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不問涼薄不知歸

正文 139怎麼會背道而馳 文 / 翠翹金雀玉搔頭

    沈渙梔好奇挑眉:「可是有許多故事了?」老闆娘道:「那是自然,這塞外的故事最是說不盡了,鬼怪的有,神仙的也有,最多的,還是關於人的了。人的故事,方才是最有趣的。」

    微淡搖頭而笑,沈渙梔溫婉柔和:「我對鬼怪神仙不感興趣。」睥睨了她一眼,老闆娘開懷;「那你是想聽我講人的故事了?」沈渙梔又搖頭:「我害怕。」「怕?怕什麼?」老闆娘疑怪。「戰爭拉響了,您知道嗎?」沈渙梔輕而易舉地扯到了戰事上,老闆娘輕描淡寫道:「凌天一切順利,你無需擔憂。」頓了頓,老闆娘一針見血:「沙場上可是有你的男人?」沈渙梔突然笑了:「是。」心裡也不禁感慨老闆娘的眼光通透,一眼看穿。

    老闆娘的臉陰沉了下來,皺紋溝壑也顯得更加明顯:「又是一個為著打仗來寧關的女子。」沈渙梔訝異,剛要開口問,老闆娘略微粗礪的手指輕輕一指向不起眼的客棧角落,沈渙梔循著方向望去,看到一個素衣女子,頭髮簡易地一盤,一隻銀釵插在發間,背影蕭條而落寞。

    「那是……?」雖然心下已有了答案,沈渙梔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老闆娘輕輕一聲歎:「她的丈夫在寧關打仗,是來尋夫的。」沈渙梔心裡驀地一緊,擱下手中的酒杯,走向女子;「姑娘。」那女子一抬頭,看到沈渙梔後,狹長的眼裡盛了陌生與狐疑:「你是?」老闆娘冷哼了一聲,解釋道:「與你一樣,為了個男人冒死來寧關的。」女子聞言,突然一喜,漠然的臉上盛滿了笑意:「真的嗎?太好了。你的丈夫在軍隊裡是什麼職位?」沈渙梔聞言啞然失笑。

    沒有想到與這個女子的第一個話題居然是軍職,女子帶著些許期待,又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可見她的丈夫地位一定不小,人性果然還是虛榮的。

    「他——小小頭目罷了,也並沒有什麼職位。」

    沈渙梔沒有撒謊,庭城隨軍行,卻未取代大將軍的職位,在軍中卻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如今她的身份尚且需要保留,這樣的回答自然是相宜的。

    女子愣了一愣,然後終於難掩得意之色:「我的夫君封了士呢。」沈渙梔聽著,抿唇淡淡柔柔笑,星河按捺不住,許是看不慣女子的洋洋神色,嗤笑一聲:「士而已,不值一提。」女子聽著,臉上的笑僵了一僵,看向沈渙梔的眼色多了一分敬畏:「難道……啊,是妾身冒犯了,敢問您?」沈渙梔一個眼色攔住了星河,對著女子笑了笑:「莫要聽她胡謅呢。能封士自然也是驍勇善戰,想你丈夫一定立了不少戰功吧!」

    神色略微放鬆下來,女子不禁又喜滋滋笑起來:「哪裡哪裡。」

    沈渙梔卻不緊雙眉微微一凝,天下已太平許久,戰事極少,她的丈夫哪裡有機會封士呢?正想著,柔柔笑:「敢問您的夫君是如何封士的?」女子看著她,湊近了,小聲道:「你還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哦,縣太爺那裡,花上幾兩銀子,便能給自己的夫君買上個好前途!」

    竟然如此!

    沈渙梔正暗暗吃驚,星河眉心一緊,冷哼了一聲:「原來是這樣,真不明白,這樣買來的爵位,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女子微怔,疑問地看向沈渙梔,沈渙梔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這個丫頭不懂事,她性子沖,哪兒曉得這世道裡我們這些女子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樣的事,自己不做,也有別人來做,難道白白便宜了他們?你說的話我記下了,謝謝你與我說這些。」

    女子眉宇間也略微凝重:「是啊,現下不太平,我們也只能依靠著男人了。」說完,女子抬頭,心事重重地看向星河:「姑娘你還年輕,不曉得人間險惡,我夫君人老實,沒個一官半職的,在軍裡可要怎麼好啊!」她聲音柔軟,字字懇切,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星河張了張口,還想反駁什麼,卻被沈渙梔狠狠瞪了一眼,也只好閉了嘴。

    「如今戰事如何,我聽說,王好像……」沈渙梔言此,戛然而止,她恐怕沒有勇氣將另一半話說完了,女子一抬眸,先是驚詫,然後垂下眼簾,湊近了壓低了聲音,道:「你知道的倒多,邊疆人都知道了,前一陣兒在西坡嶺那一戰,領頭兒的像是被俘。天下都知王西征寧關,不知道是不是……」沈渙梔本能地脫口而出:「不會的!」女子低頭歎了口氣,眉宇間盡顯愁態蒼涼:「誰想如此?我也是怕罷了。」沈渙梔稍稍平復了心緒,便迫不及待道:「王英勇無敵,萬萬不會落入敵手!」女子憐憫地看著她,幾乎殘忍開口道:「你恐怕也是擔心自己的夫君吧?我又何嘗不是!我的夫君也在軍中,在這兒這麼久,我都找不到他絲毫痕跡,難道我就不揪心嗎!」

    說著,女子提起酒壺,滿了一杯,提起酒杯時,眸光裡帶著星星水光,盈盈欲落。沈渙梔深曉那酒的厲害,忙阻止,卻已來不及,女子已仰脖一飲而盡,頓時,眼淚也嘩嘩流下,在這嘈雜熱鬧的客棧裡,她的眼淚並不算是什麼,人們依然喝酒,談笑,女子只默默地流著淚,一行行,錐了沈渙梔的心。

    老闆娘於遠處看著她二人,心煩地一皺眉,卻難掩憐憫之意,對著沈渙梔大聲道:「你不必勸她!這世上的女子大都是為男人傷懷的,又豈是你勸便可瞭然?」沈渙梔眉目逐漸淺淡,觸目生情,也不禁哽咽:「如今看你哭,我也想起刀槍無眼來,心就更慌了。你還是不要哭了,留著力氣,還要尋你夫君呢。」女子總算是勉強止住了淚,只是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沈渙梔求助似的看著老闆娘,老闆娘卻冷冷一聲:「說過了,你甭勸她,叫她一個勁兒地哭完才叫好!」一旁看熱鬧的酒客看不下去了,也不禁開口:「女人的淚,哪兒有個完!」老闆娘白了他一眼,才快步走向女子,在她面前甩下絲帕:「喏,別哭了!」一連串舉動叫沈渙梔啞然。

    塞外人連勸阻都是如此的豪氣,看起來不帶絲毫柔情,殊不知這冷冰冰裡也包含了多少的情愫柔腸,老闆娘也只不過是刀子嘴

    嘴豆腐心,誰知道她的眼裡曾看過多少的世態炎涼?如今這一番在她看來也不過是尋常。

    突然,老闆娘眼睛驀地一沉,伸手將沈渙梔拉到身邊,一雙眼如鷹般鋒利,將她分分毫毫看穿:「你的丈夫絕對不會是普通人!」沈渙梔一怔,然後平常笑道:「您多慮了。」老闆娘卻決然一搖頭:「你衣服眼色雖淺淡不顯眼,可卻是上好的布料,這總是掩不了的!」沈渙梔低眉,才發現老闆娘的手已不知何時掂住了她的一枚一角,揉在手裡細細品味。

    再抬眸,沈渙梔眸中深不可測,動了動唇,只好道:「您慧眼識珠。」老闆娘笑聲如雷,復目光狠毒鋒利如飛箭:「你是乾國人?」一聽這話,沈渙梔便瞭然了她目光的含義,一笑:「我是凌天人。」老闆娘帶著狐狸似的狡猾,聲音也尖利起來:「如何證明?」沈渙梔略一沉吟,掏出令牌:「皇宮中人。」老闆娘先是一怔,然後搖搖頭,眸中似有歎息:「你不該來。」

    一聲笑,聲音似銅鈴清脆,聲聲砸在眾多粗獷的男音中,顯得格外嬌媚:「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我想辦的事情,誰也攔不住。」「沈——昭儀」老闆娘鎖眉思索,突然眼中放出兩道黑光:「你姓沈!……」沈渙梔疑惑不解:「有什麼不妥嗎?」

    難道連客棧老闆娘也認為她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妃?罷了,她遠在天邊,能知道的不過是旁人所說,憑什麼信自己呢?

    老闆娘突然笑了笑,笑意卻一絲未進眼底:「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從前的事情罷了。」「從前?」沈渙梔依然不解,似乎事情愈來愈奇怪了。「嗯。」老闆娘心不在焉地應了聲,目光流離,似乎真的走進了回憶裡。眼見著不便叨擾,沈渙梔便道:「我累了,於樓上找間屋子住下吧,另外——我的馬伕。」老闆娘點點頭:「知道知道。小二,好生安置著。」

    沈渙梔笑笑,算是回應。星河立刻從包袱中掏出了一塊銀兩,擱在櫃檯上,老闆娘也並未在意,只擺擺手讓她上樓。

    沈渙梔邁上了階梯,星河輕輕挽住了她的胳膊,老闆娘卻深深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麼會呢?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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