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霸道之箭 文 / 蘭玉簟秋
一大早起床,照例去怡華閣見竇夫人,環翠姐姐卻說夫人昨夜舊疾復發,這會兒還沒起得身。按理我得去探問一下她,便由環翠領了進去見她。
竇夫人靠在幾層厚的軟墊子上瞇著,腿是高高的筆直的抬起,想是那個姿勢可以讓她的腿舒服點。她知道我進來了也沒起來的意思,右手撫了下額頭,鼻音噥噥的似乎是說:「你來了,坐啊。」
我也不好打擾人家休息,問候過了,道完保重便想告辭回去,竇夫人是病倦了,也沒挽留,讓環翠送我。出了內室,環翠姐說:「夫人說這兩天恐怕是下不得床了,叫你暫時也不必過來。」
我答應了,問她:「環翠姐姐,可知道夫人是在不高興我麼?」竇夫人學我的體操也有個把月了,這種時候讓她感染上風寒,難保她不會對我產生懷疑。
環翠朝裡屋裡看了看,對我咬耳朵說:「夫人嘴上是沒說的,不過看她昨天的態度,我想還是對你有埋怨的。她以前聽說了你那法子,還當自己是碰到了仙丹妙藥,可以治好她的頑疾,哪知昨晚那病痛又疼得夫人哭爹喊娘……也算你運氣背,過去夫人發病好歹老爺還陪在身邊,偏偏昨夜老爺去了妍夫人那邊,夫人的心情自然更加不好了,見了你沒好臉色也是應當,換作別人來看她只怕也一樣……」
環翠話還沒完,就見李玄霸和李元吉兩兄弟相繼進了門。李玄霸是衝動派人物,邊走還邊嚷嚷著叫娘,李元吉則懨懨的跟在他後面。
環翠上前攔阻:「三公子,您別嚷嚷,夫人的腿昨夜舊疾復發,到早上才好容易有了點起色,您就別打擾夫人休息了……」
忽然從內室傳來竇夫人略帶虛弱的聲音:「是三郎啊?快進來吧!」
李玄霸聽說母親生病,還以為連進去問個早安保重都不行,正著急擔憂,聽他娘一在裡屋叫喚,忙跑了進去。李元吉倒沒流露出多少關懷,悻悻地跟了進去。
環翠也待進去伺候,忽想起什麼來,轉過頭又對我說了一句:「對了,芸兒,聽說上次景夫人送了你一些珍珠粉是麼?姐姐的剛好昨天用完了,能不能先拿你的來用著?」
「可以啊,反正那個於我也沒什麼用處,我送你了吧!」
我答應下來,回到自己住的偏院,本想再睡個回籠覺的,又覺得有這麼好這麼空閒的時候,何不去海子的練武場瞧瞧?我還從沒去過那兒咧!
我從櫃子翻出珍珠粉的盒子,正要帶走,眼睛卻被旁邊一個手工精巧的小盒子給吸引住了。
咦?這不是那櫻桃色的胭脂嗎?如果不是今天意外翻到,我差點就把它遺忘了。
反正我也用不著,乾脆把它也送給環翠姐姐吧。環翠和玲瓏,算是北園裡最講義氣的姐妹,平時對我的照顧頗多。我把這個送給她,就算是對她常在竇夫人面前幫我講好話的謝禮吧。
我又來到怡華閣,打算先把東西交給環翠。
「砰——」「啊——」「你——」
我正要跨進門檻,突然被一個「物體」猛烈一撞,整個人失去重心直往後倒去。
「——小心!」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就在我身體就要和大地親密接吻的一剎那,一隻很有力量但體積尚小的手從上面抓住了我的衣襟。
「呼!」我汗涔涔地吁了口氣,憑剛剛那種趨勢,我要是直直倒下去,就算摔不破頭也得得個癡呆症什麼的,後果不堪設想。
「多……「
「嘶——」
我謝字還沒出口,就聽嘶的一聲,我前襟的衣裳一下子很不識相的破了。
——啊!
我最終沒能逃脫「免跌」的命運,雖然我的腦殼還算硬,眼前的高度摔下去沒什麼大礙,但痛意卻是很真實強烈的。——誰讓古代的布料沒有質量保證?誰讓拉我一把的那隻手力量太大?
「啊,嘶……」我齜牙咧嘴地揉搓著後腦勺,低著頭,卻一眼瞧見腳下的地板上,躺著白花花,亮晶晶,稀稀落落的……還有一個,一個摔得變了形的不很堅固的金屬盒子,那是,那是我珍珠粉!
啊,雖說我喜歡珍珠,也不愛用那美容養顏的珍珠粉,但是……但是,我都答應環翠了要把東西給她啊,這不是讓我言而無信嗎?
那白花花的粉子上,還嵌了幾個半大不小的靴印,正是那撞倒了我,泡湯了我珍珠粉,還溜之大吉的罪魁禍首留下來的「犯罪證據」。
我站好了拉上衣領,幸好胭脂不是粉末的,又被我揣在懷裡,否則今天真是損失慘重。
我好整以暇,好脾氣地,笑瞇瞇地看著眼前這位正眨巴著眼睛瞧我變化莫測表情的李玄霸,用生平難得溫柔的聲音問道:「三公子啊,請問剛剛撞了我的人是誰啊?」
我的話倒像提醒了他什麼似的,他「哎呀」一聲,正拔腿想跑,我一個箭步追過去攔住道:「三公子你今天不說就不能走!」真是笑話,一大清早害我摔一跤也就算了,毀了我的珍珠粉我也無話可說,難道那撞人的人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麼?
李玄霸停下來,細想了想,自顧自地說:「四弟應該也沒什麼事吧?算了,還是不找他了!」
我不悅撇嘴道:「照你說的,那撞我的人,不會是四公子吧?」
「剛剛我抓住你啦,是你自己的衣服太沒用破了,你才摔倒的,難道你想找我四弟為難?」李玄霸不以為意,根本認為我在小題大做。
我不指望他理解,本來嘛,在他們這種身份的公子哥心中,哪會有「平等」的概念呢?
手一指地上,我說:「三公子可看到地上那一鋪珍珠粉了?你覺得是不是該給我和環翠姐姐道個歉呢?」
「怎麼了?」環翠一臉疑惑的探個頭出來,等到她看見那一地的狼藉,又瞅瞅我和李玄霸的僵持,很快會意了過來,「撲哧」一聲笑著說:「原來是這樣,芸兒,你今天也真奇怪,不就是珍珠粉嗎?你一向不在意的,沒了就沒了,還用得著公子道歉?」
我一臉黑線,他們都是一個思想的,怎麼說得通?我也不想多說了,走到環翠面前把胭脂盒送她後,懶得再跟李玄霸打招呼,直接改變方向去練武場。
練武場設在西園,我要繞過幾個廊子才能到達。北園那面湖一直延伸到西園,聽海子說,練武場外的一棵大梧桐在湖邊作為標誌,我一進西園進了巷子再轉右出去就能看見它。我於是沿著湖邊走,果然進入一個開了旁門的巷子。
「喀嚓——」不遠處那扇用來轉出巷子的旁門裡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我一好奇湊上前去偷看,只見李元吉正蹲在門外的草地上「大卸八塊」他手裡的木箭。我清楚地看到,那箭頭下刻著一個已不完整的「霸」字。
李元吉不一會兒又撿起地上的石子,在箭上用力地摩擦著,像是要弄掉上面的字跡。最後他把地上的斷箭一股腦兒拾起來扔進了湖裡,蹲到湖岸邊,竟抱起自己的膝蓋嗚嗚哭了起來。
我聽他哭得淒厲,心一下軟了,對他之前莽撞無禮的氣也飛到了九霄雲外。其實想想,他平時氣焰的囂張,為人張揚,弄得人人對他敬而遠之,也許是因為他得到的來自父母親的關愛太少了,他用了極端的不明智的方式來引起他人注意。——他才十歲不到啊。
我悄悄來到他身邊,本想柔聲安慰他兩句,卻聽他埋著頭自言自語地說:「好不公平!為什麼他們從來都不正眼看看我?我也是他們的兒子……李玄霸,三哥!為什麼你總要擋在我前面?」他越說越越大聲,猛地站了起來,一側頭卻發現我站在背後。
他由於驚訝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深蹙眉頭瞪著我吼道:「你站這兒幹什麼?」
我尷尬地呵呵笑了兩聲,解釋道:「呃,我……我只是路過,看見四公子在這兒哭,就想說給你遞個手帕什麼的。」說著還真把手帕遞了出去。
李元吉聽了,看見我遞過來的帕子,想起了自己剛才的拙樣,忙一把將手帕奪到手裡,尷尬慌張地抹掉眼角的淚水,瞪著我的眼睛寒意更深:「你哪只眼睛看見本公子哭了?本公子是會哭的人麼?」
小屁孩,本公子本公子的,你都說不煩的嗎?
我微笑著說:「是是是,你眼睛進了沙子,我給你遞個手帕行了吧?」他既然沒事了,我也不打算跟他扯下去,就向我的目的地走去。
「為什麼你喜歡我大哥?」
我剛走了幾步,就聽李元吉在身後喃喃地問。我有些詫異地轉身,只見他背對著我,僵直地站在原地不動。
「為什麼你要問我這個問題?」我反問他。
「我想知道!」李元吉近乎是吼著說的,「他們憑什麼能有那麼多人喜歡,卻從沒有人來喜歡我?就連把我生下來的爹和娘,也是一樣,只是喜歡他們而已……眼裡根本沒有我的存在……」
他忽而又淒楚地諷笑起來,似乎情緒不太正常:「府裡的那些下人,不也都各自喜歡著他們?哼,我都知道呢,他們表面上對我恭恭敬敬的,裝得很順從敬愛,在背後卻指不定怎麼批評誹謗我……你跟他們也一樣,其實打心眼裡瞧不起我,對不對?」
他一邊說的時候,我已經靜靜地站到了他面前,看著他秀美的臉頰上重新上掛了兩行清淚,心裡有些可憐他。那種哀戚,我感同身受——我何嘗不怨懟爹的那句「奈何女兒」?
喉頭跟著發酸發疼,我安慰道:「別人怎麼看你的我不知道,但在我,是從來沒輕視過你的,你首先不該看低了自己……」
「不輕視……可不是也不喜歡麼?」他哽咽地抹著眼淚含糊地問。
看他一臉孩子樣,我更放柔了聲音說:「雖然過去我對你不太喜歡,但那僅緣於我並未和你深交過,不瞭解你的脾性。你不是問我為什麼喜歡你大哥嗎?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大概就是他對我好吧……我能和你的幾個兄弟相處融洽,成為好朋友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們在對我好,所以你若是希望有人喜歡你,打從心底敬愛你,那就反省一下自己過去是不是做得不好。孔子有句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明白這個道理吧?」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停了哽咽,在嘴裡重複了一遍,張著大眼睛竟是在打量我。
我傳遞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由著他去打量。他又仔細咀嚼了這句話,似乎有所領悟,閃爍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收起我的帕子,突然昂著頭說:「這麼簡單的道理,本公子知道了,就算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他淚痕未乾又不服輸的樣子讓我覺得他原來也蠻可愛的,而且還蠻好笑,故意拉長了音說:「那以後你就加油——咯!」
「何為『加油』?」他一愣神,探究地問。
我一下大笑起來,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他那好奇的模樣,還真像極了小時候的孝恭……
送走李元吉後,我整個人豁然開朗,真正有種拯救過人的神聖光榮感,一路小跳著到了練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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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呼!國慶假期結束,蘭玉開課了,所以這一章耽擱了兩三天,不好意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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