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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97章 鬧騰 文 / 蘇熙

    董氏一驚抬腳就奔了出去,等莫氏扶著臉色發白的周王妃跟上去,眾人也一窩蜂似地湧了出去。

    不知怎地若瑤直覺趙普那聲慘叫跟趙凌脫不了干係,她心裡一揪,情不自禁地就要起身出去。忽見郭太妃兩眸炯烔地掃了她一眼,像有一盆雪水迎面潑來,她頓時清醒不少。

    「扶我出去看看!郡王府人丁興旺,這年越過越熱鬧了!」郭太妃緩緩站起身,推開上前伺候的蔣氏,伸出胳膊示意若瑤扶著她。

    縱然心理有些準備,可看見外間的場面,若瑤還是吃了一驚。直徑數尺的紫檀大圓桌翻倒在地,大紅描金海棠花的杯盤碎的到處都是。趙普臉朝下趴在滿地湯菜中,束髮的赤金冠歪到一旁,散亂的頭髮上還粘著一塊糖汁紫薯。

    趙凌就像捕快擒拿逃犯似地,右腳踩在趙普後脖梗子上,一隻手反扭著他的胳膊。無視內間湧出來的眾人,臉色陰沉地道:「方纔的話再讓我聽見一次,你這條膀子就甭要了!」

    趙普不顧滿地湯汁,正哀嚎著拚命掙扎,眼角瞥見周王妃立刻咬牙嚷起來,「有種你就殺了我!要不沒完……」趙凌腳下一用力,趙普嘴裡的硬氣話已成了哀嚎,「母親救命!這混帳瘋了……」

    「孽障……」周王妃嘴唇氣得直哆嗦,不顧身份衝上前甩手給了趙凌一耳光,「放開槐兒!」

    趙凌不躲不閃生生受了周王妃一耳光,卻沒有鬆開趙普。手上猛地用力,只聽趙普的骨頭『咯咯』做響,慘叫不已。

    周王妃又驚又怒,抖著手指著趙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董氏尖叫一聲朝趙凌撲過去,被趙凌眼眸陰森地瞧了一眼,竟生生停住腳,嚇的不敢上前,忽地拿帕子摀住臉嚎起來,「沒法活了,大過年的這是要謀殺兄長阿!」

    趙凌卻巍然不動,腳下一用力,把剛掙扎著抬起頭的趙普又踩進一灘菜湯裡,陰森森地道:「剛才的話從何而來?說清楚!」

    「娘阿!救命阿!你親生兒子要死了……」不知是嚇蒙了還是被踩暈了,趙普這會只知道連聲哀嚎。

    眾人瞠目結舌,不知道趙普說什麼把趙凌惹毛了,趙凌胡作非為是出了名的,他說要殺人就絕不是說著玩的!

    瞧見這場面,若瑤也暗中打了個哆嗦,不管趙普說了什麼,趙凌身上那股子殺氣卻是實實在在的,難道這個男人真對親兄長動了殺機?

    「扶我過去!要打要殺也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郭太妃瞧了一眼滿臉驚愕焦慮的若瑤,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聲音平靜如初。

    若瑤暗道一聲慚愧,她養氣的功夫還是不到家,輕易就讓旁人瞧穿了心思。扶著郭太妃走到牆邊一乾淨地方坐下,若瑤透過人叢朝裡面瞧了一眼,忍不住抿緊了嘴角。世子冷漠地站在旁邊,半點勸阻的意思都沒有。四爺趙信一手抓著把花生米,一手拎著酒壺,滿眼興高采烈地盯著場子裡瞧,若不是兩手都沾著,興許都要拍掌叫好。

    二爺趙顏……竟趁亂將一把純金嵌貓眼石的酒壺隨手遞給貼身伺候的小丫鬟,小丫鬟默不作聲地攏在袖子裡,轉身溜了出去,顯然是做慣的。趙顏抬頭看見來不及躲開目光的若瑤,竟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又撿了兩件蕉葉凍石的酒杯掖進懷裡,才起身站到了人後。

    這種事兒估計大伯父林修伯也做不出來吧!若瑤把眼睛挪開後不由得暗怒,做賊的都不怕,她心虛什麼?這一家子骨肉真是……與眾不同!

    「住手!」得了信的武安郡王一腳踏進暢春閣,瞧見眼前這一幕,原本鐵青的臉色更是沒有半點血色。胸口急速起伏著,若不是聽雪緊緊扶著他,若瑤懷疑他能不能自已站住。

    「父王!」剛消停的趙普透過人縫瞧見武安郡王立刻又嚎叫起來,卻聽見武安郡王怒罵道:「逆子,你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惹怒你弟弟?」

    此言一出不禁若瑤,屋裡眾人都有些懵了,武安郡王的心眼偏到胳肢窩了吧!偏疼趙凌也不是這種偏法,不問緣由就認定是趙普的錯?

    趙普一愣,馬上又叫了起來,「我說什麼了?年前青陽郡主府請客那天,我親眼瞧見徐承業的媳婦衣裳不整地被這混帳的手下從燈芯胡同一處宅子裡帶出來,還上了六弟妹的馬車奔城外去了。徐三媳婦失蹤的事兒京裡都傳遍了,我就問了這混帳一句,他是不是跟那女人勾搭在一起了,他就突然翻臉!這會想起來朋友妻不可欺,早幹什麼去了?他這些天連家都不回,誰知道是不是跟那婆娘鬼混……」

    「閉嘴!」瞧見趙凌原本瞪著的眼睛忽地瞇了起來,武安郡王暗叫不好,連忙怒喝著打斷趙普的話,可顯然已晚了。趙凌手上用力,只所『卡嚓』一聲脆響,趙普淒厲地嚎了一嗓子,整個人就軟塌塌地一動不動了。

    「槐兒!」周王妃慘叫一聲,不顧滿地污穢衝上去一把抱住趙普,眾人才發現趙普臉色煞白,整條胳膊彎成一個詭異的角度,明顯能看出來骨頭折了。

    「你這個孽障!我跟你拼了!」周王妃騰地站起身,拔下頭上的金釵就往趙凌身上扎。

    「住手!顧著些身份!」女眷們都嚇傻了,離周王妃最近的世子等人也不知是呆住了還是存心不理會,竟沒一個人上前攔著周王妃。倒是武安郡王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周王妃的手腕子。

    周王妃扔下金釵,哭道:「事到如今,我還顧著什麼身份?不如死了的乾淨!」說著甩開武安郡王,一頭朝趙凌撞了過去。

    「六爺!」若瑤也顧不得許多,擠開人群衝到趙凌跟前,迎面被周王妃撞在肚子上,眼前頓時金星亂冒,要不是趙凌從後面抱住她,差點一屁股坐地上。一雙手卻死死地扯住周王妃的袖子,沒讓她摔倒。

    「都愣著做什麼?五爺酒醉從馬上摔下來,把胳膊摔斷了,還不派人去請大夫!把王妃也送回房去歇著。今天的事兒要是有人敢露出去半點風聲,別怪我老太婆翻臉不認人!」一片吵鬧聲中,郭太妃站起身,手中的鳳頭枴杖狠狠地戳在地磚上,「咚咚」作響。

    眾人應聲而散,生怕落在後面惹郭太妃不痛快,宗室子弟被鳳頭拐砸死也是白死,還得落個不孝的罪名。太妃說趙普是醉酒把胳膊摔斷了,那就一定是摔斷的!誰看見趙凌打他了?反正我沒看見!

    急怒攻心的周王妃被靈寶娘子和蘇念卿帶著人攙了出去,昏死的趙普也被下人用春凳抬回了荷香院。郭太妃冷著臉吩咐趙凌把若瑤帶回去,蔣氏極有眼色地跟了出去,帶上房門,滿地狼藉的暢春閣裡只剩下武安郡王和郭太妃兩人。

    郭太妃掃了一眼臉色灰敗的武安郡王,聲音淡漠地道:「有因必有果,如今你可後悔了?」

    武安郡王頹然地倒在椅子中,喃喃地道:「孩兒錯了!當初我那樣做也是無奈之舉,他惱他怒,可我也捨了親生骨血,本以為兩不相欠……誰知他竟變本加厲……」

    郭太妃搖頭,「錯了就是錯了,多說無益。你也活了一把年紀,難道還沒有軒哥兒看的長遠?他不這樣鬧騰,你想要那位看著你們父慈子孝?說到底軒哥還是個重情意的,槐哥當年做出那種不仁不信的事兒,軒哥方纔還是救了他一命。」

    她說著語聲一頓,半晌才歎口氣接著道:「青陽郡主這些年也受夠了,她們母子倆拚死一博,那位何嘗不是這樣想?徐三夫婦和軒哥兒暗中做了什麼,我不說想必你也清楚,否則軒哥帶媳婦回門那天晚上,你派管事兒的攔著他出城做什麼?」

    武安郡王一臉震驚地看著郭太妃,嚅了嚅嘴唇卻沒出聲。郭太妃瞧了他一眼,「我雖然不出門,卻也不是眼瞎耳聾等死的。看了這些年,還有什麼看不明白?你不是我生的,可蒙你叫了我這些年的娘,有句話我還是要提醒你。你想太子、秦王兩邊兩頭都不得罪,以前固然不錯,如今卻行不通了。

    那位給軒哥兵權一方面是無人可用,反過來想何嘗不是逼你表態?軒哥現在還是你兒子,他旗幟鮮明地亮了出來,你還能不偏不倚?不論成敗,你都脫不干係!你大伯交到你手裡的東西,只怕那位已經知道了,否則不會這麼急!他是怕啊!」

    武安郡王不由得一哆嗦,滿嘴裡發苦,訥訥地道:「聖上……他這又是何必!我此生所求不過是閒散富貴,這麼多年了,他怎麼還不放心1」

    郭太妃冷聲笑了起來,「那位什麼時候信過別人?看看他是怎麼對付先帝那些老臣的,怎麼對付蕭後一族的,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年他把萬氏送到你這裡,你當成是信任,我卻看成是一種要挾!」說著撫摸著手裡的鳳頭枴杖,歎了口氣,「早年那點情份用的差不多了,你別心存僥倖,早做打算才是!」

    說著說著,郭太妃忽像不耐煩似地,站起身就往外走,「我不過是個等死的老太婆,要怎麼辦還得你自已拿主意。不過有句話我說在前面。槐哥你要好生管教,若生在普通人家,蠢笨不過是日子艱難些,生在咱們這樣的人家,卻會要了幾百條性命。最近他跟怡親王走的很近,那是頭聞腥便上的狐狸,你得加些小心。趁他折了一條胳膊,把他拘在府裡別讓他出門。另外你媳婦那裡你也多勸勸,再這樣不明事理,早晚鬧出大事兒!」

    武安郡王默默地點了點頭,親自掌著燈籠扶郭太妃出了暢春閣,在院外瞧見抱著若瑤往松風院方向走的高大人影,倆人同時歎了口氣。

    若瑤窩在趙凌懷裡,小腹疼的喘不上氣,可腦子卻異常清醒。那天說好在城外會合一同去香雪海赴宴,趙凌卻半道進城來接她。原來是騰出她的馬車去接徐氏。徐氏還穿著她的衣裳出現在香雪海……難道她真的是被人劫持了,最後一刻才被趙凌的人找到?

    縱然趙凌好色的名聲在外,若瑤也不相信他會跟徐氏勾搭在一處,且不說趙凌和徐賀平親如手足的關係。單憑徐氏那日應對眾人的冷靜與機智,就不是一個浮淺不知輕重的女人!

    燈芯胡同夾在怡親王府和安平伯府之間,與其說是條巷子不如說是分隔兩府宅院的界線。裡面住的十來戶人家,俱是兩府心腹……回想起怡親王妃和安平伯夫人瞧見徐氏時見鬼的神色,若瑤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不管是誰劫持徐氏,能藏在燈芯胡同,就跟這倆家人脫不了干係!

    徐氏不過是一個內宅婦人,縱然身份高貴些,也不值得兩家拿幾百口人命當兒戲,兜來繞去,只怕這些風波都跟茶樓裡那個女子有關!

    若瑤越想越感覺整件事情不尋常,小腹的疼痛引得胸口一陣憋悶,不由得咳嗽起來。

    趙凌把她放下,輕輕替她撫著後背,忽聲音柔和地道:「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不要衝過來,不要傷到自已。」

    還有下次?若瑤替武安郡王暗歎一聲家門不幸,不由得抬頭瞧了趙凌一眼。男人正仰頭眺望暗黑的蒼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瞧見線條硬朗的下頜和聳動的喉結。順著他的視線瞧去,只看到一顆不知名卻異常耀眼的星星,孤零零地掛在天幕間。遠處煙花明滅,那顆孤星便忽隱忽現。

    「你怕我因為本能的反應出手傷了母妃,才不顧一切的撲上來?」趙凌依舊仰頭望著天際,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若瑤不由得點了點頭。當時她也是一時衝動沒想明白就撲了上去,現在卻突然有種感覺,這個男人懲治趙普時的惱怒、破門而入時的魯莽,就像那些明滅的煙花,都是假象。而他真正的心思就像那顆孤星一般,太遠太清,唯見光芒閃動卻不知底下到底是什麼。即便沒有她上前,他也不會傷了周王妃,給人落下把柄。

    趙凌終於從天際收回目光,伸手托起若瑤的臉,「怎麼會!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的母親!」

    淡若雲煙的口氣,卻是很傷很傷的感覺。看著趙凌眼中閃過的無奈與淒涼,不知怎地若瑤眼中的水意突然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法源寺的祈年鐘響了,我們許個願吧!」一點點抹掉若瑤臉上的淚水,趙凌寒冰般的眸色『啵』地出現些許裂痕,面具一樣的表情亦有些鬆動。

    他從後面抱住若瑤,下頜頂著她的頭頂,面朝法源寺的方向站好。略有粗糙的大手包住纖柔的小手,雙掌合十,舉在心口處。

    倆人默默無語,各自許下一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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