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離合 虞美人(五十六) 文 / 琉璃帝
良辰好景解風情,猶是春閨夢裡人
脈脈濃情別離苦,同心憂傷以終老
那是幾年前,正好是曹家和蘇州結緣鼎盛時期,家人曾多次到蘇州活動,結交社會名流。與江南文人詩酒相會,賞曲暢敘的可親風度大赦美景。可巧蘇州遠道相伴而來的昆曲戲班中的十二個女伶,就有其一小女極其標緻,雖年齡尚小,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裊裊婷婷,大有柔弱傾城之態,戲又唱得極好。一臉清秀的她拉著著家父曹頫的手,走進了冠冕堂皇的江寧織造府。她的義父蘇昆生是來給家中的李祖母,那位權勢顯赫、老態龍鍾的老祖宗唱戲曲的。
相隨在身邊陪伴的春兒走在長長的迴廊裡看著她一邊驚歎著原來曹家隨園是這麼美麗的地方啊,一邊對著家父曹頫撒嬌般地要求紅玉也想要住在這裡。家父曹頫又好笑又無奈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這時候,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絡繹不息的歡笑聲,她面帶稚氣的笑容轉過頭去,看見在不遠處的的嫩綠的草地上,幾個和她一般大小的女孩子正在踢著毽子,她一眼出奇就看見當中的是個穿白色祥雲繚繞衣袍的男孩,嬌嫩俏麗的臉龐微微掛著幾滴晶瑩的汗珠,一邊大聲歡快笑著,一邊嬌氣數著數。在綠樹掩映的早春三月的陽光之下,顯得更加鮮活生動。家父曹頫拉著她的手繼續向前走著,一轉眼高大聳立的樹木枝丫就遮蓋了她們的身影。她微微有些悵然有點羨慕了,那個女孩們相互踢來踢去的毽子做的好漂亮啊,義父蘇昆生從山間打來的雉雞也沒有這麼鮮亮的羽毛。也想要一直住在這裡。
到了家中的大堂,她不僅見到了慈祥安和的李祖母,還見到了康熙皇帝寵愛的孝誠仁皇后的妹妹平妃,這個據說是曹家經常往來的賢淑貌美的妃子娘娘。她在眾人的眼裡是個溫婉如水的女子,生的很柔美,她暗自比較起眼前的這位娘娘與娘親還有義母來,覺得還是娘親更漂亮一些,實際上從小到大的她還從來沒有親眼見過象娘親那麼美麗的女子,義母也生的很嬌俏,但是比起娘親來還是略略差了那麼一點兒,不過比眼前這個平妃娘娘還是強了那麼一點兒的。
她在這出神尋思比較著,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蛋從平妃身後探出,一對明晃晃的大眼睛,這是剛才在花園裡見到的那個穿白色祥雲繚繞衣袍的小男孩。後來紅玉才知道他就是平妃親認的乾兒子,康熙皇帝的第十六公主馬恭人與家父曹頫的親生兒子曹天祐。
聽聞平妃的頑疾是早年留下來的病,時不時復發的,康熙皇帝認為江南是個好養生之地,欲安頓在此調息養病,家父曹頫身為皇上親信心腹,受寵隆恩,也覺得頗為棘手,為了醫治方便,不說二話很快接來平妃為她在江寧織造府隨園中找了間碧瓦朱甍的房子暫時住了下來。
不久紅玉就和曹天祐日久漸漸熟悉了,曹天祐雖然貴為皇親國戚,卻從來沒有金枝玉葉那種嬌貴傲慢看不起外人的脾氣,性子天真爛漫,調皮好動,然而曹家祖孫三代一直因康熙帝特寵而定為「專差久任」,自然家裡面也沒有那麼多繁雜的規矩禮節約束。兩人時常在一起玩樂遊戲。感情十分融洽,親密無間,無話不說。待平妃的病痊癒了,紅玉因需要學藝深造要跟隨義父蘇昆生離開一段時日,已經成為好友的倆人都有些戀戀不捨。
平妃憐憫倆人往昔舊情念,對自己也很是照顧,為了感恩戴德。見狀便提議紅玉留下來相隨在天祐身邊,正好曹天祐今年剛滿九歲,依家裡的規矩正該找一位伴讀了。於是紅玉便留在了家裡,跟這個淘氣聰明的男孩相伴。隨後幾年始終得到了特別優渥的照顧和寵遇,皇上浩蕩洪恩享盡了榮華依舊,所以天祐自然是江寧織造府裡的天之驕子,過著錦衣玉食、富貴溫柔的生活。他繼承了祖父曹寅的文才藝事,琴棋書畫件件皆能,詩詞曲斌無所不精。自從有了內慧外秀、楚楚動人、惹人憐愛、多愁善感的紅玉姑娘,天祐原本淘氣異常,天天逃學。如要安心讀書,必得倆個女兒陪著,方能認得字,心上也明白。倆人從此朝夕相處白日黑夜裡刻苦讀書,心靈相通,互為紅顏知己。就連祖父曹寅遺下的「楝亭藏書」有十多萬卷都已經能靜下心來研讀,經、史、子、集樣樣都有,從《詩經》、《楚辭》到《春秋》、《史記》,從漢賦唐詩到宋詞元曲,他都勤奮地熟讀飽覽。
雖說曹家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完全是康熙皇帝的特殊寵信造成的。依仗著皇恩祖德而一帆風順。但到康熙皇帝逝去,家境就發生了根本變化。因九個皇子在皇室內部激烈的政治鬥爭進行了凶殘的迫害,凡是與允祀、允禟有瓜葛的人也都遭到撤職、監禁等處置。自然天祐的家庭極其親戚,在這場政治風雲中受到了慘重的打擊。就連遠在蘇州織造府天祐的表妹家都一起受到了連累,從那時起富裕的生活跌落至深谷一蹶不振。作為南方眾多鹽商進貢靠山之一的曹家亡了家,包括李家在內的眾多聯絡有親的四大織造家族都被撤職查辦。
若不是曹家有心款待皇恩無意拖欠公款,顯擺聲勢煊赫的大家庭對衣食住行都非常講究,生活上豪華闊綽,靡費驚人。也不會淪為歸還彌補不了巨額開銷,造成了曹家大量的虧空,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一夕之間,屬於我們這些皇親貴族的世界完全的顛倒了,甚至來不及作出任何選擇,事實上我們也沒有選擇的機會,或者所有家中的財產全部充入國庫,或者革職查辦,入了牢獄。或者下人流落街頭。我們所能夠做的只不過是靜靜等待命運或者殘忍,或者相對溫和的安排而已。
往昔家園中竹林如雲,有山有水,樓閣參差,陳設精美。心曠神怡的生活乃是自然不在話下,太多的人情世故,轉面炎涼。不知人世冷暖的春兒不僅親身經歷過曹家的盛世繁華,還親眼目睹曹家衰亡敗落的全部觀景。心中只覺得瑟瑟如秋風,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寂寥。
春兒迷茫失落看著病怏怏的我毫無一絲多餘的力氣躺在床榻上,明白從一個金枝玉葉不諳世事的大家閨秀到家破人忙遭遇的痛苦已經把我壓垮了,尤其是她的貼身侍婢婉柔在被負罪進京的路上就心裡受不了折磨病逝了,更讓全家人失去了最後一個堅持活下去的依靠。
也許我常常在想,若不是因為機緣巧合入了宮中了女狀元作了女官,當了公主、格格的陪讀,做了准皇貴妃。恐怕未必能活到現在。
入了宮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好,在這個各方實力盤根錯節的後宮裡,作為亡家女子的我是最無依仗、身份低微的一個。一同進宮的幾位女子,比較得寵的幾個,比我大一歲的頤常在方才入宮不到幾日的時候失足落水身亡,安貴人小產身亡,還有一位高常在因為言語不慎,觸怒熹貴妃而被打入冷宮,不久也死掉了。剩下的幾人,都是在小心翼翼謹慎恐慌中度日。對她們來說,皇帝的寵愛與其說是恩德,不如說是催命符。
作主子的尚且如此,何況像我這樣作為替代包衣被帶進宮裡來的漢族女子呢。至少我就知道一個,先帝順治身邊的董鄂妃也是包衣身份,原本在江南作為藝妓的時候是何等的風光耀目,因為被皇上長期癡情臨幸到了難捨難分的地步,不久就被無情地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