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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死殤(二) 文 / 蘭玉簟秋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李世民踏出御書房,他面上沉靜如水,和進去時並無不同,然而那一雙狹長的鳳目裡,如扇睫毛的掩映下,暗湧著的是洶湧的波濤。

    「殿下?」一直候在書房外的南機一見自家主子便驚覺他的異常,難道長孫大人的計策失敗了?

    李世民只是面無表情地對南機搖了搖頭,不讓靠近,可當他剛跨出一步,就發現自己腳下虛浮,身體無力,不覺一把手撐在了石欄杆上。

    「殿下!」耳邊是南幾擔憂的問詢,李世民置若罔聞,銀牙緊咬,他那一隻搭放在欄杆上的手竟是在微微顫抖著,慢慢的握成了拳頭。

    沒有想到,他真沒有想到,原來在父皇心中自己那般的沒有份量,才德兼備、文成武就,有赫赫戰功又如何,終究他不過是次子,有長子在的一天,他的天空就不會遼闊。自己多年來的文武苦修、戰場拚殺、權位爭取才得到的東西,只需父皇一句話,就通通成了泡影。

    方才李淵在書房已對李世民提出警告:「你心比天高、不甘人下,朕心知肚明,也一直放任你去豐滿羽翼,茁壯勢力,然而如今你已做得太過了,朕不妨此時下話給你,這皇位你終是莫再想了,朕是不會易改太子的,雖說你門下幕僚高士眾多,然若朕不答允,諸臣亦非全是服你的人。你若從此放手,好好的輔佐你皇兄,就還是我大唐出色的秦王,你所擁有本是靠你自己打下的,想要更多朕也可允你,譬如齊王的管事你若想要亦可交與你,但若你還癡心妄想……就莫要怪為父狠心!」

    說到「狠心」二字李淵咬字狠切,李世民跪伏著,表面雖看不出什麼,可那跪姿已然僵硬。他不能承認李淵的言辭,亦不會去否認,心底卻在咆哮著一千一萬個不甘心: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不行?他明明做得比那一位好,李家天下在他手上會創造出從未有過的輝煌,為什麼父皇就是不願意把機會給他?小時候他得不到的東西,到如今他依然得不到!

    「朕也一度問過自己為什麼……」李淵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語氣裡少了凌厲,幽幽說道:「你遇事施恩也罷,刑責也罷自是處理得公正嚴明,朕無話可說,然你恩則善太明,邢則罰太狠,連朕有時亦不辨不出你是正是邪,卻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人君風範……」

    「你確乎是皇子中文韜武略最出類拔萃的一個,不論眼界、遠見亦非他輩可比,然,依你決斷獨到、迅疾不掩的行事做法,那位子若是讓你坐了,朕只怕李家之血脈要從你手上流失了……」

    「兒臣惶恐……」李世民伏地請罪,卻無法多說一字來為自己辯解。或許父皇說得並無錯,他確是亦正亦邪,而好人是要不起天下的,想要天下就做不得好人,想想出師未捷的三弟,想想碧芸流過的淚水,想想含恨而去的烏曉芳,想想被利用後還被流放的憤憤不甘的王世充,想想被打得皮開肉綻險些廢了的李元吉,想想被打入冷宮的蘇、鄭兩位貴妃……哼,他李世民一直不是好人!可是做了壞人又如何呢?做了父皇眼裡這麼久的壞人,這天下他不還是要不來嗎?

    李世民仰頭望天,陽光刺目,一隻雄鷹正好滑翔而過,健美流瀉的身影在無邊蒼穹那麼高高在上,襯得地下的人更是渺小,他閉上眼,遮住了鳳目下那抹嘲諷的冷笑——放手?

    另一邊李建成到御書房卻是別樣光景,李淵只與他略略談了些政事,便關切的問了許多長孫李承宗起居一類的瑣事,臨走時才多說了句讓李建成暫時別找齊王,李元吉已被禁足在寢宮中。

    李建成心知肚明齊王被禁足的理由,他只不知李淵接下來會作何打算,揣測對於四弟讓父皇蒙辱之事,父皇決不可能只禁他幾日,會否四弟已受了刑罰?今日朝上父皇便不動聲色地拿走了四弟的權力,卻不是把權交給他,而是給了李世民的人,這是不是表示父皇其實還是在懷疑自己?

    一晃眼十日過去,李建成越來越焦躁,這幾日來他將自己關在書房,除了派人去打探些必要的消息之外,一門心思放在公務上,就像是要搶著把未來一年的活都幹完似的,就連宮中妻女的面也是一概不見,食宿均在書房裡。宮殿上下無人敢多言相擾,只是看主子忙得沒日沒夜,偶爾每次走出書房形色匆匆,神疲意倦,也隱隱覺得有什麼將要發生。

    李建成剛看完一折捲宗,掃了眼書案上東北一帶的軍事地圖,揉了揉倦極的雙眼,終於承受不住一放鬆仰倒在椅子上。

    或許不要忙了吧,再如何麻痺自己,她的淚顏也還是無法從腦海中抹去啊。他給了她一個無法兌現的承諾,卻要她達成自己的要求,真的是自私和強人所難啊……聽探子回報,他知道她現在已離開了那人,為了脫身定是想了不少法子受到許多責難吧?她是真的打算與他……

    起身推開窗望了望昏黃的夕陽和園中原本綠油油的青草眼前被籠上了金邊,遠處的雕樑畫棟便是父皇的太極殿,李建成目光深邃,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擱在窗欞的手微微緊了緊。

    太天真了……她該明白的,他背負的何止是私怨?曾經一個下雨天他一時任性拉她上馬想帶她遠走天涯,她會說責任太多拋不下,如今卻是她的衝動……可是真的只是衝動嗎?這話連自己也欺騙不過的,她分明已斷了自己的退路,除了她信任的徐世績和他外,眼下知曉她生死下落的再無第三人了,那難道不是她給他的證明嗎?她在追思崖等他,等他去兌現他的承諾,期限只剩下兩日。

    她一字一頓威脅過:「你若不來,此生……便再見不到我!」

    「呵……」苦笑一聲,她還是倔脾氣,在他面前妄為了二十年,連本可以軟語溫言說出來的話也夾著脅迫,她是吃定了他會讓步嗎?

    這一次,怕是要叫她……失望了!

    追思崖就在長安青桐山山頂,山崖並不很深,山底就是一譚湖水,崖壁卻是峭直長滿植物,崖口又佈滿氤氳霧氣,一眼看去,倒是讓人誤以為此崖深不可測,加上靈山半山腰幾十年前一次被閃電批出個大裂縫,裂口由寬到窄一直延伸到山頂而泥土也鬆動不牢,過路之人生怕有個閃失,也就遙遙避開繞了遠路走,久而久之這半山以上的路也就無人問津了,山巔一座殘敗庵堂自然也被世人給遺忘。

    當最後一點光明褪去,明月高懸、萬籟俱寂時,本應荒無人煙的青桐山卻傳來一聲聲微弱的歎息,似微風掃過山間林木,再見那高不可及的山巔破庵之內,竟有一絲閃閃的光亮

    一女子靜坐庵前,定定的注視著如墨蒼穹,明亮的雙眸有化不開的濃愁,蒼白如紙的臉頰在月色映襯下散發如玉光澤。女子身後,一持劍的黑衣男子靜默而立,緊抿的雙唇看不出喜怒,只那一對晦深的眸子始終不曾離開過他面前清秀端莊的女子,倒似看得呆了。

    男子握劍柄的手忽然鬆了鬆,又握緊,嘴唇動了動似要說什麼,但見那纖弱的背影一如以往的堅決,要出口的話最終還是給嚥了回去。自把一切處理完,他帶著小姐上到這隱蔽處來已過了足足三日,她白天就是這樣坐著專注的望著通向山頂的唯一一條路,晚上還是那樣一個人呆坐在那裡想事情,他不敢去打擾她,她坐多久他就站多久,即使小姐後來進屋休息了,他還是守著她,保護她,因為他請求過的,小姐即使逃開也要帶上他,他發過誓會幫她,縱使他心裡認為她此舉荒唐以極,可只要是她讓他做的,他就會豁出命達成,那不是愚忠,只是隨心罷了……只是明天便是最後期限,他若不來,小姐會如何?他幾乎可以肯定,小姐要等的他是不會來的,當他把信件交到那個人手上時,他從那人眼裡看出了他的意思,他根本不打算赴約,不明白為何一向聰慧的小姐會傻傻得固執下去,只因他對她點過頭麼?她忽視了權位和責任在那人眼裡的價值罷……也許她應該早就看清了,不然她不會用念叨他會出現的方式來開導灰冷下去的心,不會帶著笑臉的眼睛裡卻是滿滿的害怕和憂愁,不會整夜翻來覆去的難以成眠。他覺得小姐不是在等人,倒像是等一個結果,她在賭……

    艷陽當頭,綠葉交映下斑斑光影,兩個便衣打扮的侍衛沿著隱蔽的山路直上,抵達山巔破庵時人已是大汗淋漓。見到了山上之人,他們拿出太子信函道明來意,原要按主子意思領人往西去,卻不料剛一下山,那女子突然跳上車對徐廷尉大呼一聲,徐廷尉當即也跳上去「啪」的一聲把馬車往東邊給趕走了。兩個宮人在後面奮起直追,大喊,卻終是比不過馬力,眼睜睜看著馬車在眼前消失。

    「啪——啪——」徐世績駕著馬車以絕對不可思議的速度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直往皇宮奔去,橫衝直撞下中途是不是翻了幾個攤面或者撞倒了幾個人他都顧不得了,握緊韁繩的手背上滿是細汗,小姐在車內安靜得讓他心驚,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小姐仍死攥著那封早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信函,方才看過信後驚變得青白的臉如今仍舊毫無血色,唇似被她咬破了,還有血絲殘留。他雖未看到信,可光看小姐的反應也知事態不是嚴重而已,否則他怎會聽見她用尖叫的方式在他耳邊吼著讓他帶她要進宮呢?

    馬車開到南門,南宮門緊閉,徐世績在驚疑下,正要下車就感覺一隻顫抖的手掐在他的肩膀,對他咬牙命令道:「去……北……玄武門!」竟是顫得不成音。

    毫無猶豫,徐世績立刻調轉馬頭又往北門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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