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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76章 猜測 文 / 蘇熙

    董氏走後,竹香沒好氣地把眾姨娘送的東西扔進箱子,恨恨地嘟囔道:「看戲看個全套,還擺個慈眉善目的樣出來,當別人是傻子呢?好歹也是王府的當家夫人,眼皮子淺臉皮倒厚,這麼冷的天,把幾個孩子領出來打秋風,她也不嫌寒磣!」

    花影也皺緊眉頭,「姑娘手裡也沒幾件像樣的東西,照這樣賞下去……」

    「你們誰會釣魚?」若瑤手中端著冰裂紋深腹盅,不理會一頭霧水的倆人,繼續吃郭太妃剛派人送來的奶羹。奶羹蒸得恰到好處,牛乳的香味蓋住了雞蛋的腥氣,又加了些雪花洋糖,甜軟適口。不經意中,若瑤已經把整整一盅吃完了。

    等若瑤放下勺子,接過竹香遞來的茶漱了口,花影才囁嚅道:「姑娘要拿手裡的錢財當誘餌?」

    「釣誰阿?」竹香詫異地瞪大眼睛。

    凡對她心懷叵測的,都是她要釣的魚!

    若瑤微笑不語,起身去院中仔細挑了一枝梅花折下來,讓花影給郭太妃送去過插瓶。看著春桃撐著青油竹傘護著花影出了院門,若瑤心中微歎,金銘連郭老太妃喜歡紅梅的事情都能打聽出來,卻打聽不出來趙凌這幾房妾室的根底。

    只知道金姨娘是怡親王妃的遠房表妹,秋姨娘的爹是個落魄秀才,玲瓏是江南一個綢緞商外室生的女兒,張姨娘是容氏陪嫁的丫鬟。主母陪嫁的丫鬟做妾本是情理之中,可看張氏的容貌性情,這事情就有些匪夷所思。

    傳聞中趙凌與容氏伉儷情深,可容氏前腳進門,趙凌後腳就納了秋姨娘,還讓她懷上身孕,在主母之前生出庶長女?更令人費解的是秋姨娘不過中人之姿,也沒有什麼出眾的風情,居然讓趙凌見色起心,當街搶回來?

    玲瓏出身低年紀也小,周王妃怎麼會同意納她進門為妾?

    最最奇怪的就是金姨娘,怡親王趙慶是宗室中唯一一個有親王爵位的人,武安郡王雖然是他堂叔,可倆人平時並沒有太多來往。怎麼突然間自降身份,送妻妹給趙凌做妾?雖說是遠房的,可金姨娘的容貌背景嫁個四品京官做正妻也綽綽有餘,遠比拉攏當時無職無權的趙凌有用,難道怡親王當時就有先見之明,知道趙凌數年後能手握兵權?

    金銘說的對,武安郡王府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湧,處處漩渦。她嫁進來剛剛一天,各路人馬便紛紛登場,跟她們相比,大夫人的那些個手段就跟孩子把戲似的不值一提。

    若瑤越想越理不清頭緒,手掌下意識地攥緊,手中捏著的花枝『喀嚓』一聲折成兩斷。手臂處忽地傳來一陣劇痛,她忍不住皺緊眉頭,暗忖一定是早上割的傷口又迸開了,生怕驚動在一旁伺候的竹香,若瑤馬上又舒服眉頭,面容平靜如初。

    一閃而過的神情卻被竹香瞧見了,她忙問道:「姑娘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瞄了一眼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幾個王府下人,若瑤搖頭說沒事。雖然欣慰竹香變細緻了,暗中卻又有些擔憂。武安郡王府雖說不上是龍潭虎穴,可也絕不是個善良的地方,她身邊能信任的卻只有竹香、花影和金豆子三個。

    這幾個人一邊做事一邊還要提妨王府的各路人馬,同時還要防備另外幾個從西寧候府來的人,顯然防不勝防。

    可把春桃、美玉等人完全收服,又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兒!

    若瑤微歎了口氣,選了幾株花枝吩咐竹香折了,又挑了相應的瓶子插好,吩咐下人給慶春居的周王妃和各房嫂子們送去。

    二尺長的枝條彎曲如畫,旁邊又斜斜地伸出一條橫枝,上機縱橫著數十個小杈,疏密得當。盛開梅花的露著中間嫩黃的花蕊,還有將開未開的無數花苞,層層疊疊擠在墨棕的枝條上,鮮艷柔媚彷彿是用胭脂點染出來的,香氣淋漓。插在玉色聳肩美人瓶中,擺在高腰花几上,就像對著一整株梅樹。

    一個四十歲上下,身穿青灰素葛布棉袍的婦人一邊給郭太妃揉肩,一邊讚歎道:「軒哥媳婦眼光果然不一般,瓶插的好看,身邊辦事的人調教得也體面。」

    蓮心院地方不大,伺候的人更少,這個婦人中等身材,雖然沒有修飾看得出年輕時也是個美貌的女子,花影半垂著頭,略想了想便猜出她是明陽公主的生母蔣氏。蔣氏原本是武安郡王的侍妾,明陽被冊封為公主遠嫁北遼單于之後,武安郡王就把她抬成側妃。

    明陽公主遠嫁不到一年,便病死在北遼。得知噩耗後,原就誠心向佛的蔣氏卸了釵環,主動請求到蓮心院伺候郭太妃。

    聽了蔣氏的誇獎,花影面容平靜地斂袖福了一禮道謝。

    待花影走後,郭太妃歎了口氣,「軒哥這孩子打小命苦,希望這回娶對了媳婦,收收心過幾天安生日子。」

    蔣氏眸色黯淡,也跟著歎了口氣,「媳婦冷眼瞧著,軒哥媳婦是個有主意的,王妃給她沒臉,也沒瞧出她不自在。王妃不見她,她就在慶春居門外給王妃行大禮,半分把柄也不讓人拿。吃了您一碗蛋羹,還想著送個雅致的回禮過來,可見不是個糊塗的。有這份謀算,一定能攏住軒哥的心,您就放心吧!」

    「但願如此!」郭太妃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那株紅梅上,半晌才低聲道:「那把鑰匙你收好,萬不我等不到那一天,你……」

    「媳婦明白!您一定能長命百歲,親眼看著軒哥……」生怕郭太妃說出不吉利的話,蔣氏急忙打斷她,可她自已卻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夜幕降臨,青松和青柏像往常一樣,內院落鎖後便帶著人在松風院各處巡查。青松仔細叮囑上夜的婆子們小心門戶火燭,青柏卻立起眼睛厲聲道:「如今不比往常,誰在新主母面前丟了六爺的臉,我就扒了她的皮!」

    「柏姑娘放心,我們決不敢偷懶!」眾人陪笑應和著,等倆人背影消失,一個瘦婆子惡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什麼東西?沒名沒份的,天天擺個主子款。今時不同往日,有了新主母,老娘倒要看看你們這倆狐狸精還能張狂幾天!」

    「還沒沁黃湯,你就要作死!」一個婆子拽了她一把,其他人生怕惹出麻煩,早提著燈籠各自散了。

    回到房中青松忍不住埋怨青柏鋒芒太露,看青柏一臉地不以為然,青松無奈地歎了口氣。

    倆人洗漱完畢,抬頭瞧見素日早睡早起的秋姨娘房中還亮著燭火,青柏嘟囔了一聲便躺下了。青松卻站在窗前出神,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沿,忽地披好衣服出了房門。

    秋姨娘小心翼翼地從熟睡的玉姐脖子上把若瑤賞的玉珮拿下來,仔細裝到錦盒中。從正房出來,玉姐就像只小鳥似地嘰喳個不停,自小到大她還從沒得過如此貴重的賞,出了房門她就把玉珮掛在脖子上,睡覺也不肯摘下來。

    跳躍的燭光落在玉姐兒熟睡的臉頰上,粉嫩得像個蘋果,秋姨娘伸手輕輕摸著她的小臉,眼角濕潤起來。

    玉姐兒還沒生下來,趙凌就去了漠北大營,長這麼大,直到幾個月前她才親眼見到自已的父親。玉姐兒雖然孺慕父親,可一看見趙凌森冷的模樣,她只有躲的份,哪敢上前親近。

    趙凌對這個庶長女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關愛,只在見禮時抱了一下,見她嚇哭了便吩咐奶娘把她抱走,以後就再也沒提起過。

    眼下她還小,可早晚要長大。雖然是王府的貴女,可是庶出的又不得父親寵愛,將來……

    聽見外面有丫鬟的說話聲知道是青松來了,秋姨娘忙拿帕子把沾了沾眼角,起身客氣地把青松迎進來。

    青松穿著一件秋香色盤金五色繡海棠窄裉小袖襖,外面披著件掩襟銀鼠長襖,漆黑的頭髮隨意挽個長髻,沒帶簪環首飾,顯然是睡下又起來的。

    府裡雖然沒分家可各房過各房的,松風院裡沒有主母,平時管事的卻不是最得臉的金姨娘,而是從小跟在趙凌身邊一團和氣的青松。

    青松平時對眾姨娘都是不遠不近的,這會來找她一定是有事情要說,秋姨娘忙拉著她上炕,把小丫鬟打發出去,親手往火盆裡加了幾塊果木炭,又拿了條簇新的藍花被子圍在青松腿上,才笑道:「姑娘這麼晚來有什麼事兒?」

    青松笑道:「沒什麼事兒!晚上積了食,喝了兩碗濃茶消食不想卻走了困,瞧見姨娘屋裡燈還亮著便過來坐坐,沒打攪姨娘吧!」

    「沒有!沒有!我正給姐兒做衣裳呢。」秋姨娘說著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拎起炕邊上一件做了一半的小棉襖遞給青松看。

    青松接過來讚歎道:「這針腳可真密實,棉花絮的厚,花也繡的水靈,姐兒要穿上肯定更俊。」

    秋姨娘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聽青松說是喝茶走了困才過來坐會兒,也不好再倒茶給她喝,只好在一旁陪笑坐著。

    知道青松此來另有目地,可她不說秋姨娘也裝做不明白,倆人不鹹不淡地說了會針線,不過是府裡誰花繡的好,誰衣裳裁的好。

    似乎被倆人說話的聲音打擾,玉姐兒翻了個身,小短腿一蹬半邊身子就露在被子外。秋姨娘忙上前把被子給她蓋好,仔細掖好被角,又摸了摸她額頭看有沒有出汗。

    「到底是親娘,將來誰能這麼細心照顧姐兒?」青松歎了口氣,起身下炕轉動銅燈側邊的擋板,不讓燭火影響玉姐兒睡覺。

    秋娘姨大驚,「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青松伸出手指壓在唇上『噓』了一聲,示意秋姨娘別吵醒了玉姐兒。

    秋姨娘忙拉著青松進了隔間,急道:「姑娘是不是聽見什麼風聲?求你指點指點。」說著腕子上的赤金鐲子已褪了下來,套在青松手上。

    「姨娘這是做什麼?」青松沉下臉,把鐲子塞回秋姨娘手裡,正色道:「我在姨娘眼裡竟是貪圖這些的嗎?」

    秋姨娘臉面發燒,忙道:「是我糊塗,姑娘別生氣。您要是貪圖這個的,六爺也不會讓您打理咱們院子裡的事兒。」

    青松臉色緩和,語重心長地道:「如今咱們院裡有了主母,該有的規矩自然都會有,將來姨娘做事可要多些章法,別被人拿住把柄。要有什麼心事,早點開口跟六爺說,免得夫人開口了,六爺沒法駁。」

    不過是些場面話,秋姨娘卻驚得臉色慘白,青松瞥了她一眼,又笑道:「姨娘平日就是老實本份的,我這些話也是多嘴,姨娘就當耳邊風好了。」

    秋姨娘嘴裡發苦,「我再糊塗,也知道姑娘是好心提醒我。」

    青松瞧了她一眼,笑道:「夜深了,我也不打擾姨娘了,您也早點歇著吧!」

    秋姨娘木然地起身送青松出門,回來後一屁股癱坐在椅子裡,心亂如麻。

    府中各房庶出的哥兒、姐兒,沒有一個是跟在生母身邊的,得寵的養在嫡母身邊,不得寵的就由奶娘帶著分院單住。姨娘們想去看自已孩子,也要主母同意才行,否則只能在請安時遠遠地瞧一眼。

    她能把玉姐兒養在身邊,不是她有什麼本事讓府中為她破例,而是這些年松風院沒主母,沒人給她立規矩罷了。

    這些年她擔驚受怕,生怕誰想起來這事兒,把玉姐從她身邊帶走。如今新夫人進門,一出手就賞了玉姐兒那麼貴重的玉偑當見面禮,難道……

    養在嫡母跟前固然好,可是……她想見玉姐兒一面就難了,秋姨娘淚如雨下,轉念想到自已即不像金姨娘那樣有怡親王妃撐腰,又不像玲瓏那樣有錢財傍身,在趙凌跟前甚至都不如張姨娘有情份,玉姐兒跟著她只能吃苦,頓時心如刀絞,拿帕子摀住嘴無聲地痛哭起來。

    青松回了自已房中,青柏問她去哪兒了,她只說去解手,隻字未提去見秋姨娘。

    回頭看見秋姨娘屋中燈燭還沒熄,青松眸底劃過一抹笑意,她什麼也沒說,要是秋姨娘自已想多了,能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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