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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80章 承諾 文 / 蘇熙

    武安郡王府與西寧候府同在內城,可一個在東南角一個在西北角。從郡王府出發坐馬車最快也要大半個時辰才能到候府。

    平頂綠厚氈圍子馬車雖然寬敞,可身材高大的趙凌平躺在車裡,空間頓顯侷促。不想跟他緊挨在一起,若瑤只好貼著車壁縮在角落裡。

    刺骨寒風透過薄薄的車壁鑽進來,若瑤不由得裹緊身上大紅的刻絲鑲灰鼠皮斗篷,幸好美玉在出門前特意給她手爐裡添了新炭,要不然非凍壞不可。

    天冷路滑,馬車比平時走的更慢。

    趙凌平時用的馬車外表漆色黯淡斑駁,裡面也同樣簡樸寒酸。四壁露著硬木本色,連漆都沒上。除了滿鋪著黑色水獺皮之外,連個坐墊也沒有,更不用說什麼壁衣、暖爐之類的。

    放著王府豪華舒適的馬車不坐,大冷天弄這麼一輛能凍死人的車出門,若瑤著實猜不透趙凌的用意。轉念想起長喜曾說過,趙凌在軍營與兵士同吃同住,在漠北大營時甚至還挖野草根充飢,若瑤似乎又有些明白,他這是臥薪嘗膽?

    可勾踐是為了復國報仇,趙凌這樣磨礪自已又為了什麼?

    若瑤稍微活動了幾下凍的發麻的腿腳,轉眼看見趙凌一隻手握成拳頭撫在眉骨上,擋住窗外的陽光,緊閉的雙眼上落了一層厚重的陰影,沒了往日的森冷倒顯得有些疲憊。另一隻手搭在腰間,鼻息均勻似乎睡著了。

    四下看了看並沒有什麼能替他蓋在身上的東西,若瑤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麼冷的天睡在光禿禿的車裡,非病了不可。

    若瑤挪到趙凌身旁,輕輕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六爺醒一醒,小心著涼!」

    她話音未落,突然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被狠狠地摔在地板上,似乎有塊巨石從天而降,一下子壓在她身上。還沒等若瑤明白過來,一口大手已鐵鉗般掐住她脖子,旋即鬆開,身上的重壓也驟然消失。凜冽的空氣突然灌進若瑤的肺部,她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前後不過是一瞬間,若瑤卻感覺自已在生死之間又走了一遭。

    「你……沒事吧!」

    若瑤咳的喘不上氣,忽然有一隻手伸過來輕撫她的後背,轉頭瞧見趙凌飛快地將露出一半的匕首重新插回靴子,她頓時明白過來,忍不住怒道:「你想殺了我?」

    趙凌把若瑤從地板上扶起來,歉意地道:「我方才睡著了!以後我睡著了你不要過來,免得傷著你!」

    難道你跟曹操一樣有睡夢中殺人的惡習?若瑤怒火中燒,譏諷的話幾乎脫口而出。可對上趙凌滿懷愧疚的眼神,她驀地心軟,只有長期處在驚險緊張的環境中才會令人產生這種本能的自衛反應,趙凌肯定在漠北大營吃盡了苦頭,才變得如此警覺!

    「我沒事兒!」若瑤緩緩坐直身子,雖然喉頭疼的她呼吸艱難,她卻咬緊牙關,盡量讓自已神色保持平靜。警醒的趙凌能在她面前安然睡著,說明還是信任她的。無心之失,沒必要讓他愧疚。

    瞧見若瑤雪白脖頸上青紫的印跡,趙凌的心忽地收緊,幸虧他出手時察覺到不對,卸了大部分力道,否則……沒來由得他後背竟湧起一絲寒意。可看見若瑤轉眼間又變回那副淡漠的模樣,趙凌心底的縷縷愧疚突然變成濤天怒意,這個該死的女人,籌謀算計也就罷了,居連自已的性命也不放在心上?

    「你……你……」突然被趙凌抱進懷裡,若瑤驚得瞪大眼睛。看見趙凌從懷裡掏出一隻墨綠色福紋圓瓷盒,馬上囁嚅道:「要是上藥的話,我自已來吧!那個……」

    「閉嘴!」趙凌一聲怒喝,若瑤極識時務地把後半句話吞進肚子。

    傻子也能聽出來,冷面神生氣了,可是為什麼呢?承他所賜,短短三天她已受了兩回傷,受害人沒怒,施暴的倒怒了?還有沒有天理?

    藥膏抹在淤青脖子上,清清涼涼的頓時沒那麼疼了。趙凌帶著厚繭的指腹在她脖頸間四處遊走,又癢又麻,雖然是替她上藥,無關風月,若瑤還是羞得滿面緋紅。

    感覺懷中人纖巧的身子越來越僵硬,趙凌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他就那麼令人厭煩?

    低頭瞧見若瑤雙眼緊閉,細白的牙齒把粉嫩的嘴唇咬的沒了血色,一副要上刑場的表情。雙頰卻燦若雲霞,顯然是羞澀難當,趙凌不由得唇角微翹。

    單手旋開已經扣好的藥盒蓋子,又用手指挑了些淡黃的藥膏輕柔地撫過若瑤的脖頸……

    已經是第二次被趙凌結實的手臂圈在懷裡,若瑤心跳得『咚咚』作響,上次還有塊蓋頭給她遮羞,這次卻是……

    「你這兩日都做什麼了?」若瑤心裡糾結要不要假裝暈死過去,趙凌已經語聲平和地開口。

    感覺趙凌溫熱的氣息自她鼻尖掠過,若瑤沒來由得心慌意亂:「沒什麼,吃飯……睡覺而已!」

    「還習慣嗎?」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趙凌眸底笑意更深,伸手又沾了些藥膏,輕輕地抹在若瑤脖子上。觸手滑膩,只是……太瘦了些!她要多吃東西才行!

    「還好……還好……」若瑤覺得自已像被當場抓住的賊似的,不但說話毫無底氣,連手腳都不知道要放在哪裡好。

    「那就好!」趙凌的語氣很鄭重,話中的內容卻十分敷衍。

    她的傷很重嗎?發覺趙凌反覆抹了四五回藥膏還要繼續抹,若瑤暗自詫異,忍不住睜開眼睛,卻捕捉到趙凌眼中稍縱即逝的笑意。

    「你……你……」若瑤這次真的無語了,冷面神居然吃她豆腐?

    趙凌朗聲大笑中,若瑤用力從他懷裡掙出來,縮在角落裡,下意識地把領子拉高遮住脖子。

    笑聲驟停,車內的氣氛漸漸凝固,若瑤不用抬頭也能感覺到趙凌越來越重的怒意。她鬆開揪著衣領的雙手,頭幾乎垂到胸口,這次的確是她莽撞了!

    她方纔的舉止,簡直就是扇了趙凌一個耳光!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若瑤想解釋清楚,可心裡想好的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言語能騙人,身體本能的反應卻騙不了人,趙凌不是傻子,對他說謊不過是自取其辱!

    「你現在是我妻子!」趙凌伸手挑起若瑤的下頜,濃黑的眸子緊緊盯著她。

    妻子不僅僅是一個名份,更代表著一種義務!

    若瑤豈會不明白趙凌話中的意思,面頰燙的能滴出血,身體卻莫名的發寒,冷熱交替,牙齒控制不住地『咯咯』作響。她緊緊貼著車壁,縱然想避開趙凌針芒般的目光,也無處可躲。

    「我知道!」若瑤輕輕回道,目光不由自主地飄散到一旁,不敢跟趙凌對視。

    女人平靜的語氣中滿是無奈,甚至有種淡漠的決絕,彷彿接受他是件很困難的事情,趙凌鬆開若瑤,目光漸冷,攏在袖子裡的手攥得骨節發白。贈她慧劍斬情絲,她當時應的痛快,原來卻口是心非!

    「你不願意我決不勉強你!」

    聽不出任何情緒的陳述,這是一句承諾還是一個警告?

    不論是哪種,若瑤都暫時鬆了口氣。偷偷瞧了一眼對面閉目養神的男人,她無端有些氣短。這世上女人就像樹籐一樣,一定要依附男人才能生存下去。未嫁是父兄,及嫁是夫君。縱然兩世為人,她要跳出世俗的束縛,也決非易事。

    既然已嫁給他,再堅守那些原則只會讓自已難堪。又是何苦?

    貂裘軟帽下,趙凌墨黑的頭髮梳的一絲不亂,下頜處雖有些青虛虛的胡茬,卻不顯憔悴反倒給他添了幾分豪氣,腰背挺直一襲墨色暗金緞托貂皮袍更襯得他不怒自威。縱然他心思難測,可人卻偉岸英俊,閉了眼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

    回想金姨娘等人瞧著趙凌時,那灼熱期盼的目光,若瑤又有種無力無奈的感覺。即便她願意依附這個男人為生,這個男人卻未必包容得了她。他的心裡裝著太多東西,留給她的空間實在太小了!

    趙凌腰背挺直地端坐在若瑤對面,似乎察覺若瑤在打量他,他驀地睜開眼。若瑤來不及收回的目光,被他逮個正著。一瞥之下,趙凌竟從若瑤眸底瞧出猶豫、思量、不甘甚至還有一絲悲涼,他心頭驀地劃過一絲不忍,縱然這個女人心裡愛著別的男人,以她的深沉心機,至少能做到面目坦然,怎麼會有這般複雜痛苦的神情?

    歷經生死的磨練早已讓他學會控制情緒,不讓任何人任何事操控他的決斷。可看見若瑤習慣性地垂下眼眸,面容瞬間淡漠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趙凌忽有種想殺人的衝動。這個該死的女人,又把自已藏起來了!

    趙凌不容置疑地冷喝,「抬頭看著我!」

    像被無形的手操控著,若瑤滿心不願意,也不得不抬起頭。趙凌目光冰冷如刀,直凜凜的看著她,剜骨刺肉,彷彿已把她從內到外剖析得雪亮通透,上天入地亦無處可藏。若瑤感覺自已努力維持出來的平靜淡漠已寸寸崩塌,手心粘濕,目光不由自主地閃爍起來。

    「看著我!」趙凌毫不客氣地箍住若瑤的臉,迫她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男人漆墨的眸子中無喜無怒,幽深平靜得似古井深潭,猜不透有多深。她的一切都**裸倒映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卻永遠也不知道,那看似平靜的水面下藏著什麼樣的驚濤駭浪。

    倆人不知對視了多久,趙凌鬆開手,雙臂環在胸前,冷冷地瞧著若瑤,「你沒話對我說?」

    「六……爺……」若瑤口乾舌燥,結結巴巴地連她自已也不知道想要說什麼。明知這時只要她肯服軟,趙凌就不會再難為她。可不知為什麼,她可以向任何人低頭,卻唯獨不能對著他低頭,哪怕是表面裝裝樣子。

    趙凌挑了挑眉毛,示意若瑤繼續。可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想聽的,平靜的眼眸瞬間陰雲密佈。

    要是這樣回去,母親一定擔憂不已。若瑤咬了咬牙,忖奪著道:「六爺,一會兒到了候府,我母親那裡,您……」

    「哼!」趙凌冷笑一聲打斷她,「守好你的本份,我就不會令你難堪!」

    不用請求已達到目地,若瑤非但不歡喜,沒來由得竟有些心酸,又夾著淡淡淒涼。她的本份是什麼?相夫教子,守著內宅那方狹窄的天空,跟妾室們爭長論短嗎?

    他想要的,果然只有她的身體,而非她的心!

    可是……就算他想要她的心,她敢把心交付出來嗎?

    經歷了前世那樣撕心裂肺的痛,她還有心嗎?

    若瑤微垂下頭,一抹苦笑慢慢爬上唇角,卻沒瞧見趙凌眼中濃濃的失望。

    壓抑如山的沉默中,馬車已停到了西寧候府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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