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離合 念奴嬌(二十八) 文 / 琉璃帝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留露
魂隨君去終不悔,綿綿相思為君苦
「我獨自一人自己回宮就好,不必再勞煩四阿哥了。()」身上還夾雜著他憶苦憂思的餘香,每一次均勻平緩地呼吸都讓我心照不宣。只可惜與他無緣無分,若是再被他抱著回去,且不說被別人看到了會怎麼想,單是我自己也會心懷愧疚啊。
弘歷聽我說的話淡淡惘然,似含了一縷似乎歡喜似乎神傷的輕愁。然而也是那麼淡淡一抹,彷彿是晨起時未見陽光前的稀薄霧氣,他傷神道:「香玉妹妹,你知道我為何獨自來此宮彈奏樂曲?原來在宮裡的每一個孤獨夜下,都是孝敬憲皇后陪著我過的。兩個人安安靜靜賞析月色美景,喝一會兒茶、說一會兒話。或者,是我彈『高山流水』,皇后吹『瀟湘水雲』,如此情投意合合奏一曲,雖不是孝敬憲皇后的親子,但情亦如親生。就這樣靜靜看著彼此心裡很好很舒緩的。只是孝敬憲皇后已仙逝,只餘留我這個孤苦的未亡人還殘喘苟活在彷徨世間。不知孝敬憲皇額娘在九泉,是否因為沒有我的陪伴而心生寂寞?」
我知道弘歷一心對先帝之死難以忘懷,停住腳步轉身笑著安慰道:「弘歷哥回憶起自己的童年,童年時的孤獨。就算是現在正處花樣年華的我們,也曾感受過這種孤獨、無助。若不是孝敬憲皇后無私的愛喚醒了你心中已久的冷漠,也許還一直沉迷於自我的世界裡。你渴望歡樂。我也渴望歡樂,到頭來卻是淚水劃過面頰的悲傷;你和我都渴望自己擁有自由的幸福,到頭來卻是無人陪伴的孤寂。有你剛才的良心好語,我想孝敬憲皇后對你長期的關愛是值得了。一切宛如破碎的桂花就這樣印滿了重重疊疊的生命的影跡,那麼沉厚,那麼綽約,卻那麼美麗。而你得到孝敬憲皇后的真摯無私的愛,自然心中也盼望身邊曾經給予過的人既然孝敬憲皇后離世之後仍能好好活著,雖然在皇親之家失去了原本快活的自由,只要學會活得安心愉悅才是。」
我說完轉身就走,誰知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我便再次落入了弘歷的懷裡。低頭看到我慌張意亂害羞的模樣,他挑了挑眉以顯滿臉無辜。
「若是你這貿然失禮的行為被侍衛看到,又會像剛才一樣引起一堆煩雜瑣碎。更何況已經快要宵禁了,若不及時回圓明園你怕是來不及了。」
弘歷輕柔把我抱在懷裡,只是望著遙遙烏黑的天際出神,良久,他悵悵歎息了一聲,淒然道:「若不是有我的堅強意念,只怕我這凋殘之心,早就隨孝敬憲皇后去了。」
我想了想,凝神道:「孝敬憲皇后既然因緣注定命薄,就請為了這自我頑強意志從苦悶孤寂解脫出來吧,也為了富察氏妹妹,好好活著。玉兒知道,若無孝敬憲皇后在,即便活得到什麼安樂,終究也會失意無趣終身的。」
還沒話落,彷彿是為了驗證我之前說過的話,還沒有把最想說的說出口,宵禁的鐘聲便響了起來。我頓時急了,連忙閉上嘴可憐兮兮地瞧著他。
弘歷心裡淡然長歎一口氣,深深望了我一眼,神色漸漸變得慈愛,柔聲道:「玉兒,天祐有你,是他最大的福氣了。」
我心口一跳,臉上熱熱的,於是和柔溫順,真心誠意道:「能遇見弘歷哥哥,也是玉兒最大的福氣。」
被我這樣的急中含蓄一笑神情逗得差點笑出聲來,弘歷脫掉風衣布將我渾身裹了個嚴實,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滿眼儘是關愛慈祥之色,腳尖點地箭一般竄了出去。
我在弘歷的懷裡眼見月上中天,時辰也不早了,此月兒色澤雖然清朗明秀,七星北斗亦是耀目閃亮如寶石。然而終究是上弦月,不足以照明路途,於是手裡提了一盞弘歷隨身攜帶小小的風燈慢慢騰空回去。
明月籠罩如輕蛋白的霧氣,宮路崎嶇,又多假山假石,弘歷和我也走得小心翼翼,偶爾聽見有什麼鳥兒眨眼間飛過去,「唧」地一聲遽然飛得老高,在空寂的山間十分嘹亮刺耳。
雖然在這條路上走得熟稔,也終究小心。可惜景仁宮與承乾宮宮路佈滿雜草亂木,天黑很難辨清方向,縱然弘歷全力飛奔,趕回到承乾宮的時候,殿門已經緊緊鎖上。
我見狀大驚失色,上前用盡全身之力推了推,大門輕微晃動了幾下發出吱嘎的聲響,在寂靜的黑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我退了兩步,頹然萎靡地坐在殿門前的石階上。宵禁不歸,明日被掌事宮女責罰是小,連累彩雲責罰跪上一夜事大!這麼寒凍的天氣,她怎麼禁受得住?
「別傷心,我讓執事太監幫你開門就是了。」見我欲哭無淚的臉面,弘歷頓時心裡便堵得難受。隨口好心安慰一句,他轉身便要去找人來開門。
看著弘歷一雙帶笑的眼睛,這樣熟悉而溫暖,我的心驟然安定下來,又驚又喜,撲入他懷中,道:「想不到你對我真好!但還是不要去,你會讓他人誤會的。」他是四阿哥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已是皇上指定婚配的女子。半夜三更不睡覺亂在宮中獨闖,最後勾搭了四阿哥回來叫門。這要是傳了出去,我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嘴上雖這樣說,可是就這麼在外面站上一夜也不合情理。前前後後左思右想片刻,我明亮的雙眼掃視迷茫停落在了那高高的院牆上面。
他靠近我,低聲在耳邊道:「你想要翻牆直入殿內?」
我臉上一紅,轉過頭啐道:「夜已深無人看守,不來又有什麼辦法可入殿內?再說了又有何人能知曉。」
弘歷一直笑著留意著我憨態可掬的一舉一動,見我忽然眼睛一亮跑到了高聳的院牆下面,立刻便猜出了我心裡冒然一試打算。唇角忍不住彎了起來,他雙手抱在胸前站在一邊,看我像只小猴子一樣連躥帶跳卻始終夠不到牆頭的笨拙遲鈍之樣,終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姿態,天亮了也過不去。」弘歷實在難以忍心看不下了,後退幾步猛然地加速向前衝去,接著輕巧蹬著牆壁竄起,雙手一撐便輕輕鬆鬆、穩穩當當地坐在了牆上。拍了拍粘在手上的灰塵,他彎下身子向我伸出手去。「抓緊我的手,我拉你上來。」
夜色朦朧中,高高在上的他如神衹般高貴俊美,我亦然看得如癡如醉,猶豫未決了一下顫顫抖抖地伸直胳膊抓住了他涼透全心的手。指間相觸那一瞬間,我的心跳再次失去了有規律的節奏。手上傳來他緊握的沁心溫度,身子隨即被他提了起來。
片刻飄飄然的懸空之後,我安然妥當地坐在了弘歷身邊。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瘋狂的舉動。低頭望向地面,我眩暈了一下急忙閉上了眼睛。
「別害怕,抓緊我的手就好,這就放你下去。」我頃刻間淒涼黯淡的臉色洩露了我從來沒有的恐懼,弘歷沒有多說,調整了一下姿勢之後對我低聲道。見我緊緊閉著眼睛點了點頭,這才抓著我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腳尖終於踩在了熟悉的地面,我如釋重負地睜開了眼,一陣膽戰心驚全身早已經冷汗潺潺。抬起頭望上去想要和弘歷道謝,卻發現他已經不見了蹤影。接著眼前一晃,一團軟綿的東西從牆外飛了進來。我下意識伸手接住,這才發現是方才慌亂踩碎的那枝桂花和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