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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二章 歃血之誓 文 / 雪小朵

    沉朱醒來後,著實被眼前的陣仗驚呆了。房間著實算不上小,卻滿滿當當擠得都是人。從氣味判斷,竟都是崆峒的人。

    撐在床邊的紫衣女子自瞌睡中醒來,神色一喜:「阿朱?」

    不等她開口,就聽到一個粗獷的嗓子:「帝君醒了?都給本將軍讓開!」就見一名男子扒開眾神將,勇猛地擠到最前頭,臉上滿是驚喜交加的淚水,「帝君你醒了!你可嚇死臣了,疼不疼?要不要喝水?臣讓人熬了十全大補湯,快來人,給老子把湯搬上來!」

    沉朱將那張生了絡腮鬍子的臉望了一會兒,偏頭道了兩個字:「你誰?」

    崇冥將軍閃了下腰,有些悲憤交加:「帝君你忘了嗎,小時候臣還抱過你,你上樹掏鳥蛋的時候還是臣給你搬的梯子,你八百歲那年玩兒火不小心把墨珩上神的寢殿燒了,還是臣幫你求的情啊……」

    沉朱從那絡腮鬍子底下勉強辨出男子容貌,卻被他的大嗓門吼得頭疼,簡短道:「出去。」

    兩名神將迅速上前,將石化的崇冥將軍架住,對沉朱道:「帝君既然平安醒來,臣等就先行在門外等候。」說罷,一眾神將就呼啦啦地退到了門外,不得不說,他們消失得迅速而整齊,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被拖到門外扔下的將軍如蘑菇一般蹲在地上,週身的低氣壓讓人難以接近。一名神將咳了聲,試著勸道:「幾百年不見,帝君認不出來將軍也很正常,請不要太難過。」

    另一名神將一臉正直:「將軍放心,帝君沒有認出將軍,絕對不是因為將軍的相貌,將軍近些年雖然不修邊幅了些,嚇壞了不少小朋友,可是請將軍重拾信心,鬍子刮掉還是英俊的將軍。」

    崇冥將軍憤而起身:「你小子剛剛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了吧!」

    房間裡,沉朱被紫月扶起,靠在軟枕上,問她:「說吧,你怎會在這裡?」

    紫月簡短道:「我與東方途經此處,偶然遇到慕清讓,得知你有難,就前來為你兩肋插個刀。」

    沉朱默了默:「原來如此。」又問她,「清讓呢?」

    紫月彎了眼睛:「醒來找的第一個人竟是那傢伙嗎。話說,你與他何時這般熟了。我都與他認識這麼多年了,都還連名帶姓地喚他,你倒好,叫得這般親熱。」

    沉朱一本正經道:「別開玩笑。我找他自是有事交代他。」

    紫月將被子為她往上拉一拉,道:「放心,你來人界的目的他已盡數告訴我,我讓東方隨他去辦了。天羅陣崩塌之時,大部分的靈魄隨著陣法消亡,可也剩下幾隻強大的被我收了回來,只要能找到他們的殼子,就不愁沒有辦法。」

    沉朱這才鬆了口氣,好歹是妖君,靈魄應當不會那麼容易消散,只是,承諾為小狐狸找的土地神祇怕凶多吉少……

    「對了,白澤……」

    話未問完,就感覺到一抹熟悉的氣息來到門外,隔著門板傳來守在那裡的神將畢恭畢敬的聲音:「見、見過白澤上神!」

    沉朱微微怔了一下。那抹氣息的確是白澤不錯,可是,自他身上散發出的神力比之白澤卻不知要渾厚了多少。就算是隔著房門,也能感受到那壓倒一切的力量。

    那是,上神的力量。

    擁有這般強大的力量,正常的神絕不會絲毫也不加遮掩。來者若不是傲慢到極致,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他剛剛升為上神不久,還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身上的神力。

    沉朱屏住呼吸,直到一名男子跨入房間,繞過隔簾,行到她的面前。

    碧眸白髮,額間有火焰狀的神紋,身材高大而勻稱,大概是因為衣服不夠合身,所以乾脆將兩邊的衣袖都撕了下來,從那露在外面的手臂,可以直觀地看出這副軀體內蘊含的強大力量。

    眼前的這位如冰山一般難以接近的神君,當真就是白澤嗎……

    不過是換了副皮囊,給人的感覺竟然會如此不一樣。

    沉朱自被窩離開,朝他伸出雙手,男子行至床邊單膝跪下,仰視她:「沉朱,吾是白澤。」

    她的雙手落到他的臉上,與他對視片刻之後,開始對他的臉上下其手。無論她動作如何誇張,那張俊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沉朱折騰一番之後,認真地問道:「白澤,你的臉為何長癱了?」

    立在旁邊的紫月面皮一扯,再看被少女蹂躪半晌的白澤,表情絲毫未變,他平靜應道:「是嗎。大概是歷劫之時哪裡出了狀況。」

    紫月忍不住插嘴:「有人說你面癱你竟然平靜地接受了,這樣真的好嗎?」

    白澤扭頭看她:「其實,吾內心對沉朱方纔的說法……」想了想,道,「十分不爽。」

    紫月扶額:「原諒我並沒有看到你的不爽。」

    沉朱靠回軟枕上,神色沉靜:「白澤,你已升為上神,可以不對這世間任何人屈膝,若你願意,更不必仰視任何人。」玄眸如墨,眼神裡彷彿有種動人心魄的力量,「起來。」

    白澤卻保持著那個動作沒動,靜靜地看著她:「誠如你所言,吾可以不必仰視任何人。」望著她的眼睛,「可是這般仰視你,吾願意。」

    沉朱為他這句話怔在那裡。反應過來的時候,白澤已抬起手指放到口中。只見他以牙齒咬破指尖,將血緩緩塗於雙唇之上。待她意識到此舉的含義,卻已經來不及。

    白澤傾身過來,將染了血的雙唇覆在她唇上,不等她的知覺捕捉到唇上的溫度,他已迅速離開。

    與其說這是一個吻,倒不如說是一個儀式。

    白澤在神色愣怔的少女面前平靜開口:「上神白澤,在此歃血為誓,吾之神力,願為崆峒帝君沉朱所用,除非九州山崩,四海水竭,否則,不違此誓。」

    紫月為白澤的舉動驚在當場,她委實想不到白澤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片刻後,她緩緩勾唇,與其將神力用在天下蒼生身上,不如用在一人身上嗎?倒還真像是白澤會做的選擇。

    等到明玦覺醒,她一定要拿此事揶揄他一番,若他知道自己的坐騎就這樣被一個小丫頭拐走了,不知會作何感想。

    轉眸望向床上的少女,見她眼中的驚訝漸漸沉澱下來,緩緩化為深沉的墨色,原本蒼白的雙唇沾上了血色,再配上一副清麗的容顏,就連她這個女人都忍不住動了一下心。

    少女的眼中泛起溫和笑意:「白澤,你就這麼想留在本神身邊嗎?其實,本神原就沒有打算放你走。就算是天庭前來招安,本神也打算將你據為己有呢。」

    鳳止在隔簾後立了一會兒,將這一幕戲完整地看完,正陷在沉思中,就見紫月朝自己望來,他將眸中情緒完美地隱去,抬腳朝床邊走過去。

    沉朱看到他,忙抬起手將唇抹了抹,略有些尷尬地問他:「你什麼時候在那裡的,怎麼不吭一聲?」

    紫月極有眼色地拉上白澤,隨便找個理由遁了,鳳止則在床邊閒閒落座,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醒來後首先想到的人是慕清讓,第二想到的是白澤,本君倒是很想繼續等下去,看你什麼時候才會想起本君來。」

    這句話他說得輕描淡寫,臉上的表情亦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可是卻惹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忙往床內撤了撤,與他拉開一個安全距離,教育他:「你怎麼能偷聽人說話啊,這樣多不好。」轉移話題,「幫我倒杯水好不好?」

    他將她望了一眼,懶懶從身側的茶案上撈了茶杯,倒了杯水遞給她。

    她探身去接,手還未觸到茶杯,就見他收回去,勾唇:「過來。」

    她想了想,身子往後又撤了一些:「我不過去。」

    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你不過來,我可就過去了。」

    她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想了想他過來的後果,只得挪到他身邊,欲從他手中接過茶水,卻被他再次避開。

    他輕道:「我來。」說著,就伸手將她攬進了懷中。

    沉朱的身體略僵了僵,而後才慢慢放鬆,將自己的重量盡數交給他。

    他在將茶杯送到她嘴邊之前,突然道:「等一等。」修長手指將茶盞放下以後,轉而落至她的唇角,將她唇角殘留的血跡清理乾淨,才重新撈起茶杯。

    沉朱在他的幫助下喝了一盞茶,又往他懷中蹭了蹭,輕聲開口:「其實,我醒來後第一個想到的人,並非慕清讓。」唇角勾起一個輕微的弧度,「我好歹也是崆峒的帝君,可是睜開眼睛以後,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到你,我竟有些害怕。在紫月面前絕口不提你的名字,也只是在逞強罷了。鳳止,我怎能這般沒有出息……」

    鳳止聽到她的話,身子輕輕一顫,若不是在意她身上的傷,他幾乎想要立刻將她揉入懷中。他克制住那份衝動,捉起她的手,在蒼白細弱的手腕上輕輕摩挲,問她:「還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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