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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章 酒鬼 文 / 雪小朵

    回到問路的那家酒捨,沉朱隨意落座,要了一壺酒。女子見她去而復返,不免好奇:「客官方才問了土地廟的所在,怎地又折回來了?」

    土地廟距城中有十里左右,一個時辰別說是來回了,能夠走到就不錯了,而且,昨日下了場雨,林中道路泥濘,這少年如果前去,鞋底不可能一點泥濘都沒有。

    對方將頭上斗笠摘下,放在桌上:「問那麼多做什麼,上酒吧。」

    斗笠下的竟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她不禁更為驚奇,一個外地姑娘,帶著一頭白虎大搖大擺地進城,委實古怪得很——話說回來,那只同她在一起的老虎呢?

    此時的白澤,正帶著小狐狸在方圓百里內的山中打聽消息,妖君在此地失蹤,土地神也不見蹤影,這兩樁事若有聯繫,此地的山精野怪中興許有知道內情的。

    沉朱返回城中,則是覺得城中瀰漫著一股古怪的氣息,她必須去確認了才可放心。

    酒捨之中,女子見她態度冷淡,就沒再多問,張羅著備酒去了。

    大概不是喝酒的時辰,沉朱進來的時候,酒捨中就只有一個客人,那客人已經醉倒在桌上,酒水打翻在地他都沒有反應,口中還唸唸有詞,整個人潦倒至極。

    正對著那個爛醉的客人蹙眉頭,就聽提了酒壺過來的女子開口:「你不要理他,好幾個月了,日日如此。」一邊將熱好的酒和酒盞放下,一邊感慨,「別看他現在這樣,從前可也有風光的時候,不信姑娘儘管去問,城裡的姑娘哪一個沒思慕過傅家公子?」

    沉朱又看了一眼那個醉漢,努力從他身上找到信服的理由,卻以失敗告終,可是看那女子臉上的表情,就知她也曾是思慕過此人的女子的一員,不好打擊她,只好挑了個問題問她:「那他是如何變成現在這樣的?」

    她才不在乎一個醉鬼如何淪落至此,只是一會兒還有事要打聽,此時倒也有必要先同這個人類女子套套近乎。

    女子似是回憶到了他往昔風光的時候:「他呀,本是世家公子,人生得好看,又有才情,可是幾年前的一場大火,把他的家人全燒死了不說,還砸斷了他一條腿,財產當然不剩什麼,就連相好都跟別人跑了。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倒霉的人?」

    沉朱聽後點頭:「唔,的確很倒霉。」司命給他寫命格的時候,可能心情不大好。

    醉倒在酒桌上的男子卻突然開口:「阿捨,你又在同人亂嚼舌頭。我這麼倒霉,你很幸災樂禍嗎?」

    他抬起頭,凌亂的長髮下,竟是一張極為俊秀的臉。

    被他稱為阿捨的女子拿著抹布過去,換上嫌棄的表情:「換做從前,誰敢當著傅公子的面嚼舌頭?可是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當自己是從前那個傅公子嗎」

    男子冷笑一聲:「呵,女人可真會翻臉無情。風光的時候,一個個把自己往我的床上送,現在呢?」冷哼一聲,「我就不信你們還睡得下去。」

    這句浮浪的醉話聽得阿捨臉一紅,方纔還同沉朱說他的好話,此刻卻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好好好,你既如此覺得,那老娘今日就同你算一算賬,叫你看看什麼是薄情寡義。」

    把抹布往桌上一扔,繞去櫃檯翻出了賬本,扔在他懷中:「你看看,你已欠下了多少銀子?付得起就拿錢來,付不起老娘就拉你去見官!」

    男子出言更加荒唐:「不就是酒錢嗎,這有何難。」撕扯自己的衣服,露出清瘦漂亮的鎖骨,可說出的話卻不堪入耳,「前幾日見女子當街賣身葬父,今日我也無妨效仿一次,賣身抵這頓酒錢。」

    阿捨驚呼一聲:「傅淵,你還要不要臉,你以為你現在這樣還有當年的行情嗎,我阿捨既不願高攀,也不願屈就,不還錢就給我走人!」說著就要把他往外轟。

    沉朱總算看不下去,開口解圍:「他的酒錢我替他付了。」再不打斷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問正經事。

    傅淵應聲望去,目光在沉朱的面上停了停,忽然輕笑出聲:「你看,還是有人願意為我出錢的,看來我不必屈就自己賣身於你了。」

    沉朱的眼角跳了跳,阿捨登時一副咬碎牙的模樣:「不就是跑了個女人嗎,你怎至於把自己糟踐成這樣?那柳姑娘與他那個相好至今下落不明,說不定早就曝屍荒野了,這樣的報應還不夠你解氣?」

    傅淵的身子重重一晃,不知是因為當壚女提到了他的相好,還是因為酒力上頭的緣故。

    沉朱一聽到下落不明四字,立刻起身:「你說什麼?」

    阿捨像是要報復男子方纔的出言不遜般,語氣中帶著挑釁的味道:「傅公子的那個相好,本是京城的名妓,可是傅家出了意外之後,她就跟慕家的公子好了,俗話說人往高處走,姑娘家想攀個高枝還不許了啊。」

    沉朱打斷她的滔滔不絕,道:「下落不明是怎麼回事?」

    「那還得先說慕家公子,他也是個少見的奇葩,平日裡不好好讀書考功名,專對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感興趣,一度鬧著要上紫華山修仙,慕家為了留住這個兒子啊,也算是操碎了心,這些年好容易消停些,他卻愛上一個青樓名妓。慕家自然不會讓一個身份不清不白的女子進門,鬧得正凶的時候,二人雙雙失蹤了。此事也不遠,這不,才過去半個月。」

    又是一個失蹤案,卻是最近發生的事。

    沉朱問:「敢問慕家在什麼地方?」

    阿捨見她神情嚴肅,立刻將地址詳細告知她,就見她撂下一錠銀子,將斗笠重新戴回頭上,示意

    了一下晃晃悠悠立在過道上的傅淵:「他的賬也一併清了,若他下次再出言不遜,直接將他趕出去就是。」

    見她出手闊綽,阿捨忙道:「姑娘這就走了?不嘗一嘗我釀的桃花酒?」

    沉朱道:「不了。告辭。」她急著去慕員外家確認情況,誰料,那個醉醺醺的男子竟也提腳跟了上來,不由頓住,蹙眉,「你跟著我做什麼?」

    一回頭,就撞見他帶著醉意的雙眸,風流的桃花眼,讓她呼吸一滯,連他動作輕浮地摟上自己的肩膀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湊至她耳邊,聲音低沉沙啞,說出的話卻十分刺耳:「銀子都付過了,我又怎能白白領你的情。」一開口就酒氣熏天,「走吧,去找個住的地方,我們把這筆賬清了……」

    阿捨立刻感受到被傅淵攬住的少女身上的殺氣,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忍不住為傅淵解圍:「他這人嘴就這樣,平日裡更混賬的話都說過,其實心眼兒不壞,姑娘不要跟他一般……」

    見識二字還未說完,就聽到「卡嚓」兩聲,一聲哀嚎同時響起,驚落了房樑上的積灰。

    被少女卸掉一條手臂的男子疼得整張臉慘白一片:「你……」剛說了一個字,就疼得抽一口氣。

    沉朱將他按在酒桌上,眼眸微涼:「下次再讓我聽到這種污言穢語,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聲音不大,語氣也並沒有多麼狠戾,可就是給人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

    阿捨呆在那裡,委實沒有料到這樣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竟有輕易卸掉一個健壯男子手臂的力氣,她還愣著,對方就撂下傅淵揚長而去。

    傅淵抽了幾口氣之後,狼狽地從酒桌上爬起,跌跌撞撞往門外追去:「給……給我回來。」

    該死的女人,下手也太狠了。

    出了酒捨的沉朱委實沒有料到,對方竟會死皮賴臉地追出來。街上行人如織,他一個大男人拖著一條斷臂,披頭散髮地跟在她身後,左腿還略微有些不便,那光景本就有些不,他竟還口口聲聲說要她負責……

    他不嫌丟人,她卻忍不住為他臉紅。

    顯然,他在此地的知名度很高,一路上都聽人議論:「咦,那個不是傅公子嗎?有些日子不見,怎混成了這副德行。」

    「自打那場意外之後,他連睡覺都泡在酒缸裡,能不混成這樣嗎。」

    「聽說這些年,他一直靠女人接濟。這個女人受不了了,就把他趕到另一個女人那裡。好在他從前的女人很多。嘿嘿,咱尋常百姓還沒他這艷福呢。不過,最近好像沒有女人願意管他了……」

    「前面走的那個,難道也是想甩掉他的女人?嘖,也太狠心了。」

    「唉,本是世家子,誰曾想會有這樣的一日,從前玩兒女人,現在被女人玩兒。」

    「噓。此話可不好亂講。」

    沉朱的臉色越發不好看,這些話她聽了都覺得刺耳,更何況身後的男子。卻聽他一聲輕蔑的笑:「你聽,連路人都對你始亂終棄看不過去了。」

    沉朱忍無可忍,轉身:「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自尊心?」

    男子望著她:「自尊心?不認識。」沉朱眼皮一跳,聽他勾唇道,「你我素昧平生,卻肯為我付酒錢,承認吧,你就是看上我了。」

    沉朱恨不得一刀砍過去。腹誹了一句後,轉身疾行,本以為那酒鬼定然還會追上來,卻冷不防聽到倒地的動靜,忙頓下腳,轉身,就看到男子頭朝地栽倒在大街中央,凌亂的長髮把他的臉遮了一半,陽光落到他另外半張臉上。

    那半張臉白皙俊美,還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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