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8章 軟硬兼備 文 / 雲程
普通的青篷馬車上,那紅衣女子傲然而立,雖是作出嫁妝扮,但頭上卻沒有鳳冠珠飾,只見墨色長髮低低挽成髮髻,自成一派風致。
無論是嫁衣還是妝容,都是最簡單的樣子,卻越發顯出了五官的明麗來。挑唇時嘴角不自覺旋出的笑渦,配以如畫眉目,足以傾倒天下人心。
看到所有人呆滯凝望的目光,衛嵐不易察覺地朝蕭越揚了揚眉毛,換來對方眼底難得的一抹暖色。
所有人中最為驚訝顯然是紀氏,衛邯則困惑不解地看看這邊,又回頭看看靜靜擱置在路中央的花轎。看來,紀氏這次是瞞著他自作主張了,想想也是,早上統共半個時辰的工夫,若是還要向這位老學究解釋一番,說不定就會耽誤出門的工夫了。
一念及此,衛嵐不由得對衛邯生出點難得的同情來,這一次,他可是被紀氏結結實實地坑成了同謀,有嘴也說不清。不過衛嵐對他的同情實在有限,誰讓他偏偏要選這樣一位夫人,還因此置結髮妻於不顧。
雖然母親辭世時她還在襁褓中,但和兄長一樣,卻始終認為若不是衛邯和紀氏做的那樣無情,母親可能就不會病故。所謂抑鬱而亡,便是心情長期得不到紓解,於是百病皆來,生死皆是一念之差。
當衛嵐在燈紅酒綠的攙扶下走下馬車時,眸底已溢滿了冰冷。
空想了多年的報復,就要在此刻成為現實了。看著紀氏難看的臉色,她越發昂起了頭,緩步走到花轎前,抬手撩開了大紅的轎簾。
裡面的人顯然吃了一驚,但衛嵐沒有給她更多反應的機會,就抓住她的手腕硬是把她拉出了花轎。衛妤終究是小了兩歲,又遺傳了紀氏的身形,要比衛嵐嬌小許多,那套繁複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有些寬鬆。
被硬生生拖出花轎時,衛妤的衣擺被轎槓勾了一下,險些跌倒,雖然勉強保住了身體的平衡,但嫁衣已然被撕裂,頭上沉重的鳳冠也因為這一個踉蹌落了下來,順帶著扯亂了一頭烏髮,十分狼狽。
圍觀群眾雖對內情不明所以,但看到這種罕見的同時出現兩個新娘的場面,也是一片嘩然。
「這……是怎麼回事?」衛邯轉向了自己的夫人。
紀氏的臉色已然變得蒼白至極,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也只能咬牙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妾身……也不太清楚。」
衛嵐輕蔑一笑,這話,恐怕也只能騙騙無知群眾吧。
衛邯顯然也知道紀氏這話靠不住,但在大庭廣眾之下,他首先要顧及的還是顏面,於是便轉而向蕭越道:「王爺,讓花轎就這樣放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既然有人不想說,那麼便由我來說吧。」衛嵐上前一步,揚聲道。
衛邯身子一僵,轉過頭來對她怒目而視,眼神中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是要讓她閉上嘴,不要再添亂了。他的目光中帶了少許的不耐煩,還有一如既往的忽視。就是那種明明看著她,卻根本沒有把她的想法和立場放在心上的感覺。
這種眼神,在衛嵐的記憶中出現過無數次。她清楚地記得,有一次她拿了剛摘的花兒想要送給父親,卻被他不耐煩地趕到了一邊,幼小的她跌倒在花叢中,身上扎滿了玫瑰的花刺,但離她只有數步之遙的衛邯竟然完全沒有發覺。
雖然經歷這一切的,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是真正的自己,但跟隨記憶的畫面來體會這個異界少女的人生時,她已感同身受。
不管她是否願意承認,事實上,來自於兩個世界的衛嵐已經成了同一個人。在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要接受這個身份,和接受這具軀殼一樣。
但是,身份可以接受,經歷卻無法接受。前世裡如此渴望親情,卻被迫遭遇家破人亡的她,無法接受這種親人尚在,卻吝於給予半分溫暖的情況!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父親,無法接受他一貫的無視和輕蔑。
所以,迎著他責備的目光,她的嘴角輕輕揚起,那個笑容,冷得讓人心顫。
「今早梳妝時,我喝了母親大人端來的參湯後,就不知怎的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帶出了衛府,不過奇怪的是,」她冷厲目光直視紀氏,「府中非但沒有派人來找我,反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完成婚禮。」
她向前走了幾步,長長的紅色裙裾隨著她的步伐拖過地面,不知怎的竟有種異樣殘酷的美麗。
「我……」看著衛嵐停在自己面前,紀氏竟一時語塞。
要說什麼,說參湯不是她端過去的嗎?又有什麼意義,她身為衛家主母,早上自然應該在衛嵐房中,並在送她出門的時候替她披上遮面紅巾,怎麼可能說對發生的事都一無所知?
「嵐兒,這些事……」看到夫人受窘,衛邯忍不住出來打岔,然而他只說了幾個字,就被少女清冷的目光迫住,不由自主地收了聲。
衛嵐轉眸問道:「那麼父親大人你呢?」
衛邯眉頭擰緊,不解她話中之意:「我……怎樣?」
「連父親大人也什麼都不知道嗎?」她輕問出聲,嘴角仍噙著笑意一縷,眼角也是微微上揚的弧度,然而這樣完美的微笑儀容,卻不帶絲毫溫婉感覺,難掩眼底那灼灼眸光,似出鞘劍鋒,懾人心魄。
被她這樣柔中帶硬地逼問,衛邯自覺身為尊長的顏面受損,當下輕咳一聲作為掩飾,壓低了聲音道:「這些事情稍後再說。」說罷這一句,他便再度轉向晉王,完全不曾在意女兒陡然緊繃了少許的嘴角。
「稍後?」她的聲音拔高了少許,「稍後是什麼時候,我生死未卜之時,你們不思解救,歡歡喜喜地讓妹妹坐上花轎代嫁?」
「嵐兒,休得胡說!」不防這個女兒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直言,衛邯陡然發怒。
衛嵐雙眸微合,過了一瞬再睜開時,眼底已帶了盈盈水色,嘴角上揚的弧度染了幾分淒楚,足以打動人心。
「真的好羨慕妹妹啊,有了親生母親的教養,連帶著也有了父親的疼愛,倘若我的娘親仍在,今日我也不會……如此了……」她語聲漸低,卻足以讓周圍所有人都聽到。
女子似乎天生都是弱勢的一方,而美麗的容貌和優雅的舉止更能為這種弱勢增添別樣的美感。
看著她強壓淚意的隱忍模樣,所有人都忘記了前一刻她還粗魯地把衛妤拉下花轎的舉動,就連剛才她對父親不敬的言辭,也理所當然地被認為是遭受大難後的一時失態,根本不必遭受任何苛責。
自然的,站在她對立面的衛氏夫婦,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大奸大惡之輩,一個是偏寵親生女兒,苛待前夫人所留下的孩子,另一個就更可惡了,簡直枉為人父。人群中的議論聲簡直都壓不住了,側耳聽來都是指責衛邯枉讀聖賢書,不堪為父之語。
衛邯何曾站在這樣的境地被人指責過?臉上登時一陣白一陣紅,連嘴唇都哆嗦了起來。
面對著這樣的一個衛嵐,他陡然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天,這個女兒也曾這般珠淚盈盈地望著他,要求個公道。那之後發生了什麼?是了,在他「主持公道」後,她就變了一張臉孔,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差不多也是在那個時候,她還在飯桌上言辭尖刻,字字爭勝,連年長了她幾十歲的夫人都被她幾句話堵得氣悶半晌。當時紀氏也曾向他提及此事,他卻是同樣的不以為意,根本沒有深想。
初時他也有過震驚,然而終究是對這個女兒忽視得慣了,隔不多時便忘得一乾二淨,直到這一刻……前因後果諸般湧上心頭,讓他不得不對眼前的少女刮目相看。
若不是相處了十幾年,他幾乎都要懷疑,眼前這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兒了。
是他忽視她得太久了麼,所以從來都不曾知曉,她竟是這樣一個性情。
面對著這樣一個女兒,衛邯忽然覺得啞口無言。手肘上傳來了一點推力,他回過頭,看到紀氏焦急的目光,才漸漸醒悟過來,自己是有義務去結束眼下這個尷尬局面的。但是,面對衛嵐,他實在沒有半點信心去說服她不要再胡鬧下去了。
「殿下……此事實在太過突然,為了天家顏面著想,還是……先進府再行商議,殿下以為如何?」思來想去,衛邯還是要指望蕭越援手來收拾殘局。
只不過,他顯然把形勢想得太樂觀了。
「衛大人說的是,總不能一直耽擱在這裡,」蕭越終於開口,然而衛邯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聽得他繼續道:「只不過,本王的王府,並不是什麼閒雜人等都進得了。」
衛邯聞言面上一呆,還未想好如何作答,耳邊那個冰冷的聲音就再度響起:「本王不妨直說一句,莫說今日王妃已經脫身歸來,就算是她真的失蹤了,本王也斷然不許一個冒牌貨進門。」
蕭越略作停頓,語聲越發森寒:「你們應當慶幸,王妃是平安無事歸來的,若她傷著了一星半點,本王便要你滿門的腦袋來聊作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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