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夢中的呼喚 文 / 菡萏韶光

    「吱……公元前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帶好您的行李有序下車……」莫離醉眼朦朧地看著車門在她面前緩緩打開，一股熱流突然從胃部湧了上來，她連忙用手緊緊摀住嘴巴。周圍的人帶著嫌棄的眼神盡量遠離她。莫離將頭靠在車門邊，閉眼用力平復了一下胃中的騷動，就跟隨著滾滾的人流，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地鐵站裡，昏黃的燈光映射在行色匆匆的人們身上。電梯緩緩上升，將地鐵站中殘存的幾絲溫度一點點消散殆盡。莫離抬頭看了一眼霧濛濛的天空，緊了緊身上的大衣，低頭迅速匯入急匆匆的路人之中。

    突然，莫離的腦袋中蹦出一個成語：行將就木。莫離並不真的瞭解這個詞，但卻覺得這個詞用來形容自己卻是再適合不過了。莫離有些記不清自己在這個偌大的城市中已經奮鬥了多少年，生活，彷彿是個不斷循環的圓，不論你在途中逡巡多少圈，你也總會繞回到原先的軌道上。

    莫離從手提包裡翻出鑰匙，「卡噠」一聲打開冰冷地鐵門。進入漆黑的房間，「彭」，攤開雙臂，閉眼倒在厚厚的床墊上。莫離只覺得疲憊，她不願意再去想，再去回憶，再去憧憬什麼。她只想沉沉地，沉沉地永遠睡過去……陷入墨染般的黑暗中，即使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莫~離~……莫~離~……」莫離蹙了蹙眉頭，不安地在床上轉了個身，試圖將那飄渺的呼喚聲驅逐出睡夢。「莫~離~……莫~離~……」那呼喚聲似乎從遙遠的天邊穿透層層的黑暗，直抵莫離面前。夢境中墨染般的黑暗中彷彿漂浮著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陌生中透露出幾分熟悉。

    「鐺……鐺……」，紫紅色的馬頭鍾敲響了午夜兩點的鐘聲。床上的莫離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呼吸平穩而悠長。

    「懶蟲起床，懶蟲起床」清早六點，鬧鐘瘋狂的叫囂起來。莫離揉著發痛的太陽穴不情願地睜開了雙眼。下意識地起床，穿衣，洗漱。刷著牙，重複著這個做過上萬次的動作，莫離呆呆地望向鏡子中的人影，皮膚蒼白得彷彿一張劣質的白紙，黑色的長髮乾枯而蓬亂，像許久未經雨淋的樹枝椏；那雙也曾明亮有神的大眼睛不知從何時起變得迷濛而空洞；白色的牙膏泡沫順著嘴角滴落下來……莫離低頭漱了漱口，再次抬頭對上鏡中漆黑的雙眼，莫離的心臟突然猛地一顫，突然的悸痛彷彿在宣告著將有什麼會從她體內即刻破繭而出。然而，倏忽間一切又都歸為平靜，莫離懷疑，上一刻的悸痛不過是自己瞬間的錯覺罷了。

    費力地吞嚥下最後一口麵包後，公交車也及時地停在了站台前。莫離一手抓緊自己的提包，另一隻手用力在擁擠的人群中撲騰，還好擠了上去。雖然被人群擠得一動都不能動，莫離還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掙扎著擠到後面靠窗處，餘光中突然瞥見一隻瘦弱而充滿力量的手，正握在莫離身旁的扶手上。

    莫離微微側過頭，就看見了一道瘦長而單薄的身影。突然，身影的主人轉頭望向莫離的方向。猝不及防，對上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睛，那眼神看似平靜卻似乎又翻湧著無限情感，是淡漠還是哀傷？是渴望還是絕望？是隱忍還是不捨？是思念還是同情？莫離的心驀然一動。他們對視了一秒，兩秒，或許只是0.1秒，0.2秒後，男孩又自然地轉頭望向了窗外。莫離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從那如此短暫的一瞥中讀到那麼多的東西，她清楚地記得眼神中所有的情感變化，那短短的一瞬彷彿可以被放大成無限長而後被分割成無數個充滿變化的瞬間……

    莫離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認識這個男孩。說認識，是因為，將近一年了，莫離和他幾乎都是每天早上這個點兒來這個公交站台來等這輛公交車。自然無法避免偶爾的眼神交流。他總是先莫離一站下車。他穿著比較隨意，總提著公文包。他總喜歡站在後門邊的靠窗處，當然前提條件是如果能擠過去的話。通常他都會帶著耳機靜靜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顯然他的性格沉靜而內斂。每天早上莫離匆忙趕到車站，抓緊等車的間隙匆忙吞嚥下手中的麵包時，他都已經靜靜在那裡了，有時看文件，有時靜靜站著聽歌，莫離從他耳機中偶爾洩露的聲音中聽到過jimbrickman的鋼琴聲。

    說不認識，是因為他們雖然每天早上都要在一起度過最擁擠的那一個小時，但他們卻從未交談過一句。他們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工作，電話，但似乎也沒有彼此認識。然而卻也習慣了對方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在這個偌大的城市中，像莫離和男孩這樣在人海中苦苦掙扎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們明白他們是同一類人，身處最繁華最喧囂的城市，感受到的卻是最徹底的孤獨。不用交流，他們也明白彼此的生存狀態。他們無法給彼此安慰或者對未來的期許，但是或許他們能從對方的堅持中汲取到一絲向前的勇氣。所以，當莫離看到身旁熟悉的身影時，還是感受到一絲心安。

    除了早上公交上那個平常而又不太平常的眼神對視，莫離的忙碌的一天又毫無新意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