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拜別雙親 文 / 白沉
更新時間:2011-08-06
蟬鳴聲聲,溪水潺潺,一男一女站在村口的柳樹下。
林鍾憑看著蕭月:「現在你跟袁家半點關係也沒有了,不開心嗎?」
蕭月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林鍾憑:「怎麼了?都到家門口了,反而變成這副樣子了?你到底要不要去看你爹?」
蕭月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我有些惱恨他,可是又有些不放心他。他都能為了聘禮把我隨便嫁到袁家,從小對我也不好,我幹嗎要牽掛他?」
話裡很有些自厭的感覺。
林鍾憑不由笑了:「可是怎麼說也是他把你養大的,他種地很辛苦,偶爾進山割點草藥,下河捕點魚,又累賺錢又少,養你也挺不容易的。雖然他對你很冷淡,但是偶爾也會對你很好很親近,所以你又有些捨不得他,是吧?」
蕭月驚奇的抬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林鍾憑笑了:「他到底是你爹,用大腳趾頭也想得到。親生父女之間,哪有深仇大恨,總歸還是有些骨肉親情的。」
蕭月沮喪的垂下腦袋。好吧,算他說對了。
林鍾憑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她滿把柔順青絲:「如果能將一個人的恩情忘的那麼徹底,你就不是你了。」
蕭月苦著臉道:「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林鍾憑歎了口氣:「你還是去看看他吧。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萬一,我是說萬一他有個什麼……你這一走,很有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說話時,眼底用濃重的哀傷。他不過離開四年,雖然人不多但卻叫江湖中無人敢小覷的嶗山派,竟然成了個露天墳場。
蕭月明白他心中所想,也覺得若從此以後真的在沒機會見到蕭生財,必定很遺憾。當下不再猶豫,道:「我們這就去吧。」她說著說著,又犯起調皮,「說起來,你還沒去過我家呢。你救過我,後來又一直照顧我,我怎麼也得請你去我家坐坐呢。」
林鍾憑「哈哈」大笑:「我這個女婿自然是要去岳丈家走一趟的。」
蕭月聞言臉又紅了。
林鍾憑故意取笑她:「主意是你出的,你又臉紅什麼?」這丫頭真是好玩,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許多別的姑娘做不來的親暱舉動,偏又愛臉紅。
蕭月看他笑,偏不讓他得逞,大大方方挽住他:「走吧,夫君!」
林鍾憑笑應:「娘子莫急啊,你身體不好,咱們慢慢走。讓村裡人都看看,你嫁了個多麼英武不凡的相公。」
說完,林鍾憑很壞心的看蕭月還能撐多久。
蕭月果然大窘。不知為何,讓她在從小就很熟悉的村子裡面做這麼親暱的舉止,她反倒做不來。
林鍾憑看她這副摸樣,不再取笑她,只是大笑道:「好了,走吧。」
正值中午,家家戶戶都在吃午飯或者睡午覺。那些閒來無事便在各個樹底下,胡同口圍在一起的村鄰都不在。蕭月長出一口氣,拉著林鍾憑快步走。
偶爾看到一兩個村鄰,認出蕭月的,蕭月也只好打聲招呼,繼續快步往家裡去。沒一會,蕭月的注意力從林鍾憑身上轉移到了躲著有可能撞上的村鄰。她一看向別處,林鍾憑的臉立刻垮下來,再也笑不出來。
蕭月走著走著,忽然轉頭對他一笑:「林大哥,我家到了。」
他一轉頭,林鍾憑立刻掛出笑臉:「是嗎,那就去拜見一番我的泰山老大人吧。」
蕭月的臉又紅了,往前一推他:「快進去吧。」
二人一進去,就看見蕭生財正和妻子在院中的老槐樹下吃飯。低矮的飯桌上,不過擺了兩碗稀飯,一碟鹹菜,一碟炒豆角,並幾個窩頭。蕭月早已打聽清楚,她剛跑了,袁家就著人將送來的聘禮全要回去。那些被燒掉的綾羅綢緞是要不回去了,蕭生財翻新房子時花了一筆錢出去,也要不回去了。袁止朋看蕭家實在是窮,逼死了這對老夫妻也拿不到錢,只能自認倒霉。蕭生財的日子,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的苦苦哈哈。
聽到門外有人說話,蕭生財兩口子起身正打算去看,卻看到穿了身淺紫繡花的對襟襦裙,梳著新婦髮髻,簪著朵珠花的蕭月,手邊挽著個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藍衣男子進來。
蕭生財懵了半天,這才上前,一把拉過女兒的手:「月兒!」
王氏打量半天,這才認出蕭月,也湊過來:「哎呀,月兒,你這些日子到哪去了?可是急死我們老兩口了。哎喲喲,瞧瞧你這一身衣裳,這是緞面的吧?這珠花可真好看,純金的托兒,珠子的色澤也好。我差點認不出你來了。你發財了?」
蕭月微微蹙眉,只去看蕭生財:「爹,我帶你女婿來看你了。」
蕭生財不由自主去看林鍾憑。
林鍾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岳父大人。」下邊沒話了。要讓他來句「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什麼的,那也太要命了。若換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將戲做足也沒什麼。可惜蕭生財其人他鄙視得很。叫一聲已經很給面子了。
蕭生財和王氏打量了林鍾憑半晌。蕭生財腦子裡一時有些轉不過彎:「這位……這……這不是袁公子吧?」
蕭月拉過蕭生財:「爹,我同袁家和離了,是袁止朋替他兒子簽的字。他兒子是個傻子,袁止朋可以代簽的。」又拉過林鍾憑,「我怕他們反悔,就偷偷跑了,在路上餓得半死,是王大哥救了我。現在啊,他才是我夫君。」
蕭生財一時心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月兒,都怪爹沒打聽清楚。爹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家兒子是個傻子。」
林鍾憑去看蕭月。這蕭生財到這時候了,還好意思騙女兒。
蕭月佯裝不知,只是對蕭生財笑道:「那姓袁的不是好人,自然會騙你了。」
林鍾憑暗歎,估計這丫頭看蕭生財是真著急了,心也就軟了。
王氏這會才反應過來,看了看林鍾憑一身的綢布衣裳,一張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唉喲,快,快進來坐呀。」
蕭生財拉著女兒女婿到了堂屋,招呼二人坐。林鍾憑不急著坐,只將一直背著的包袱取下來,雙手奉給蕭生財。
「這是小月的一番心意。」
「這是大平的一番心意。」
蕭月和林鍾憑同時道。然後,尷尬的互視一眼。
蕭生財一聽這話,鬆了一口氣,看來小兩口相處不錯,這女婿還挺疼月兒的。只是他心虛的一雙手腳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哪裡好意思接。王氏倒是不客氣,一把接了過來。張嘴就是:「老頭子,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起來,這女婿還欠你一份聘禮呢!」
蕭生財氣得去瞪王氏。
蕭月煩死了這女人。本來還想著,到底在一個屋簷下過了這麼多年,此番客客氣氣過去也就是了,誰知這女人這麼不識好歹。當即不客氣的回道:「喲,您老這是給我準備了多少嫁妝啊?我還沒見著呢。」
林鍾憑暗笑。還是那麼牙尖嘴利。她近來乖順多了,他幾乎忘了她這個強項了。
王氏臉紅一陣白一陣,接不上話。
若換了以前,蕭生財必定幫著媳婦教訓女兒,可是自打女兒丟了以後,才記起女兒的好來,見閨女活得好好的回來了,這心就跟媳婦不是一條了。但是看妻子和女兒一見面就吵,還是頗有些堵心。
林鍾憑碰了碰蕭月:「沒見面的時候你喊著想,好不容易見面了,吵什麼呀?」
蕭生財看女兒女婿和和美美的,更加放心了。
林鍾憑對蕭月道:「不是還有東西是特地買給……老太太的嗎,拿出來呀。」他連岳母大人也懶得叫了。乾脆將王氏直接恭維成了「老太太」。
蕭月氣呼呼從王氏手上取了包袱過來,放在一旁的八仙桌上攤開。拿了一塊暗紅色緞子出來,裡面還包了一支質地普通的白玉簪子。她轉身遞給王氏,態度也柔和了些:「自打你跟了我爹後,還沒穿過新衣裳呢,我不大會女紅,只能你自己做了。以後過年過節,你也有像樣的衣服了。這簪子成色雖說普通了些,不過樣式還好,我就給你買了。」
王氏一怔,一貫的厚臉皮竟也有了幾分慚愧。她不好意思的接過來,在那舒服的面料上摸了又摸,對蕭月道:「難為你還記得你我了。」
蕭月將包袱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裡面有一支山參、幾包點心、一張十五兩的銀票。她將東西取出來後便要和蕭生財告辭。
蕭生財哪肯啊,女兒女婿連口水都沒喝呢,怎麼能放下東西就走。蕭月不敢多留,說夫妻倆還有急事,必須得走。她倒是不擔心袁家的人來找麻煩,袁止朋昨夜昏過去後,又被她弄醒嚇唬了一番,被嚇得夠嗆,估計沒膽來找蕭家的麻煩。倒是胤謎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或者原本就和胤謎中人有些瓜葛的江湖人,才是大麻煩。那些人只怕都知道,林鍾憑身邊還有個叫蕭月的少女。萬一有個把不講理的,連同她和林鍾憑一塊記恨,她在家耽擱的越久,只怕越容易給老兩口惹麻煩。
蕭生財勸不住,只得送女兒「女婿」離開。一邊往外走一邊抱怨:「怎麼趕得這麼急?去京城做生意,也不差這一兩天嗎。」
蕭月柔聲勸道:「爹,你就安心和王姨在家好好過日子吧。等我們在京城站穩腳跟了,還會回來看你們二老的。」
王氏眼圈不由紅了,第一次良心發現:「月兒。」
「啊?」蕭月轉頭去看她。
「你……」王氏不習慣在繼女面前和顏悅色,說話有些結結巴巴,「你……你們……多保重。別擔心家裡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爹的。」
蕭月點點頭,不敢再看蕭生財和王氏,猛地轉過頭,打開門跑出去了。這一走,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來。若有歸來之時,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林鍾憑忙追了出去。
蕭月捂著臉一氣跑到村口,站在老柳樹下開始抹眼淚。
林鍾憑追上來:「小月,如果你捨不得,那就留下……我會想辦法讓他們找不到你。」
蕭月卻固執的搖搖頭,淒然一笑:「其實這樣走了也好,他們沒有危險,我也擺脫了不喜歡的生活。你不知道,我有多厭煩那樣的日子。每個女孩子都可以預見自己悲哀的一生。嫁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農忙時下田,農閒時每天操持繁重的家務,還要幫人家生好幾個小孩子,才算盡到本分。在這裡,所有的女人都是這麼一天一天的蹉跎年華。如果能嫁個知冷知熱脾氣又好的丈夫也就罷了,如果是脾氣不好的,還要被丈夫打罵。在這裡,女人就是用來生孩子和伺候男人的。若是不嫁,就被所有人嘲笑,還要被家裡人嫌棄。」多少女人生孩子時喪了命,多少女人累死累活的還要在男人面前做小伏低,她早就看夠了。何況此時離開,對她對蕭生財,都有好處。蕭月繼續道,「況且,我若真留下來,時間一久,我和我爹還有繼母之間,還會變成以前那個樣子。我現在離開,大家都記著往日的情分,沒有什麼不好。」
林鍾憑歎了口氣:「想好了?真的不後悔」
蕭月異常堅定的看著她:「不後悔!」
林鍾憑一笑,拉過她,二人相攜離去。
「林大哥」蕭月邊走邊道,「謝謝你啊,今天買的東西、送的銀票,全是你的。」
「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不行,這錢我一定要還的。」
「我認識你這麼久了,什麼都沒送過你。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好了,看你這麼一打扮,多好看。」某人很壞心的讚美。
蕭月好似聽不出來他的打趣,道:「你送我當然可以,可是給我爹的東西沒道理也讓你送。」
「這樣啊,那你幫我洗衣服吧。以後我的衣服都歸你洗,當還錢。」他最討厭洗衣服了。
豈料蕭月立刻慘叫一聲:「我最討厭洗衣服了。」
林鍾憑也跟著慘叫起來:「我這是娶了個什麼『媳婦』啊?飯做的難吃,女紅又爛,還不喜歡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