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第一百零七章 電影 文 / 夏時榮榮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這樣的勇氣。放棄一切，去過全新的生活。特別是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曾經站在舞台上光芒萬丈過，曾經領域過光鮮耀人，曾經被無數人追捧，過慣了這樣日子的人，要安於平凡，甘於平靜，該是多麼難得的事情。

    至少施亦緋覺得自己不容易做到，所以當初即便身不由己，也從來沒有興起過退出的念頭。如果不是因為最後自覺實在無路可走，她也不會就這麼離開。

    施亦緋靜靜的看著克裡斯蒂娜，和兩年前比起來，她明顯老了很多。特別是常年日曬雨淋，皮膚也變得不像原來那樣白皙。可她的眼睛卻依然很明亮，帶著一股難得的孩子氣，執著又天真。

    施亦緋曾經無數次在鏡子看過自己的眼睛，執拗，卻深沉，不像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孩的眼睛。她忽然想起容易從上輩子算起，自己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二十八歲的女人，早就沒有了執著天真的理由。可這一次，她卻忽然很想再試一次。想再豁出去一次，看看用力伸出手，是不是就能觸碰到希望之光。

    幾個月後，《時間》首映。

    影院外面立起巨大的海報，過往的路人抬起頭對著海報指指點點。

    「啊，白塵飛的電影出來了！」

    「好像就是這兩天首映啊。」

    「可是你們看這造型，怎麼看起來這麼的……猥瑣？」

    「也不是猥瑣啦，就是和以前差好多。他怎麼接了這麼一個角色？」

    「是啊，以前多帥啊，最近這幾年拚命把自己往滄桑裡整！」

    人群議論一陣，又消散了，然後下一撥人路過這裡，繼續議論。

    白塵飛坐在家中，看著手上的報紙。中間一張伊柏林的照片，正是在媒體試看會後接受採訪的照片。

    「這次白塵飛所飾演的男主角與他以往的角色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有觀眾留言說典型的高富帥變**絲，對此你怎麼看？」

    翻譯湊在伊柏林耳邊，解釋了半天才讓他明白什麼是高富帥什麼的**絲，完畢還沒回答問題，就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問題真有意思。」伊柏林說道，「不過我必須要說，我確實是故意這麼做的。怎麼說呢？我看過白以前的電影，我認為除了《幽靈》裡面的觀光客，其他電影都太……這話可能不好聽，但確實是這樣，太臉譜化的角色，臉譜化的演技。永遠正面高大陽光，總感覺被定型似的。他又不是詹姆斯邦德。」

    看到這裡，白塵飛不由得笑出聲來。他知道伊柏林打算啟用自己，就是因為看了他在《幽靈》裡的演出。而這次的出演確實是他出道以來最狼狽的一次，男主角悲劇命運的根源不在於其他，而在於他悲劇的性格。嚮往美好卻又無可奈何，希望改變卻又毫無行動，寄希望於渺茫的時光倒流可最後卻被時間大大耍了一把。這樣的角色，別說其他人，就連白塵飛本人也在拍攝中漸漸生出厭惡來。

    伊柏林一向以火爆的脾氣和大膽的言行聞名於世，所以這一次，白塵飛也是跟著伊柏林好好賭了一把。畢竟沒有一個男演員希望別人對自己的定位是，「我懷疑你只能演那些光明正派的角色，可那樣的演技看多了真噁心。」這話是伊柏林說的。

    報紙下面還有不同的聲音，對於伊柏林的話，有人贊同有人反對。畢竟在三十歲左右的男演員中，白塵飛是以演技而著稱的。可到了伊柏林這個國際大導演的眼中，竟然覺得這個人也不過如此。

    報道見諸報端之後，白塵飛的手機就沒有消停過，不停有人打電話要求採訪。漸漸的，這件事越炒越熱，甚至連導演主演不和這樣的傳聞都出來了。當然，也有人第一時間表達了不屑。炒作而已，拉出位的言行和不和的傳言炒作而已，特別是在電影即將上映的這個時刻。

    事後有一天，白塵飛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起這件事，也忍不住笑起來。

    「《時間》裡的這個角色卻是比較負面，看起來好像與我一貫的形象並不太符合。不過我覺得導演的話有道理。一個演員找到自己的特質並且把它在作品中發揮出來，這卻是是一件好事。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不過是走捷徑而已。特質這種東西或許很有利，但長期下來會很無趣。形象被固定死，演員這條路就會越來越窄。」

    白塵飛在面對攝像機的鏡頭和記者的話筒時，點點頭，說道：「我在《幽靈》裡面做過一次嘗試，而事實證明這種嘗試是正確的。只是這一次伊柏林幾乎把我整個人完全拆碎在重新組裝起來那種感覺，好像整個人都完全不一樣了。但確實很有收穫。他是對的！」

    最後他對著鏡頭這樣說道。

    究竟白塵飛在《時間》裡究竟被打磨成了什麼樣子？人們對此抱有很強烈的好奇心，這也使得這部電影在上映後的第一周，拿下6750萬票房，成為這一周的周冠軍。

    施亦緋知道這個消息還是白子揚告訴她的。

    那天她剛剛下課，收拾好東西就往兩個街區外的工作室跑去。路過影院的時候，正好看見外面掛著的海報。施亦緋的眼睛在海報上白塵飛的臉上掠過，心裡還是微微驚了一下。

    眼皮耷拉著，嘴角向下垮著，眼神渾濁，鬍子拉碴，一臉陰鬱。施亦緋的心跳了一下，莫名就想起兩年前白塵飛所飾演的那個觀光客。不過不同的是，觀光客的眼中總是流露出一種恐懼和驚惶，而海報上的這個人整個氣質都不對了。臉上寫滿被生活壓垮的無奈和麻木，如果不是那張臉，施亦緋一定會認為這不是同一個人。

    來到工作室的時候，意外的看見白子揚也在。在這幾個月裡，白子揚總是時不時的消失，偶爾帶著幾個同伴一起。可施亦緋一次也沒有加入過。

    當然，她是個新人，不可能這麼快就能跟著他們去野外工作。

    白子揚坐在二樓最裡面那件資料室的沙發上，腿上放了一份報紙。施亦緋對他打了個招呼從他身邊走過去的時候，看見報紙上印著大大的白塵飛的照片。一張年初某頒獎典禮上的照片，一張劇照。

    「這麼對比著看，還真不像同一個人。」白子揚將報紙拿起來對著光看了看笑著說道。

    「做演員就是這樣，總要不斷突破，才不至於將演藝之路越走越窄。」克裡斯蒂娜從書架後面轉了出來，笑著說道。

    「所以我這個弟弟也不算傻得太厲害。」白子揚說完這句話，轉頭看著站在一旁默默收拾東西的施亦緋問道，「白塵飛的新電影，你不打算去看看麼？」

    施亦緋轉過身來，眼睛裡滑過一絲無奈。白子揚什麼都好，就是喜歡時不時撩撥一下自己。他是自己的老師，又是白塵飛的二哥，更知道他們之間所有的事，這讓她長長不知道該怎麼辦。

    「去看看吧。」克裡斯蒂娜也走過來說道，「這是一部好電影，你不應該錯過。」

    於是當天晚上八點多鐘，施亦緋坐在電影院裡，手捧著爆米花，一邊想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中什麼邪了？

    故事從男女主角離婚開始。白塵飛從凌亂的床上彈坐起來，一臉痛苦的瞪大了眼睛。畫面有些黑，一隻手出現在畫面中，手臂上隱約有些傷口。那隻手臂夠到床頭櫃上的檯燈，一扭，房間亮了。

    狹小憋屈的房間只放了一張雙人床、一個布藝的簡易衣櫃。衣櫃的拉鏈被撕裂開，露出裡面亂成一團的衣服。床上一角堆著些衣服，皺巴巴髒兮兮汗津津，都快看不出原來的面貌。牆壁也是煙熏一般的黑色，角落裡趴著一隻巴掌大的蜘蛛。

    白塵飛的臉慢慢露了出來，和海報上一樣頹廢的面容和表情。畫外音出現——

    「時光倒流並不只存在文學和影視作品裡。」

    施亦緋的心重重一跳！

    「你對我說過你不會讓我吃苦，但我必須願意跟著你吃苦。為了你這句話，我等了十年，熬了十年。而你說的希望和明天，永遠都看不見！」

    最後，明明抱著挽回妻子重新開始而回到過去的男主角，卻還是在一次激烈的爭吵中失去了她。在那之前，他剛剛失去了第十三份工作。女人吼出這句話的時候，檯燈照亮了她的臉。灰白而凌亂的頭髮、凹陷的臉頰、高高的顴骨、深深的法令紋。

    牆上掛著他們結婚時的照片，搖搖欲墜的從牆上摔下來，被摔成碎片。照片裡，女人臉頰飽滿臉色紅潤，一臉青春洋溢且幸福的微笑。

    女人看了她的丈夫最後一眼，拉著箱子離開。

    「你總是這樣，什麼都是別人的錯。你永遠站在原地，看著別人都一步步往前走，然後指責全世界都拋棄了你！」

    影片的最後，白塵飛站在窗前，看著妻子提著箱子從他們拿狹小憋屈的小屋離開。他回過頭，看見凌亂的床和已經塞滿了亂作一團的簡易衣櫃，牆上趴著一隻巴掌大的蜘蛛。

    「我不知道這是哪裡，這是時光倒流之後繼續向前走的故事，還是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夢醒後，一切都沒有改變。」

    爆米花滿滿一盒怎麼進去的又怎麼出來。施亦緋站在影院前，風吹得有些涼。

    她回頭看了看海報，一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