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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81章 回門(上) 文 / 蘇熙

    馬車一停,西寧候府大門外便響起鞭炮聲。

    若瑤探身下車,抬眼便瞧見候府大門外停著十幾輛金雕翠飾外觀豪華的馬車。車身上的標記俱是不認得的,大年下的誰這麼得空,竟約好了來候府做客?

    暗中感歎西寧候府今時不同往日,若瑤也沒停下腳步,跟在趙凌身後,倆人一路進了燕熹堂。站在八寶屏風外,借春桃給她整理衣裙的功夫,若瑤朝暖閣裡掃了一眼。

    暖閣裡已烏壓壓坐了一屋子人,候府眾人到齊了,連腿傷未癒的二夫人也笑容滿面地被人用春凳抬來。除此之外還有七八位面生的婦人,看穿著打扮非富即貴,正親熱地跟候夫人說話。

    林若玨成了郡主侍讀,巴結二房的人越來越多,原以為外面那些馬車是給拜會林修仲的,沒想到來的竟是些女客。

    若瑤眉頭微蹙,西寧候府敗落後候夫人性情日漸孤僻,平時鮮少跟各府內眷們往來,貴婦們也不願意上門沾晦氣,怎麼突然間親厚起來了?給後日成親的林若英道喜?未免早了些!難道專程來賀她回門?

    瞧見若瑤眸底儘是思量,趙凌冷哼一聲,抬腳往裡走,若瑤連忙跟在他後面。

    聽見窸窣的腳步聲,眾人齊齊轉頭,目光落在他二人身上。與其說是打量不如是說是審視,隱約更帶著些興奮與好奇。

    唯有一個四十歲上來年紀的豐瘦婦人,滿眼怨毒地盯著著趙凌,一副恨不得凌遲他的表情。

    瞧見婦人眉心標誌性的硃砂痣,若瑤頓時心中雪亮,趙凌一拳打斷安平伯世子三條肋骨,安平伯鬧到誠元帝跟前。誠元帝雖然震怒,也只是把趙凌叫進宮罵了一頓,未了還賞了酒席。這種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的態度自然不能讓安平伯滿意,可他又哪敢跟誠元帝擰著來,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母子連心,安平伯息事寧人,不代表安平伯夫人肯嚥下這口惡氣,這些婦人就算不是她請來的幫手,也是存的看戲的心。夫妻一體,對付不了趙凌,她們是想從自已身上下手?

    安平伯夫人對趙凌恨不得殺之而後快,趙凌卻連眼風都欠奉。

    等丫鬟在西寧候夫婦面前擺上連鎖如意紋拜墊,他便神色平靜地跪下去,若瑤馬上跟著跪倒,倆人按規矩給西寧候夫婦行大禮。

    趙凌是宗室子弟,按儀制可以不跪拜西寧候,可他這禮卻行的一絲不苟,西寧候面子上有光,立刻大笑著起身親手扶趙凌起來。連帶著看若瑤的眼光也柔和了些,連聲讓候夫人打賞。

    候夫人應聲賞了若瑤一個送子觀音。上好祖母綠翡翠刻的觀音眉眼慈愛,懷裡抱著個白玉雕刻的胖娃娃。那一汪水似的綠,更襯得白玉娃娃肌膚細膩,活潑可愛。東西雖然不大,卻價值不斐,可再怎樣也比不上武安郡王賞得玉石盆景。

    想到被趙凌砸爛的盆影,若瑤一陣心疼,把送子觀音交到美玉手上,再次磕頭謝過候夫人。剛要起身膝蓋卻莫名地酸麻,突然間沒了知覺,身子一晃差點摔倒。

    趙凌一把扶住踉蹌的若瑤,關切地道:「小心!定是馬車坐久了,血脈不通。」神色溫柔,邊說邊抬手撫過她的髮髻,將有些鬆脫的赤金鳳釵替她重新插牢。

    明知趙凌是顧忌太后的顏面,才在眾人面前跟她裝作鶼鰈情深,可聞著他指端傳來的迦南香,若瑤還是有些恍惚,森冷的趙凌亦有這等柔情的一面?直到耳畔傳來眾人的竊竊笑聲,她才後知後覺地揚起笑臉配合趙凌。

    若瑤溫煦若春光的笑意落到趙凌眼中,他心口突地一跳,明知這個女人在做戲,卻教人難辨真假!

    「果然是新婚夫妻,好的蜜裡調油,真真叫人羨慕。瞧四姑娘這氣色,跟以前是判若兩人,哪還能瞧出藥罐子的模樣?一聲輕笑,幾句夾槍帶棒的話頓時壞了暖閣中的和樂氣氛。

    若瑤聞聲瞧過去,說話的赫然是大夫人的二嫂姚秋氏。見她滿眼挑釁地盯著自已,若瑤微垂下頭,只裝做沒看見。不過是沒嫁她那個傻兒子罷了,至於大冷天專門跑到親戚家裡找岔嗎?

    安平伯夫人聞聲也冷笑道:「有候夫人賞的觀音護持,再一心向善,別行那些狐媚外道,欺男霸女的惡事,十年八載的興許能得個一男半女!」

    若瑤面不改色,打臉也要有分寸,安平伯夫人毫不掩飾的惡毒,已失了世家風範。這麼說話羞辱的可不只她一個人!趙凌髮妻容氏難產而亡,沒留下半點骨血,幾房妾室也沒子嗣。要不是還有個玉姐兒,估計坊間的傳聞就不是趙凌做事狠辣,傷了福祉,而是要懷疑他有暗疾。

    果然不出若瑤所料,趙凌當即沉下臉,「馮寧氏,你此言何意?」語氣森冷,卻沒有眾人想像的怒氣,倒滿是不屑與驕橫。

    誠元帝跟前最得寵妃子馮淑妃的生母,世襲罔一等伯的正室夫人,竟被趙凌像呼奴喝婢似地直呼姓氏,安平伯夫人氣得臉色煞白。

    「這是怎麼話說的?安平伯夫人也是一番好意,新姑爺怎麼就著惱了?不管怎麼說,淑妃娘娘正懷著皇嗣,聖上不但擬旨要進娘娘的份位,還賜了封號。您直呼娘娘生母的名姓,豈不犯忌諱?」滿室詫異中,姚秋氏笑得別有深意。

    也許是若瑤錯覺,姚秋氏話剛出口,她就感覺趙凌渾身佈滿凜冽的殺氣,可偷眼瞟過去,趙凌卻神色未變,連唇邊那抹滿不在乎的冷笑仍保持原樣。

    若瑤不知怎麼就想起趙凌一刀砍斷邱德手臂的場面,生怕他作出什麼激烈的事情,忙暗中拉住趙凌的袖子,堂堂男子與婦人爭長論短,有理也會被人恥笑,他肯出面,已經足夠了!

    趙凌垂眸,看著緊牽著自已衣袖的素白纖手,眼中劃過一絲滿意。

    若瑤款步走到姚秋氏跟前,盈盈笑道:「趙林氏給伯母請安。大冷天的伯母備下厚禮專程來賀喜晚輩回門,倒讓晚輩心生惶恐。」說著斂袖施個福禮,卻並不起身。

    姚秋氏暗中咬牙,恨不得一掌摑在若瑤艷若桃花的臉上,林四這個狐媚子如此難纏,難怪自已那個貌似精明實則愚蠢透頂的小姑子著了她的道,不但沒瞧出來她裝病,反倒把自已親閨女賠進去了。

    被眾人目光炯炯地瞧著,姚秋氏顧不上心疼,從腕子上褪下一條東珠手串,咬牙遞給若瑤算做賀禮。

    若瑤連連道謝,看著姚秋氏滿眼肉痛卻不得不堆起笑臉,心中暗自痛快。揮刀傷人就要有受傷的覺悟!

    「這珠子雖然成色不好,怎麼說也是長輩的心意,你好生收著別隨意賞了下人。若你喜歡東珠,明日我去尋一串好的給你。」若瑤本來把珠串交給美玉收著,趙凌卻一把拿過來替她攏在手上,語聲淡然地道。

    若瑤馬上低下頭抿緊嘴唇,才沒當場笑出聲。趙凌這個睚眥必報的傢伙,姚秋氏只擠兌了他一句,他就立刻當眾給她難堪。這串珠子各頂個有龍眼大,寶光圓潤,不比候夫人賞的那個翡翠觀音便宜,在他嘴裡竟成了隨意賞下人的玩意兒?這耳光打的可真響!

    「這種東西單戴著有什麼趣兒,要配成一套才好看。聽說金色的東珠更珍貴,六爺不妨替妾身留意著!」雖然只是為了配合趙凌,可親口說出這種郎情妾意的纏綿話,若瑤不由得臉頰發燙。

    「我記下了!」趙凌滿面含笑地點頭,聲音柔若春水。

    姚秋氏氣得拿帕子的手直抖,要不是不還顧著些身份,幾乎要破口大罵。另外幾位貴婦雖然矜持端坐,臉上的鄙夷卻連上等胭粉都蓋不住了。林四不愧是狐媚子,真真是不要臉,竟然當眾賣弄風情!

    說到底,也是趙凌風流好色,白長著副英武模樣,大庭廣眾之下對婦人溫柔小意兒,驕狂狠辣又好色,果然沒甚大出息。不知他哪點入了誠元帝的眼,這麼得寵?

    眾人想什麼,若瑤自然明白。瞧見西寧候夫人臉色不善地瞧著自已,她暗中冷笑,這會顧上顏面了?讓你們傷心失望的還在後頭呢!

    轉臉瞧見陶氏憂心忡忡的神情,若瑤卻心下黯然,與其讓陶氏看著自已跟趙凌相敬如冰,她寧願陶氏擔心自已舉止輕浮惹人笑話。

    「哼!真真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要長長久久的才好!」本是恭維讚譽的話,被安平伯夫人咬著牙說出來,竟有種詛咒的味道。

    候夫人早知道素無來往的安平伯夫人突然上門沒安好心,可顧著馮淑妃的面子,只能熱情招待。卻沒想到她連臉面體統都不顧了,潑婦一般口無遮攔。候夫人心中雖怒,面上卻從容平靜,只盯著若瑤,看她如何應對。即有期待又有些擔憂,這個漸露鋒芒的丫頭,將來帶給她的到底是福還是禍?

    「多謝安平伯夫人的誇讚!」若瑤轉身安靜地看著安平伯夫人。

    有姚秋氏的例子在前,聽見若瑤的道謝,安平伯夫人伸手從頭上拔下一根鏤金菱花嵌翡翠粒流蘇長簪,神情倨傲地等著打賞若瑤。宮裡娘娘賞的東西,這倆人再敢說三道四,那就是自尋死路!

    誰知若瑤竟沒有上前施禮的意思,口氣反倒倏地冷下來,「聖上明諭宗世貴勳尤其是宗室與外戚不得結黨營私,晚輩雖然是內奼女眷,也不敢拂了聖意。心中雖仰慕夫人教子有方,卻著實不敢跟您親近。只好日後,世子爺得了如花美眷,再由晚輩準備厚禮,讓我們六爺出面賀喜!」

    安平伯世子是什麼貨色,在坐諸人心知肚明,他年過二十仍未定下親事,對外說是苦讀詩書不想分心,實際卻是染上了花柳病治不好,門弟合適的人家誰願意把姑娘嫁給他?

    若瑤一句教子有方,一句如花美眷,在座貴婦們縱然見慣唇槍舌劍,也有幾個忍不住笑出聲來。

    趙凌瞧了一眼面容坦然的若瑤,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好!好一個心思玲瓏的林四,知道往哪裡扎刀子最疼!

    「你!你!」手中的流蘇長簪送也不是,收也不是,安平伯夫人胖臉憋的青紫,拿長簪指點著若瑤竟氣的說不出話。氣極敗壞地縮回手,『咯』地一聲悶響,赤金流蘇長簪竟被她生生掰成兩半。甩手將斷簪摔到若瑤腳前,安平伯夫人站起身指著她怒道:「小賤人……」

    「你再敢胡說一個字,我今日便拆了你們安平伯府!」趙凌一把將若瑤掩在身後,大步跨上前迎著安平伯夫人,冷森森地道。

    驟然聽見趙凌的冷喝,又被他居高臨下地逼視,安平伯夫人身子一軟不由自主地跌坐回去,身子挨到椅子,她才驚覺自已失了聲勢,雖然想再挺身站起來,卻被趙凌身上那股子威勢壓著,兩腿發軟。

    緊挨著她坐的姚秋氏也心頭亂跳,趙凌眼神冰冷,彷彿比窗外積了半冬的冰雪還要冷上千百倍,只被他掃一眼,那寒意便浸到了心窩子,就算吞塊燒紅的火炭也暖不回來。

    若別人叫囂著拆了安平伯府,在座的眾人只會當笑話聽,可這話從趙凌嘴裡說出來,眾人背後凜凜生出一股子涼氣。一言不和就敢放火燒了親兄弟的院子,若不是救得及時,差點把親兄弟活活燒死在裡面,這個冷閻王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暖閣中劍拔弩張,眾人惶然不知所措,二夫人突然笑道:「喲!這禮一個比一個貴重,我還是搶個先,讓新姑爺給我行禮吧!要不然我這見面禮可拿不出手了!」

    有人肯打圓場,若瑤自然願意下台。「這是二伯,這是二伯母!」她沖趙凌一笑,把趙凌引到林修仲夫婦面前。絲毫不理會一旁咬牙切齒的大夫人,更不理會突然起身告辭的安平伯夫人。

    候夫人微微欠了欠身子,連句挽留的話也沒說,只吩咐身邊丫鬟送安平伯夫人出門。沒料到候夫人也這樣不客氣,眾人面面相覷,雖然安平伯夫人涵養欠缺,當眾失禮,可平日牆頭草一樣的林家人,今天怎麼也跟吃錯藥似的強橫?

    等若瑤夫婦依次給眾人施完禮,早已不耐煩的西寧候蹭地站起身,拉著趙凌出了暖閣。林修伯等男子也跟著一起出門。

    趙凌臨出門還不忘回頭囑咐若瑤道:「你先去岳母院中歇著,別累著自已!我把禮物呈給祖父,就來找你。」柔情似水,已沒了威唬安平伯夫人時的陰狠。

    眾女眷矜持不再,皆暗自偷笑。候夫人把茶杯重重地摔在几案上,看若瑤的眼神複雜且鋒利。

    若瑤恍若不知,心卻慢慢揪緊,趙凌故作溫柔,逼著她演這出夫唱婦隨,只為討太后歡心這麼簡單?

    這個男人,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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