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曉來風(一) 文 / 蘭玉簟秋
戰亂的風,夾雜著濃濃的血腥味席捲了整片大陸。突厥可汗的援兵與唐公將下三番剿滅宇文化及餘黨,漸漸奪取了隋朝的大片領土。勝利之勢基本已定,各路梟雄紛紛倒戈投靠,李建成、李孝恭分率兵馬所到之處無不凱旋而還,李世民與長孫無忌等更可不戰而屈人之兵,行軍勢如破竹,銳不可當。
十一月,李淵順利攻破長安,於關中站穩腳跟,稱王似已是眾望所歸。然出於對兵起西邊的草寇英雄竇建德的忌憚,並杜絕悠悠眾口,李淵入長安後不久便立煬帝孫代王侑為天子(恭帝),改元義寧,遙尊煬帝為太上皇;又以楊侑名義自加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綜理萬機。
直至第二年春,竇建德西邊稱王,欲與唐王分庭抗禮,李孝恭與李世民受命將其剿滅之後,傀儡皇帝禪位於唐,李淵才正式登基,唐王朝方才應運而生。
登基大典,隆重而莊嚴的場面,親眼見下,才明瞭它有多麼的令人熱血沸騰,心潮澎湃,進而終於得以理解為何那麼多的英雄志士願肝腦塗、傾盡一生去爭奪那金燦燦的位子。——百官稱臣,萬民俯首的誘惑,真能教人皮都剝掉!
漢白玉的台階,百官恭順俯首,拜賀新帝,同呼:「吾皇萬歲!」氣勢恢弘。
「眾卿平身。」官方而簡練的王者口吻,李淵已掌握了九成五,剩下的零點五,靠宦官恭永順替他打足底氣:「皇上賜起……」標準宦官的尖銳嗓音,響亮地請起了萬眾。
在皇上示意下,恭總管捧起黃金燦燦的聖旨一一詔曰,敕封建成為太子,世民為秦王,孝恭從一品左光祿大夫,元吉為齊王(獨獨被打回太原老家去)……末了,從旁侍手中取來另一份黃色的詔書,依然操著刺耳的嗓音,以為要頒布什麼生硬老套的法令制度,沒想到,卻是追諡玄霸為衛懷王。皇上要為玄霸修建衣冠塚,並追封妾室溫初兒為安賢夫人,特許旨她可前往芷陽宮監工守陵……
自詔書提及玄霸開始,我便靜靜等待著,並計劃著得像初兒一樣恭敬地往前一跪,接受父皇的冊封,接著在百官的注目下退下,然後不日便與初兒一塊兒出發離開長安城去芷陽為丈夫監督陵墓的修築。
可是,我一直等,一直等,腿站麻了,頭有點昏眩,那屬於我的「東西」似乎依然遙遙無期,我成了被遺忘的兒媳婦,尷尬得不知所措。
有父親的敕封——樂游府驃騎將軍,好響亮的名號,然而因為我這個女兒,他很可能蒙了羞。
我彷徨地站著,天空在我面前開始搖搖欲墜,不知是因為我的顛倒,還是因為天地的顛覆,總之我是倒了下去,在眾目睽睽之下,昏倒在皇上的登基大典上,昏倒在一個值得紀念的隆重而輝煌的日子裡,玷污了聖潔的漢白玉。
真的,我很願意消失掉,在他死去的那一刻,我的生存,便注定是個錯誤。——這在未來也很好的被證實了。
然而我此刻還活著,並且幾天後平安無事地醒了過來。這多得小玉的「功勞」,她當時身手敏捷地出手扶住了我,阻隔了我與白玉台階親密接觸的機會。然而我整個人昏了過去,被送回了新生的光榮的樂游府中,因為宮裡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大夫對我的病所下的結論是:舊傷未癒,憂慮過重,氣虛體弱,血貧不足,好好調養,戒急戒躁。
我一清醒,就追問小玉,我有沒有在大庭廣眾下出醜,有沒有給爹爹丟臉?
小玉明白我的心思,很開心的向我匯報說因為當時氣氛壓抑,百官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根本不可能留意到我們,太子和王爺們也規矩地站在皇上面前沒對我們行過注目禮。
我輕鬆地吁一口氣,發現額頭滿是汗水,伸手想拂去,又發現胳膊使不上勁,活像吸了毒品的後遺症。
看來那位大夫,說得不無道理,我真的是「氣虛體弱」得很,居然連動一動都有妨礙。
忽而記起了昏倒時的事,我追問小玉事情的始末。她被問得噎住了,小臉緋紅,幾段不成句子的話,大概說了些「老爺不許底下人議論之類」的。
時近午飯,病後初癒的我好好梳洗了一番,坐到鏡前,才發現自己又憔悴瘦削了許多,面容上全無二十歲少女(對我來說,二十歲還是少女吧?)的朝氣蓬勃,蒼白如紙,灰色的唇在胭脂的遮掩下雖能有點顏色,卻顯得那麼鬼魅突兀,只得將其抹去。試著笑一笑,面部的肌肉立刻有了二秒鐘的痙攣,差點讓小玉以為面部扭曲的我突然間中了邪。
「夫人前些日子太陰沉了,這不好,還是多笑吧,夫人多笑好看!」小玉幫我綰髮之際,歪著腦袋想各種法子逗我發笑,我真的笑了,不為她,也得為我自己。二十歲的生命,不能就這麼被我衰沒下去,我得振作啊。我從來都應該是個樂觀開朗的人,陰暗的角落永遠不屬於我,我要站到陽光底下去吸取更多天然的養分另自己美麗起來。
那也是,玄霸所希望的,我相信。
「夫人,您看看,滿意嗎?」小玉將銅鏡擺正在我面前,我一看,後面的頭髮還是蓬鬆的,髮髻和珠釵也不適合已婚婦女,便要她重新梳過。
「今後不能給夫人,呃,不,不能叫夫人,老爺說我以後得稱呼您為小姐。是這樣的,老爺和鸞夫人早先來探病時,就吩咐過,小玉不能再給您梳婦女的髮髻了……」小玉攔下我拔珠釵的手。
我一顫,急問:「爹為什麼讓你這麼做?難道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奇怪的預感。
「小姐,病才剛好……您慢點!等等……」身後是小玉發現我飛奔出去慌張的喊停聲,以及她笨拙追趕而來的跑步聲。
我不顧腦子的昏眩,一邊跑一邊回想。冊封沒有,婦女髮髻不再,不讓喊我「夫人」,住在將軍府……
——難道說,我……
跑了許久也沒轉出廊子,左右顧盼之下,才發現自己還在原地打轉,頓時想起,自己身在樂游府中,一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地方。
清泉假山,靜靜的在陽光底下反射著耀眼的光。
——這是哪裡?
小玉氣喘吁吁地來到身後,腰肢彎成九十度大口吸氣:「小姐,老爺在書房……您不熟悉路,由……我帶你去……」
我便由小玉領著,轉了幾回路。
書房門口,左右兩邊各有一個高大的身著鎧甲的人把守著,見到我,他們戒備的雙眼似乎在問:「來者何人?」
小玉走上前對兩人說了些什麼,他二人方才進去一個,不多時,爹出現在了門口,一臉嚴肅莊重。
跟爹行過禮後,爹點頭將我帶進屋,小玉留在了屋外。
「身子好些了嗎?」爹坐下後拍拍我的手背,關切地問。
我點頭:「嗯,對不起,女兒讓父親擔心了。」
爹似乎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然後歎著氣像在自言自語:「你們兄妹倆,為父的一個也保護不了,實在是愧對你們的母親。」
「爹,海子他,還沒有消息嗎?」想起海子,心若刀割,「二娘的身體如何了?」
「是……皇上聖恩,昨兒個已下令在全國範圍內搜救,只要他……還活著,相信很快就有消息。鶯兒的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藥來醫,除非她能夠見到你弟弟平安歸來,否則……唉!」
一下子,我發覺爹蒼老了許多,兩鬢的銀絲若隱若現,滄桑了他的面容。
「爹,海子不會有事的,他答應過女兒,會平平安安的等待一家人團聚。」想起海子臨走時我逼他發下過誓言,心內稍微能夠安心。——海子是那麼守信用的孩子,不會食言而肥。
「但願……」爹搖頭歎息。
記起我來這兒的目的,我小心地開口:「那麼……爹,女兒想問你,關於皇上還有你讓小玉所做的……」
「爹知你想問什麼!」他起身從卷軸中取出一個黃金色的,分明是聖旨。「你自己看吧……」遞給我,然後轉身站到窗前,留一個冷漠的背影給我。
我懷著忐忑的心,將聖旨打開。一行行倉頡的字體,大紅醒目的象徵龍族的印章,狠狠撞擊了我的心。
我睜大雙眼,不信地盯著爹的背影:「這……爹,這算什麼?溫初兒明日就動身去芷陽,而女兒,連去送行的資格都沒有?皇上是什麼意思,是想……」
「這個,爹也困惑良久,還是需要你親自去問問皇上。王爺的死,你我都很清楚……」
「我知道了!」合上帝旨,我
悵然地退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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