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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晴圓缺 芳心苦〔六十九) 文 / 琉璃帝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春兒扯扯我的衣服,笑而不語地說道:「你看似為著熹貴妃,要顯顯她的蓮瓣。()」我點頭。撲哧一笑,春兒又在我身旁說道:「焉知她不是為著你?」我輕輕笑道:「不像。」春兒又低低的叫道:「香玉娘娘,那《天仙配》有什麼好看,汝盡望著那幾對燈。」我回轉臉來,卻與那貴少婦相對,見那貴少婦還在竹簾窗內看我,頗覺不好意思。

    一會兒馬車才繼而開動,我見那車沿下,掛了一個小洋燈,畫著兩個如意,一面寫著四個小字是:永和錢寧。後頭又是一輛。

    也是一個貴少婦,卻生得冷艷,堆滿了一臉水粉,塗起粉來,雖然晚上,也看得是紫油油的,打扮倒各樣的講究,還在裡頭抹巾障袖的做作,強作媚態。我看她燈籠上貼著一個」媚」字。開動車,接著過去了。倆人又逛了幾處,街道又窄小起來。春兒笑著對我道:「方纔這個貴少婦,那樣顧盼你,你也不回個情兒,倒只管看那舊紗燈,也難為情,至於那樣少婦,在其餘男子心裡,興許還足以當一盼。」

    我淡淡笑道:「我沒留心她,她也不曾看我,也許是物色你說不定。」

    倆人說說笑笑,又看了幾處燈。

    只見一群婦女,也是步行,結著隊亂撞過來。我和春兒看這婦人們有十幾個,有綢衣的,有布服的,油頭粉面,嘻嘻笑笑,兩袖如狂蝶穿花,一身如驚蛇出草。他也不顧人好讓不好讓,直擁過來。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約有三里路,過了長安街,到怡和園門口下了車。只見一帶都是碎岩石砌成的虎皮園牆,園門口是綢子紮成的五綵牌坊,只空出見方九尺「怡和園」三個大字。下掛著幾盞一串八行五色畫花琉璃燈。進了園門,屋內八扇油綠灑金的屏門。靠門一張八仙桌,圍著幾個人,在那裡寫燈虎字條。旁邊一張紅木凳,整齊擺放些荷包茶蛋、糕點,及文房四寶,預備夜裡飲酒對詩。正中間頂篷上,懸著個五色彩綢百褶香雲蓋,下掛一盞葫蘆式樣玻璃燈。

    再進裡邊,卻是三面欄干,靠牆一個方亭子,塘上一盞扁方玻璃燈,上貼著許多字條,底下圍著一簇,約有二十餘長。走上亭子台階,卻巳看見迎面寫著八個燈謎。我和春兒將要看時,只見怡和園的家人上來請安,說:「香玉才人何不到裡邊逛逛?」

    我即問他主人,那人說道:「我們老爺在外赴席未回,只有王夫人在家。」我拱手道:「我和春兒先猜這幾個燈謎,再進去不遲。」於是同看第一個是:「火樹銀花百尺樓,過街鷹架搭沙篙」,下注《燈市竹枝詞》一句。春兒正在思索,只聽得我順口道:「這可是月明簾後燈籠錦,字字光輝寫鳳毛也?」春兒半解道:「只怕是的。」再看第二個是:「幾處商燈掛粉牆,人人癡立暗思量。」下注《無題》一句。我笑著說道:「這個真是『秀才風味真堪笑,贈彩無非紙半張』。」春兒看了看另一燈謎道:「那第四個『猜殘燈謎無人解,何處憑添兩鬢絲』打一動物的準是『老虎』字。」我繼而笑了笑,道:「這第七個『紅妝凝嬌珠簾後,奉旨白衣煙雨樓。』兩句打古人名的,想是『柳永』。」春兒樂道:「不錯。」我道:「我們去和那出迷的人說罷。」春兒道:「我倆索性把那四個也打完了,再說不遲。那第二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打成語一句。必是『風平浪靜』。」子玉道:「那首七律打古樂府八題的,第一聯『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準是《白頭吟》與漢樂府《楚調曲》調名」我看了看道:「第二聯下旬『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思念故鄉,鬱鬱纍纍。』是《悲歌》,那上句『平陵東,松柏桐,不知何人劫義公。』不知是什麼?」

    春兒道:「或者是《平陵東》。那第三聯是『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

    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必是《北朝民歌》、《木蘭辭》。」我道:「第七句『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不消說是《孔雀東南飛》了。」

    春兒道:「末句『怕見春歸,枝上柳綿飛。靜掩香閨,簾外曉鶯啼。』,大約是《碧玉簫》。就是第五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打《詩經》一句,及第八條『今夕何年邀明月』打《唐詩》一句,猜不著。」正說著,只聽得有人問道:「桂花飄香之年,可是『祭拜十二花神之年』?」園門口的人回說不是。文澤道:「不要給人搶去了,我們去報罷。」

    大家走下亭子。我道:「那首《詩經》的,我已想著了,必是『螓首蛾眉』。」春兒想了想道:「很是。這句實在虧你想。」

    我認真想著道:「那打唐詩一句的,不要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春兒道:「姑且說一說試試。」我和春兒到園門口,一個個說去,裡頭都答應了「是」,就是末後一個沒有猜著。我胡說道:「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裡頭也答應了「是」。只見一人又拿了一盞燈出來,將先掛的那盞燈換下。見屏門後頭走了出一個人來,我見他有十幾來歲,生得眉清目秀,氣體高華,穿得一身雅淡衣服,閒閑雅雅的過來。

    見眾人一齊迎上前來,稱呼他為研齋先生。研齋先生與我倆見了禮,又向我作了個揖,我連忙還禮。

    頤和園的管家簫和即對我說道:「這位是張廷玉大人,是當今無雙士。香玉才人想必沒有會過?」張廷玉謙虛道:「今日承蒙香玉才人賞識,實為萬幸」便請我二人進內,我恭敬道:「今晚便服,未免不恭,容另日專誠晉謁罷!」

    張廷玉笑道:「香玉才人,當今名士,不應瑣瑣及此。況主人也不在家,我輩聊以聚談,切勿拘以禮節。」我難以固辭,只得同著走出亭子,兩旁卻是十步一盞的地燈,照見一塊平坦空地,迎面不遠,就是很高的峭壁了。峭壁之下,一帶雕窗細格的五間卷棚、簷下掛著一色的二十多盞西域香蓮洋琉璃燈。

    張廷玉讓進屋內,分賓主坐下。與其餘大人都是有過一面之緣,單與我敘了些傾心仰慕的話。我見他出言有體,舉止不凡,也知道是個名士,便也頗為浹洽。談了一會,用過了茶,有書僮從裡間出來,送出一分一分的燈謎彩來,擺在桌上,是些湖筆,徽墨、端硯、雅扇之類,惟有我所猜的」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的彩最重,是古錦囊裡的古沉香瑤琴一張。我見琴忽忽如有所思,因見彩禮過重,與張廷玉等再三推卻。鄂爾泰問道:「這琴是香玉才人猜著的麼?」我惠心一笑說道:「是小女子胡猜的,斷不敢當此厚贈。」鄂爾泰道:「這是園主人為香玉才人而設,另有深意,幸勿見卻。琴後尚須鐫銘,俟鐫好再行送上。」說畢便令小廝,仍將瑤琴抱了進去。其餘彩禮,交給各跟隨收存。原來琴言因制燈謎時,喜誦「桂子月中落,」這一聯,怡和園主人隨曾囑鄂爾泰,以詞意為琴言寫圖,所以這燈謎即以琴作彩,原是於遊戲之中,寓作合情合理之意。非但我不知怡和園為何人何意,就是在此就坐的大人也未能悉。大家問時,張廷玉不即說明,答以久後必知。

    閒談了一回,春兒說起都中值此夜市燈時節,可惜音律來相伴,殊為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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