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47章 賜宴 文 / 蘇熙
白玉磬「叮」地一聲脆響，太后已帶頭梵唱起來。
眾女隨聲誦唱，一卷法華經誦完正是午膳時辰。
「都是花一般嬌嫩的姑娘家，卻要陪我這個老太婆為國祈福，真是難為你們了！」憫德堂西配殿中，太后目光柔和示意眾女用膳。
跟小心翼翼的貴女們不同，若瑤似乎餓極了吃的又多又快，雖然舉止還算得上斯文可桌上的菜幾乎都吃光了。
「你扯我做什麼？」被林若英連拉幾下，若瑤不耐煩地甩袖子揮開她的手，卻帶翻了几案上的茶盞。『光啷』一聲脆響讓倆人成了殿中的焦點。
舉止失儀大不敬！
江雪等人的下場就是林家姐妹的前車之鑒！
生怕被太后瞧出眼中的興奮，用膳的貴女們垂頭斂目，耳朵卻支起來聽太后如何發落林家姐妹。
林若英慌忙起身跪到太后跟前，「求太后娘娘恕罪！我姐姐不是故意的……」
「臣女從小養在廟中，不識規矩禮儀，臣女……不是故意的……臣女知錯了……求……太后娘娘饒命！」若瑤嚇的臉色慘白，挨著林若英跪倒，頭上琺琅釵抖的『玲玲』作響。
「你們抬起頭來！」太后揮揮手，一旁伺候的宮女忙上前將碎瓷片子收走。
聽見懿旨林若英緩緩跪直身子，微抬起下頜，眼眸卻向下收攏，目光停在太后領口處，恰好讓太后能瞧清楚她的面容又不會唐突了太后，頎長的脖頸挺直猶如天鵝一般婉約優雅。
若瑤伏在地上不敢動，直到太后身邊的女官過來輕扶了她一下，才飛快地挺直身子，瞠大雙眼在太后臉上飛快地閃過，又惶恐不安地垂下頭，身子縮成一團手指無措地摳著地磚縫。
一瞥之下靜仁太后的模樣大出若瑤意外。太后身材枯槁瘦削，面色蒼白，身穿暗藍葛布僧袍，灰白的頭髮只用一根鑲天珠的楠木簪挽住，渾身上下一點裝飾也沒有。穿著打扮不像至尊至貴的太后倒像極是個鄉下苦修的婦人。可一雙眼睛卻亮的不可思議，更深的像一片海。
眼神淡然平靜並不犀利或者具有侵略性，可被她那樣隨便瞧著，若瑤就感覺自已的心思全都被她瞧穿了，背後禁不住冷汗淋漓。難道真被趙凌說中了，她是自作聰明？
太后瞧了一眼若瑤用膳的几案，溫和地笑道：「你很喜歡這素齋？」
若瑤頭叩在地上，蜷著身子驚慌道：「臣女……吃的太多了！」
貴女們暗中撇嘴，長相好有什麼用？這麼粗鄙愚蠢，哪配得上龍子龍孫？
眾人半低著頭，強忍著不把心裡的想法露出來，紛紛支著耳朵等著聽太后發怒斥責若瑤。
太后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轉臉問林若英，「你為什麼暗中扯她的衣袖？」
「言語有方，舉止有度才合規矩，臣女見家姐驟見珍饈忘了禮儀，恐衝撞了太后所以才暗中提醒。不料……是臣女唐突，所有罪過臣女願一人承擔，求太后開恩饒了我姐姐！」林若英恭敬地叩頭回話，眼圈發紅語聲漸漸哽咽。
鄭雨嵐瞠目結舌地看著林若英，若不是深知林若英的為人，她幾乎以為自已一直看錯了林若英。剛要起身替若瑤求情，卻被她暗中用眼神止住。
太后微微點頭，轉臉看了看其他幾位貴女的几案，逐一問道：「取用多少膳食，你們怎麼看？」
為顯示優雅尊貴，貴女用膳不但不能吃個底朝天，更不能將桌上每道菜都嘗到，總要留一兩道擺著當樣子。
雖然朝廷多次下旨斥責這種奢侈浪費的風氣，可世族仍我行我素，還在暗中譏諷節儉的人家是不知禮儀。
太后這話不是問吃多吃少，而是考校貴女們的見識？
一邊是朝廷的諭令，一邊是千百年的禮儀，不知道如何回話才能讓太后滿意，眾貴女閉緊嘴巴都不作聲。
鄭雨嵐滿心想替若瑤解圍，立刻搶著開口道：「難得有機會吃御膳，每道菜都精緻可口，臣女想著記下味道回去說給家裡人聽，一不留神就吃多了。求太后可憐臣女的苦心，不要責罰！」
貪吃還要找借口，一副小女孩的做派，太后眼中閃過笑意，「定襄伯的妹子果然與眾不同！」
太后話音剛落，周薇也語聲淒惶地道：「臣女外祖母辭世，母親傷心過度茶飯不思。臣女獨享御膳心中惶恐不敢多食，只細嘗每道菜品的滋味，盼著回家能照樣做出來，興許母親能多用幾口！」
太后讚許地點了點頭，「孝心可嘉！照樣送一桌素齋到周尚書府上。」身邊的女官立刻領命吩咐下去。
如此獎賞，太后的心意不言而喻！
林若英指甲摳進掌心，暗罵自已愚蠢，怎麼會想著扮情妹情深讓太后矚目自已？自已能來誦經不是因為仁孝嗎？居然被周薇搶了風頭！
周薇謝恩，眾貴女們得了提醒紛紛回話。內容大同小異，太后只微笑聽著，再沒有任何表示。
「沒規矩不成方圓，無禮法不成教化！取食多少應該根據各人食量，可舉止儀容卻不可小覷。」眾人說完顧書玥才緩緩站起身，走到太后跟前跪倒。石青色裙裾鋪在白玉地面上，銀花燦爛宛如清波中的一株夜蓮。
「品行高潔不阿諛附眾，知禮守分顧閣老教養的好！」太后含笑點頭。
雖然顧書玥沒得到什麼賞賜，可林若英知道大勢以去。若不是若瑤暗中扶了她一把，她幾乎歎癱倒在地上。
「這些還你！」出宮的路上，若瑤摘下頭上的琺琅釵和手腕上的絞絲銀環遞給鄭雨嵐。
鄭雨嵐不高興地道：「都說了送給你，還給我做什麼？」
「這些東西放在我這裡會連累你！」悄悄指了指遠處伸著脖子張望的林嬤嬤，若瑤把東西塞到鄭雨嵐手中。
鄭雨嵐把東西收進荷包，認真地道：「那我先幫你收著，等你下次進宮誦經時用！」
若瑤回頭看著巍峨的內廷，唇邊情不自禁浮出一抹微笑，應該沒有下次了！
畫堂翠簷彩繡輝煌，在七彩晚霞間更燦爛的絢目，魅惑人心的堂皇典麗中，牆角下綿長漸濃的影子便益發顯的陰冷孤清，毫無生機。
這樣的地方她再不想來第二次……
夜色沉沉的萬壽宮中，照拂過江雪等人的女史又移過來兩盞銅燈，低聲勸盯著一份名冊出神的太后道：「娘娘早些安寢，明日再看？」
太后擺擺手，看著跪在几案前的女史問道：「查出來了？」
女史忙叩頭回道：「奴婢該死！當時十幾位貴女擠在一處，奴婢察覺不好已然來不及了，恍惚間卻沒瞧見是誰下手。」
「你怎麼看林四姑娘？」挑了一眼惶恐不安的女史，太后收攏眼神並沒追究下去。手指從名冊上劃過，枯槁的食指停在若瑤的名字上。
女史搖頭歎道：「長相妖媚心胸狹窄，粗鄙無禮學識淺薄。得勢時鋒芒畢露不肯饒人，困頓時又膽小如鼠不堪大用！」
太后神情不變，揮手把眾人屏退，停了片刻又問道：「你怎麼看？」這一句卻是對著從金雀挑絨帷幔後閃出來的老婦人問的。
「林四姑娘不可小視！只是她似乎不想進宮…而且太過固執…怕是不能為娘娘所用！西寧候在壽宴上被秦王攪的丟盡臉面，僅存的幾位忠心部將也羞憤離席，他根基盡毀……林家女用處不大了，不過倒可以因勢而動，另外生成一份助力！」躬身施禮，回話之人赫然正是在郭家見過若瑤一面的馬冰人。
「的確！」太后淡淡地應了一句，停了半晌才抬頭問道：「柳女史可是昏聵了？」
太后娘娘果然是對誰都不放心！
馬冰人靜了靜心神，「柳女史並不是識人不明，她收了江雪等人的好處替她們說話而已。」
「財帛動人心，她跟了我多年仍想不明白這些身外之物最害人！」桌上銅燈搖曳，閃動的火光將燈柱上的纏蔓蓮花紋照的明暗不定。
雖然太后沒說什麼重話，馬冰人眉頭卻突地跳了一下，她再也見不到柳女史了！
她跟柳女史並無仇怨，可不如實回話，太后就會對她下手！
柳女史會在閻王面前狠狠地告她一狀吧？
馬冰人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自嘲，這些年她替太后背的黑鍋夠多了，也不再乎多這一條人命！
「皆是些不堪大任的糊塗東西！」太后歎了口氣，拿起硃砂筆在畫冊上劃掉幾個名字，在『林若瑤』的名字上卻頓住了手，硃砂滴落，玉版金宣上似開了朵紅梅……
知道太后有些猶豫，馬冰人端了杯茶遞到她跟前，勸道：「夜色深了，娘娘明日再細細斟酌吧！」
太后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徐家人急不可待了！」心中暗暗又加了一句，只怕皇上的身體也等不及了！
又盯著名冊瞧了半晌，她似乎下定了決心，手中的硃砂筆重重地若瑤的名字上畫了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