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2 文 / 明圓
蘇維泉回來三天之後,蘇園園帶著自己親手做的一個盆景,來到了智清樓。
丫鬟將她領到偏廳,奉上茶水,便去向泉五奶奶肖氏通報。
蘇園園抱著熱乎的烏龍茶,抬頭觀察這裡的佈置,傢俱皆是以簡單實用為主,牆壁上還掛了許多弓箭刀劍,一眼望去只覺得硬朗鋒利。
很快,側邊小門被推開,肖氏喜笑盈盈地買進來。她今年不過二十來歲,皮膚白皙,雙眼明亮有神,可能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臉上的氣色非常好,在一身粉綠色的對襟襖子映襯下,整個人看起來相當舒爽生動。
蘇園園趕緊起身行禮:「侄女兒向五嬸請安。」
「都是自家人,別整這些個虛套兒!」肖氏笑著拉住她的手,與她走到正前方的小寶座上雙雙坐下,又仔細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番,忍不住露出幾分同情與憐惜。
肖氏伸手幫她把耳邊的碎發捋到耳後:「好孩子,讓你受苦了。」
蘇園園微微低頭:「五嬸這一路勞累奔波,才是真的受苦了。」
「不過是坐馬車,算得上什麼受苦?」說到這裡,她又把蘇園園拉進了些,笑得狡黠,「告訴你一個秘密,以前我在娘家的時候,還瞞著阿爹阿娘,偷偷跟著兄長們上過戰場。那麼多的苦都吃過來了,哪裡還能怕這麼點小苦?!」
肖氏之父乃西州守將,常年駐守邊關,當初蘇維泉跟著自家舅舅去了西州從軍,在那兒碰巧結識了肖氏,不打不相識,兩人結成了一段歡喜冤家。
後來兩家長輩見到兩個孩子情投意合,便琢磨著結親。雙方問了八字和了命數,皆是上好姻緣,於是大舅公龍翰雲就把這事兒通給蘇家。原本按理來說,肖家的門第對蘇家來說還是低了些,但好在龍氏與寧氏都不是什麼無理取鬧之人,經過龍翰雲的仔細勸說,再加上肖家名聲清白,沒有與官場上的某些派系拉扯不清,於是蘇家秉持著娶妻當娶閒的原則,點頭同意了這門婚事。
也好在蘇家身處景州。不知那西州之事,不然肯定不願意將肖氏這位自小混跡軍營的「假小子」娶進家門。
蘇園園微微一愣,不禁抬頭多看了這位五嬸兩眼:「戰場危險。刀劍無眼,五舅娘萬一傷到怎生了得?」
「我哪能受傷?!」肖氏小嘴一撅,露出幾分小女兒家的嬌態,「到了戰場,我那兩個兄長把我扔到了火頭營裡。還讓伙頭軍長盯緊我,結果那幾天時間裡,我除了做飯就是吃飯,連一滴血都沒看到!」
一想到肖氏蹲在灶頭邊煮飯的樣子,蘇園園就忍不住掩嘴偷笑:「軍營的伙食怎麼樣?」
「每餐都是饅頭和鹹菜、醬野菜,偶爾打幾隻野雞打打牙祭。或者偷偷去河裡頭摸幾條魚什麼的,」提起軍營裡的事情,肖氏就來了興致。她伸出一個手指頭,「我原來剛進軍營的時候,一餐只能啃完一個饅頭,等最後拔營回家的時候,我可以一餐吃掉整整五個饅頭和一大碗稀飯!」
「噗嗤!」蘇園園忍不住笑得更厲害了:「您不怕撐到?」
「這你就不知道了。在軍營裡面,誰吃得多誰就更有面子。吃得越少只會讓人家瞧不起你!而且在戰場上,誰也說不准什麼時候會有敵人偷襲,萬一誰倒霉丟了小命,那現在這頓飯可就是這輩子的最後一頓飯。我還記得有個小兵說,他家鄉的老人們告訴他,如果死前最後一頓飯沒吃飽,死後就會成為一個餓死鬼,生生世世都吃不飽……」
說到這裡,她忽然頓住,壓下眼中那絲黯然,迅速挽起一個生動的笑容:「你瞧瞧我這張嘴,你一個小姑娘家的,哪能跟你說這些個煩心事兒?!」
蘇園園笑了笑,順勢換了個話題:「五叔呢?這麼些年沒見他,都快忘記他長得什麼樣子了。」
「他還不是老樣子?一張臉臭得像個臭雞蛋似的,有時候我真想拿錘子給他臉上敲一敲,看看能不能敲下一層臭雞蛋殼子來!」肖氏頓了頓,「你今天來得不是時候,他大清早就與辰哥兒去了馬車,兩人這會子應該正在練習騎射。」
聽到蘇辰的名字,蘇園園略感驚訝:「四堂弟什麼時候又纏上五叔了?」
「男孩子嘛,這個年紀難免有些英雄情結,見到自家舅舅會刷幾下刀槍,自然也想要跟著學幾招,日後好在別人面前耍耍威風。」
蘇園園輕輕一笑,這倒是很像蘇辰會做的事情。
「要不……我們去看看他們?」
「誒?可以嗎?」蘇園園看向她的腹部,「您有孕在身,外頭現在又怪冷的,我看今天就算了,咱們改天選個好天氣,然後找輛馬車和五叔一塊去吧。」
肖氏想了想,琢磨著再過半個時辰,蘇維泉和蘇辰差不多也就能回來了,自己這個時候趕過去也沒什麼好玩的,便點點頭:「那好,咱們改天再一起去馬場玩玩。」
又坐了一會子,蘇園園便起身告辭,肖氏堅持將她送到了院門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林蔭小道的拐角處,肖氏這才轉身回到屋裡。
自打蘇園園主動去找過一次肖氏之後,她便時常派人送些西州的特產到梧竹幽居,偶爾得了空,還會親自跑來梧竹幽居與蘇園園閒聊。
或許是因為她倆都來自於蘇家外面的世界,身上有很多不同於蘇家的氣息,聊起來倒也相當融洽。
有一回聊得太投入,以至於忘記了時間,到了傍晚時分,天色近黑,一直不見肖氏回家的蘇維泉,主動來到了梧竹幽居。
這是蘇園園第一次見到蘇維泉,他有著蘇家獨有的俊美外貌,只不過經過沙場與刀槍的磨練,使得他比起其他人都要硬朗得多,尤其是那雙眼睛,犀利如鋒芒,一眼掃過來,立刻能讓人覺得寒毛直豎。
蘇園園低頭向他行禮問候,過了許久他才吐出三個字:「太瘦了。」
像是沙子刮過石面的聲音,低沉中透出隱隱的刺耳,令人忍不住渾身一抖。
蘇園園忍住摀住耳朵的衝動,小聲嘀咕了兩句:「我已經長胖很多了,再胖就成豬了……」
習得一聲武功的蘇維泉擁有超與常人的聽力,自然是輕易將蘇園園這句嘀咕收入耳中,冷漠的眼神難得一見地緩和了些:「第一次見到有人願意將自己和豬相提並論,不愧是二哥的女兒。」
蘇園園一時語噎,沒話說了。
臨走之前,肖氏還不忘回頭沖蘇園園擠了擠眼睛,示意她不用把蘇維泉那只臭雞蛋的話放到心上。
送走了蘇維泉夫婦,蘇園園回到屋裡想了又想,一時摸不準這個蘇維泉是個什麼樣的人,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親叔叔對侄女兒該有的親熱,但也沒有特別的惡劣,看起來就像個陌路人,疏冷得過分。
她不知道的是,鍾嬤嬤在得知蘇維泉來過梧竹幽居之後,愣了好久的神。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是看著這兩兄弟長大的鍾嬤嬤,很清楚這對兄弟之間的關係,外人眼裡他們是兄友弟敬,可私下裡卻是兩人互不相干,尤其是自小就不愛說話的蘇維泉,在蘇維松離開蘇家之後,就再沒有踏進過梧竹幽居的大門。
起初鍾嬤嬤以為他是在賭氣,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也算是看出來了,蘇維泉不是生氣,而是真的不再承認自己這個兄長。即便是聽見蘇維鬆去世的消息,他也沒有從西州趕回來的打算,寄回來的家書上寥寥幾語,完全沒有提及兄長的半個字。
冷漠得太過徹底,以至於鍾嬤嬤都忍不住心寒。
眼下忽然見到蘇維泉進到梧竹幽居,鍾嬤嬤猜不透這個薄情之人到底打的是怎麼個算盤……
智清樓裡,準備熄燈睡覺的肖氏拉住蘇維泉,笑著說起蘇園園的事情:「我覺得七姑娘挺好的,雖然和你一樣不愛說話,但不管我說什麼她都很認真地聽,而且也不會像家裡其他的姑娘一樣笑我粗野,到有幾分西州姑娘的氣度。」
蘇維泉扶著她躺到床上,又親手為她蓋上被子:「誰笑你粗野了?」
「沒有人笑,但我感覺得出來,」肖氏想起昨日在花園裡碰上二房的那幾個姑娘,她們幾人對自己這個「粗野之人」的嘲笑,臉上說不出是好笑還是無奈,「你下次見到七姑娘的時候,稍微笑一笑,總是繃著一副臉,很容易嚇跑人家小姑娘的。」
「我怕我笑起來她會跑得更快。」
「噗!」肖氏忍不住大笑起來,她伸手戳了戳蘇維泉的臉頰,「原來你還有這點自知之明吶!」
面對妻子的調笑,蘇維泉雖然看起來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是眼底的冷漠卻早已化作溫柔春水。他脫掉外衣,掀開被子的一角,小心地鑽了進去,然後伸手抱住肖氏:「時間不早了,歇著吧。」
肖氏合眼睡了一會兒,隨後又偷偷睜開眼睛,看著他硬朗的下顎線:「今早去請安的時候,祖母說我有孕在身,不宜伺候你,就撥了兩個漂亮的丫鬟給你……」
「晚上去接你之前,我已經把她們塞給辰哥兒了。」
肖氏顧不上享受丈夫的體貼,疑惑地問道:「辰哥兒?他今年才十一歲吶……」
「都已經十一歲了,是時候懂點人事兒了。再說了,那聽雨軒裡有大嫂打理著,兩個丫鬟進去也佔不到什麼便宜,不勞咱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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