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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85章 文 / 童歸寧

    下首那等待處罰的四人始終不覺得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商人逐利本就是天性,這勾當他們也做過不少次,但是卻沒有聽說過哪國的帝王對此暴怒,卻要懲罰商人的。

    何況坐在紗幕後的女人看不清樣貌,又始終一言未發,四人便覺得不足為患,一個女人罷了,還當她大張旗鼓地將自己抓來會施以懲罰,如今看來卻是不像。

    問話始終是由哈賽馬那在進行的,他瞎了一隻眼睛,可心不瞎,這四個人看著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在他眼裡卻都已經是死人了。皇妃看著一言不發,只是為了問出自己想要的情報,至於這四個人的下場,哈賽馬那保證自己會好好折騰他們,為了腳上新買的昂貴的鞋,自己花了好一筆冤枉錢。

    安普蘇從簾子後面拿出一卷莎草紙來,遞給哈賽馬那,精通財貨的總管哈謝特則從旁監督,哈賽馬那的木眼球在眼眶裡轉了轉,粗聲粗氣地宣讀:「今年的農具,包括鋤頭、犁頭都從兩德班漲成了四德班,漲價不說,還粗製濫造,下地不久就發生斷裂,連供奉給農業神的器具也是劣等品,嚴重延誤了東岸農區的播種。製衣服的亞麻布和皮革的鞋子至少漲價三倍,最高的五倍,再這樣下去我們都得整天光著身子了,其餘貴重物品就更不用說了。」(德班相當於91克銅,是當時物物交換之外的金屬交易方法。)

    哈謝特也補充道:「母羊從五德班漲成了十德班,連帶羊奶也供應不足,新出生的嬰兒和孩子們口糧不足。耕牛則從一百德班飛漲到兩百德班,不說吃牛羊肉了,連農民種地都用不起,尼羅河漲水期就要來了,如此情況延續下去,明年的收成也會受到影響。」

    哈賽馬那朝著其中一人冷笑道:「有人已經開始囤積麥子了,若是明年糧食價格上漲,穩穩就是大賺一筆。」

    四人大汗淋漓,他們不知有哪一家的朝廷裡把自己的動向和營收摸得這樣清楚,這一回怕是不能善了,少不得也要散盡家財平息此事。但只要霍姆海布將軍不倒台,他們從此以後小心經營,倒也不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這時簾後的女人第一次發話了:「白色雙院總管來了嗎?」

    哈賽馬那的嘴動了動,輕蔑道:「他告病不敢來,漲價文書上的印章可是他敲的。」

    「讓耶爾古拜**官去找他,」女人的聲音微微沙啞,卻很柔和,說出的話偏偏不留情面:「讓他交出印章和權杖,脫下潔白的袍服,讓他明白他讓多少人民窮困,讓耶爾古拜從重處理。」

    哈賽馬那連忙點頭稱「是」。

    大廳裡安靜得一絲聲音也沒有,然後四人的汗滴在了那彩色的釉面磚上,那個女聲轉冷:「真噁心,弄髒了我的地板。」她問哈謝特:「東西拿來了嗎?」

    哈謝特回答「是」,召集了幾個五大三粗的男僕把一摞箱子扛上來,那些箱子落地的時候,發出了沉悶的響聲,顯然非常敦實。哈謝特上前打開箱子,裡頭裝滿了黃澄澄的銅製德班,如此的財富,不說普通平民了,就是貴族也得動心。

    「呵呵,」哈賽馬那冷笑一聲:「這是警察從你們住處搜出的不法收入,抬給大家亮亮相,只要認罪態度好,也不是不能商量,你們想不想拿回去?」

    那四人忙不迭點頭,都到了這份上了,還想著自己的錢。

    阿肯娜媚在簾幕後面朝哈賽馬那點了點頭,飄然離去,接下去的事情她不關心,也不想去看那些利慾熏心的惡毒之人垂死前的哭喊,皇宮大張旗鼓地把四人捉了進來,霍姆海布不太笨的話,一定會發現這件事和自己有關。

    她得去找皇太后避一避。

    哈賽馬那讓男僕把整箱整箱的黃銅傾瀉到地板,頓時把那四個人都幾乎埋沒,他是個退伍軍人,手段酷烈自不必說,又維持治安多年,對這種為錢便可做盡一切惡事的商人著實深惡痛絕,但一向都處置不了。他露著那顆木頭眼珠子,猙獰地笑道:「吃下去,全吃下去,你們就可以把錢帶回家了。」

    不配合也不行,哈賽馬那會讓健壯的男僕們給他們塞個滿嘴,保準他們吃得飽飽回老家。

    入夜,埃及人在金礦裡搭起了帳篷,卻蓋不住人心惶惶,安克緹克私下也對賽那沙表示了自己的擔憂:「陛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努比亞王是什麼人,自然是不能和您比的,您不能為了這麼一個小角色,把自己置於險地。」

    何況一天兩天也就罷了,賽那沙在埃及軍隊裡畢竟沒有根基,若是長時間待在缺糧少水的沙漠裡,軍隊嘩變都是有可能的。到時候沒死在敵人手上,倒死在自己人手上,不說皇太后會失望,那個虎視眈眈的霍姆海布大概連大牙都要笑掉。

    「安克緹克,我知道你的憂慮。」賽那沙打定了主意:「我不會離開,你傳令下去,全員戒備,營區不准點火,只在營區外圍的崗哨點燃火把,驅趕野獸。」

    安克緹克不明所以,但是賽那沙的主帳卻是徹夜燈火未熄,這明亮的所在像是最致命的美酒一樣誘惑著老鼠般藏在坑洞裡的努比亞王。他的處境沒有比賽那沙好多少,埃及人既然不上當,那他掩埋水井、在水井裡下毒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努比亞人面臨和埃及人一樣的困境,那就是缺水。

    但是努比亞王天生膽小謹慎,躊躇了一夜,他也沒敢出去。但是底下那些王子的心思卻鼓動起來,事態對他們可沒有壞處。若是努比亞王出了什麼事,王位就會落在他們其中某個的頭上。就算王位被降級,那也是一個行省的執政長官,除了名聲不好聽,權勢上相比原先並不會有什麼妨礙。

    第二天白天埃及人依然一無所獲,基層士兵的情緒開始浮躁,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口水,漸漸乾渴到脫了人形。世代居住在沙漠裡的埃及人很明白,人在沒有水的情況下只能活上兩三天,如果法老仍然一意孤行,那他們只能死在這裡了。

    在軍隊的情緒浮躁到頂點的時候,賽那沙似乎是迫於無奈下達了命令:放棄金子,但是不能放過努比亞人,埃及人臨走之前,會放火燒山。

    這道命令一下,即便埃及人坐得住,努比亞人也坐不住了,尤其是跟隨努比亞王一起躲進坑洞的那十幾個兒子。如果人連命都保不住了,還談什麼美酒佳人、金錢權勢,努比亞的王不過是聽著響亮,誰願意最後成了一具燒焦的屍體?

    他們從高處望下去,埃及王帳裡那盞明亮溫暖的燈光像太陽一樣溫暖。沙漠裡的夜極其寒冷,他們為了躲藏,根本不能有一絲的火星,努比亞王最小的兒子才六歲,已經凍出病來。為了怕他啼哭招來敵軍,努比亞親自把他口鼻蒙住,捂死在草堆裡。

    他的其餘兒子鬆了口氣,王位競爭者又少了一個,但是競爭王位的前提,卻是人還得活著。

    他們開始輪番鼓動努比亞王把握住黑暗裡的機會,努比亞王清清喉嚨,想要安撫兒子們。卻發現喉嚨裡連唾沫都稀少得可怕,只有一腔子老痰,憋得他心慌。努比亞人膚黑,十幾個兒子以及幾百個士兵都躲在黑暗裡看他,月光照射進來,就看到黑暗裡一雙雙慘慘的眼白在無聲地催促他,瘆人得厲害,他沒有辦法了。

    再不行動去搏這最後一把,保不準哪個兒子就先忍不住宰了自己,提了自己的腦袋去和埃及法老邀功。那個野蠻的西台人竟然要燒山?埃及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成為法老?為什麼不是自己的兒子呢,他可是有十四個兒子呢!

    不,十三個,埃及皇妃明明挑哪個自己都會欣然送過去的!

    努比亞王滿腹遺憾地帶著人衝下去,與其說他是在衝鋒,不如說他是在夢遊。以致於發現自己被團團圍住的時候,他也不是很驚訝,埃及法老渾身戰袍,正在等著自己呢,這是早有預謀,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他的那些愚蠢的兒子啊!

    努比亞王不願意就這麼認輸,尤其賽那沙那張英俊的臉在燈火下無比陰鷙,他在沙漠裡也受了很大的折磨,沙漠對他來講幾乎就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就那麼幾天,他黑得厲害,憔悴得也厲害,他喝水也沒有比普通的士兵喝得更多,全靠頑強的意志力支撐下來。

    為了穩定南部邊境,他哪怕渴得嘴唇都乾裂了開來,也只是為了阿肯娜媚能夠徜徉在尼羅河裡的一個笑容。想到阿肯娜媚,他又再次堅定起來,那種暈眩感也減輕了。

    努比亞王絕望地開始大罵:「埃及人!你們都是混蛋,你們都是強盜!」

    他是躲在努比亞士兵用棕櫚葉盾牌圍成的人牆後面罵的,那葉子做的盾牌,簡直可笑極了。

    賽那沙遺憾地駁斥他:「努比亞是埃及的一處行省,整個埃及都服從瑪特女神的法律,埃及的普通平民都要交稅,金子是對你們的稅收方式,你反抗法老,就要受到法律的懲罰!」

    「放屁!」努比亞王仗著自己被保護得很好,以下犯上:「我才不在乎埃及的法律,法老法老!在努比亞的土地上,我就是法律,南部沙漠的所有部落都響應我。當我殺了你之後,我就是英雄,努比亞要把埃及人永遠趕出南部的國土!」

    「就憑這麼些人嗎?」賽那沙冷笑,突然嚴厲道:「努比亞王,埃及法老要求你跪下!」

    努比亞王一愣,賽那沙選在這時候發難,他在一群埃及士兵的保護下,直直往努比亞王衝去。努比亞人的葉子盾牌不堪一擊,瞬間被沖得七零八落。

    老王的匕首捅進了賽那沙的肩頭,但是賽那沙的鐵劍深深刺進了他的胸口,賽那沙根本感覺不到痛,連日來的艱辛讓他憤怒得像一頭獅子,他的狂暴激發了所有的埃及人,他們看著賽那沙頂著努比亞王一路沖了幾十步的距離,最後止步在一棵沙漠裡枯死的大樹前。

    努比亞王被賽那沙整個兒叉在了大樹凸出的枝椏上,像黑鐵劍一樣刺穿了他的身體。

    埃及營地裡終於可以亮起火把,全場亮堂起來。他們看著自己的法老像是屠殺一頭野豬一樣,在亂軍之中、極短的時間內,用最直接的、男人們最讚賞的手段解決了敵人,殺了這一個,戰爭根本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努比亞的十三個王子都朝埃及法老跪下了。

    埃及人歡呼起來,震動了整個黑夜:「勝利!勝利!法老,神之子,太陽之子!」

    黎明應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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