身清貧,想必這馭下之術定是聞所未聞吧。」
見她幾次三番出言譏諷,流盼卻也不慍不惱,淡然一笑帶過。此時她的心思全部在那破損的古琴之上,哪有功夫顧及良嬪說了什麼。
「對了,不知皇后娘娘所賜的古琴在哪?宓嬪娘娘也拿出來讓我開開眼界。」良嬪一邊張望一邊揚聲道,「莫不是有了什麼損壞,藏起來不敢見人?」
「良嬪娘娘哪裡的話!」流盼面帶笑容的接道,心中卻打起鼓來,眼神不自覺的瞟向原來放置古琴的地方,如今那裡已經空空如也。略頓了頓道:「這古琴乃是皇后娘娘欽賜,必然是妥善保管,怎能隨意拿出?萬一有所損壞,豈不是犯了大不敬的罪過?」
轉而目光掃向一旁的良嬪冷冷道:「有道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到時出了事,不知這大不敬的罪過良嬪娘娘可擔得起?」轉而,眼神緩和下來,拍了拍良嬪的手笑道:「所以,依本宮看來,這眼還是不要開的好,以免該開眼的見到,不該開眼的卻是經歷了不少,那就不好了。更只怕,萬一遇到了那『萬一』,丟了性命,今後怕就是再想開眼,也沒機會了!」
語氣雖然好整以暇滿不在乎,可流盼的手心已經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不知能不能嚇到良嬪,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見流盼一口一個本宮,一口一個大不敬,讓本來就心虛的良嬪慌了手腳,而腹中傳來的隱隱疼痛更讓她有著不適,臉色蒼白了起來。只得先悻悻回去,日後再找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