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V107 文 / 蘇紫苑
她的聲音,讓皇甫謐的心神一漾,幾乎是撲到她的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素手:「菀兒,你聽我說,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與她,我與她……」
孟菀開口問,他便有機會解釋,總比像上一遭那樣,她根本就不聽他說要來得好。
孟菀緩緩的抬眸:「怎樣?」
皇甫謐的眸子漸漸暗了下來:「那一日我喝醉了,醉得一塌糊塗,正巧她在書房,我把她當做了你,所以我與她……」
孟菀的眸子一緊,雖然一早便知曉,可是如今聽他親口說出來,心頭的痛,竟然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強烈。
她閉了閉眸子,深呼了一口氣,還容易才抑制住噴張欲出的情緒,冷笑了一聲:「將她當做我,這個解釋好,很好。」
心中千回百轉,念及那一日她在皇帝的床前徹夜未眠,只為替未歸的他盡孝道,可是他卻做出那樣的事來。
對上她的笑靨,皇甫謐一怔,面兒上,閃過了一絲的慌亂。
他寧願她罵他打他,可是就是不想她這樣的平靜,這樣無波無瀾的與他說話,讓皇甫謐覺得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雲泥之別……
皇甫謐的手緊了緊,死死的抓住孟菀的手,不住的道歉:「菀兒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一次我見你與皇甫逸交情匪淺,怒不可遏,便出去喝酒,我喝醉了,真的喝醉了……對不起,對不起……」
此時此刻,除了懺悔,他不知還能夠說什麼。
孟菀卻只是垂了垂眸子,語氣依舊緊緊的控制著,極力的波瀾不驚:「那你為何要瞞我?為何不對我說?」
雖然不知早日對她說她能不能夠承受,可是她只知道,如今這樣的情形,讓她有種幾欲崩潰的感覺。
她咬了咬唇,就聽皇甫謐的聲音似是從天邊傳來,他道:「就是怕你會不原諒我,所以才一直瞞著,若不是她有了身孕,我也不會……」
身孕……這兩個字,如同針扎一般的打在她的心上,她一直想要跟他有個孩子,他也是,可是成婚這麼久,卻一直未曾能夠,誰知,旁的女子竟然為她懷了身孕。
她忽然想笑了,被這樣的事實想要自嘲一番,虧她還那樣的信他,那一日他問的蹊蹺她也從未曾懷疑,可是他呢?
她真的就笑了,從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孟菀起身,攏了攏耳邊的髮絲,不知為何,隱隱覺得有些涼,涼的刺骨。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要怎麼辦?」她淡了淡聲音,極力讓語氣聽起來稀鬆平常,可是言語間的顫抖,還是洩露了心事。
皇甫謐明顯一愣,隨即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心裡很亂很亂,菀兒,我真的很亂……」
孟菀合了合眸子:「是啊,你應該很亂,所以我現在什麼也不說,只給你留一句話。」
她的脊背挺得僵直,目光直視著前方,眼前是明晃晃的一大片日頭,晃得她眼暈,她好不容易才收回了思緒,沉著嗓音道:「這兩日我會搬回衡王府去住,你且盡早的給我休書一封,那麼你我便從此恩斷義絕。」
她顫了顫步子,最後望了皇甫謐一眼,聲音低了一低:「我等你。」
皇甫謐一下子撲了過去,從背後將孟菀緊緊的抱住,他的手環在她的腰間,死死的纏住,像是生怕一鬆手,她便會從他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一般。
「菀兒不要走,不要走。」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帶著哀求,那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
孟菀閉上了眼,一滴晶瑩從眼角滑落,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他在她的耳邊低喃,『儂既剪雲鬟,郎亦分絲發。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曾經那樣的海誓山盟,似是還在耳畔迴響,如今想來,卻多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他的心未變,他的人卻已經被旁人染指,她不能接受!
孟菀勾笑,笑的卻不達眼底:「皇上,我曾經說過,這一生,只想一生一世一雙人,與旁的女子共事一夫,抱歉,我做不到。」
一點一點掰開他的手指,可是剛鬆開一個,他便再度環住,口中不住的哀求:「菀兒,求你,不要離開我,你說,你想我怎麼,只要你說,我便答應。」
「放手。」孟菀掙脫不開,只好站住了身子,任由他拉扯著,她卻不回頭,也不看他,只是淡淡的開口:「殿下,請你放手!」
「我不會讓你走的。」皇甫謐忽然發起狠來,望著孟菀的背影,只覺得兩人之間似是隔了千溝萬壑,此時此刻他一心想的,便是如何留住孟菀,什麼風度都顧不得了,緊緊的抓住她的手腕,似是要將她揉進骨子裡。
他反轉過她的身子來,強迫她望著他,他的眼中,帶了血絲,緊緊的凝在孟菀的身上:「那你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難道要我親手殺了我的孩子嗎?」
孟菀腳步一頓:「我不需要你做什麼,你要做的,只是讓我走。」
這話,讓皇甫謐一下子就崩潰了,他忽然就發起了狠來,語調兒也隨之陡然一揚:「沒錯,我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可是你呢?若不是你與皇甫逸曖昧不清,我又怎麼會出去喝酒,若不是喝醉了,又怎會與長平……」
此言一出,他與孟菀都是一愣,孟菀怎麼都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難以置信的盯著他半晌,忽然勾唇笑了起來:「這樣說來,倒是我的不是了,是我讓你喝酒,是我讓你與她一起。」
皇甫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菀兒,你不要這樣,是我說錯話了,你別介意。」他顫著聲音,作勢便要將她往懷中拉。
「那皇上說說看,我應該哪樣?」她巧笑著反問,明明隔得那樣近,可是卻像是中間隔了千山萬水,再也不能夠交匯。
兩人之間的距離,隨著這樣的對話,拉的越發的遠,皇甫謐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大手一探,把孟菀拉入了懷裡,「若是你走,我就讓孟家上上下下陪葬。」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像是寒冬臘月的冰,將孟菀整個人冰住,她忽然就落下了眼淚。
他與她之間,竟然走到了這樣的地步,竟然要用威脅,才能將她留住。
「好啊,如你所願,我留下來,但是你別指望我會原諒你!」
一句話,嘶吼著,撕心裂肺,皇甫謐本能的一僵,望著她,那般痛苦的模樣,忽然覺得,也許兩個人的情分,在這一刻,已經生生的撕裂開來,再也回不去了——
下午時分,絳雲閣內室,孟菀正伏在桌案上抄寫經書,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筆與紙的摩擦聲,沙沙作響。
暮詞站在她的背後,咬了咬唇,似是沉著良久,方才上前一步,輕聲道:「主子,殿下在外頭等了許久,您要不要見他一面?」
孟菀聽了動靜,略略抬頭,見是暮詞,復又低下了頭,仍是繼續著手裡的動作。
「暮詞,何為有為何為無為?」
暮詞稍稍一怔,自然聽懂了孟菀的意思,乾笑了兩聲,沒有再多言,只是小心翼翼的去了外殿。
皇甫謐坐在椅子上,一臉的沉寂。
暮詞又給他換了一盞茶,望著他陰沉的面色,有些不忍道:「皇上,小姐正在氣頭上,不想見您,不若您改日再來,不要等了吧!」」不要管我,你忙你的去,我會等到她想見我的那刻!「皇甫謐堅定的道。
暮詞臉上閃了無奈的神色,捧著冷茶在手中,轉眼望見候在院子裡的鄭公公,兩人對視一眼,眼中俱是無奈,只能轉身離去。
然低頭的瞬間,卻忽見祠堂外似是有一人影閃過,心下略略生疑,又看了一眼,卻哪裡還有什麼人。
心說莫不是自己看錯了,頓了頓腳步,方才進了屋子。
*
那一日之後,卻再也無人來到這裡,偌大的絳雲閣,只有孟菀暮詞以及幾個伺候的丫頭守著,日子平靜淡薄,波瀾不驚。
孟菀有時候也會自問,她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可是說到底,孟菀不怪他,只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他興許真的是喝醉了,興許真的將長平當做了她,可是每每想到他與旁的女子交|歡,還有了孩子,她便不可遏止的想要作嘔。
也許她確實不是大度之人,在感情這一方面,她要的是完美無瑕,無論是身還是心,都只能屬於彼此。
愛情這條路太窄,只容得下兩個人攜手同行,多一個,都只會讓所有人痛苦,若是如此,那她寧願選擇安穩度日。
*
傍晚忽然下起了雨,孟菀站在祠堂的門口,望著外頭傾盆的大雨,她伸出手來,接了一滴,那晶瑩的水珠晃了幾下,最後在她的掌心逗留,她怔怔瞧了良久。
暮詞從裡頭出來,見她站在風口上,忙拿了一件衣裳給她披上,柔聲道:「主子,外頭天涼,進裡屋吧!」
孟菀卻站著沒動,只是輕聲的問:「他又來了嗎?」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有些薄涼的意味,暮詞聽了,不由得眼眶兒一熱,竟然隱隱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小姐與皇上是怎樣走來這一路,她是看著的,誰知如今竟然會到了這步田地。
她沒有立場去說誰是誰非,畢竟那是兩個人的事,只是對自家小姐,她是打心眼兒裡疼惜的。
她點了點頭:「是啊,不過禮部侍郎來請他去商量立後一事,皇上便走了。」
立後二字落在孟菀的心上,她垂了垂眸子,良久,未曾再說出一句話來——
日子越發的波瀾不驚了起來,每日裡除了看書,便是與暮詞聊天,這樣的日子,倒也越發的靜謐無邊。
傍晚時分。
晚霞染紅了半邊天,暮色中的絳雲閣,明亮如岱樣的壯麗。蒼茫裡,微風搖曳著院中的樹枝,在晚霞的映照下,越發挺拔。婆娑的枝葉透著一抹斜陽的餘暉,斑駁的落在樹梢之上,一點點地墜落。
夕陽下,孟菀伏在案前翻著書,單薄的身影籠罩在夕陽下,週身沾染了一片的紅暈。
暮詞站在她的身後,不知道第幾次歎息:「主子,您已經寫了好幾個時辰,要不,先歇一歇,奴婢去傳膳可好?」
孟菀終於放下筆來,抬眼望了一眼天邊,竟然不知不覺已經這麼晚了。
「好啊,去傳膳吧。」她輕聲的說了一句。
暮詞依言而行,可是剛走到門口,便又折返了回來。
「小姐,小姐——」
暮詞的聲音聽起來那樣急,似是有天大的事一般,孟菀猛的站起身來,迎了出去:「怎麼了?」她問。
暮詞卻已經衝了進來,身後還有幾名侍衛模樣的人。
「主子,不好了,殿下帶人來了,在外頭搜了一通,不知道在找什麼,您快去瞧瞧吧。」
孟菀注意到了,暮詞用的是搜,她的語氣那樣的緊張,孟菀的心,稍事便一沉,不知為何,眼皮也跟著突突的跳了起來。
卻也來不及多想,拉上暮詞,兩人便急匆匆的去了前殿。
皇甫謐站在門口,聽到動靜緩緩的投過目光來,這是繼那那一日之後的頭一次見面,孟菀的腳步明顯一頓,在他的注視下,竟然隱隱有種不安生的感覺。
「你們這是……?」她飛快的望向了旁處,偌大的祠堂,便是一開口,聲音就不斷的迴響了起來,擲地有聲。
鄭公公正帶著幾個人在四處的搜著什麼,聽到孟菀的聲音紛紛的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可是皇甫謐卻仍是淡淡的望著,並未開口喊停。
「繼續找。」他的聲音緩緩的,帶了些涼意,與外頭的雨聲交相呼應,似乎也沾染了濕氣。
孟菀瞇起了眼:「到底是要找什麼?我這裡,應該沒有皇上的東西吧?」
皇甫謐又望了她一眼,眼底卻不復從前的柔情,甚至連一絲情誼都沒有,好像他瞧著的,便是一個陌生至極的人。
孟菀一怔,竟然張著口,卻一個字都再也說不出來。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兩人便靜靜的對視著,連呼吸都是清晰可鑒的,他不答她,索性她也不再開口詢問,便靜靜的等著,等著看他到底要找什麼。
忽然的,只見一個提著刀的侍衛從透雕漆畫上拿了一個笸籮下來,那是暮詞用來盛香料的地方,裡頭瓶瓶罐罐的都是日間給孟菀點的香,是她特地從從前的衡王府帶來的。
她忙上前了一步:「這不是你們要找的東西,裡頭的香料都是珍貴的很,你小心著些,可別打破了。」說著就要伸手去接。
那侍衛卻只是瞧了她一眼,便將笸籮雙手奉到了皇甫謐的跟前。
皇甫謐稍一垂眸,卻並不接,只是對著靜立一邊的胡太醫沉聲道:「你來看看,有沒有問題。」
胡太醫得令,躬身上前一步,接了那笸籮過來放在桌上,按著皇甫謐的吩咐,一瓶一瓶仔細的檢查了起來。
孟菀與暮詞對視了一眼。
這些香料有幾瓶是安神凝香,其餘的都是尋常的香料,還有一瓶皇甫逸給她治療臉上傷口的藥瓶,根本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可是皇甫謐的神色那樣鄭重,孟菀忽然就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殿下,找到了。」沉吟間,胡太醫舉著一個小瓶子上前,雙手奉到皇甫謐的跟前:「這是壽陽公主梅花香,裡頭確實有麝香的成分……」
對上皇甫謐黑沉的面色,胡太醫的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
麝香……
孟菀一滯,錯愕間,就聽皇甫謐的聲音陰陰沉沉的傳來:「孟菀,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連名帶姓的喚了她一聲,每一個字都咬牙切齒,聲音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孟菀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你這話什麼意思?」
皇甫謐猛的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子,孟菀的身子本就瘦弱,被他稍一用力,便拉直了跟前。
他的眸子裡泛著冷光,恨意,以及被掩埋其中的失望,「孟菀,你何時變得如此狠毒?因為氣憤,竟然要害我的孩子?」
「什麼?」孟菀一怔,眼中一閃而過一絲難以置信,「我傷害你的孩子?」
「不要裝糊塗了。」皇甫謐冷呵了一聲,順手就將握在手中的香料盒扔到了孟菀的跟前:「長平的宮裡被查出了有這種香料,而你這裡也有,若不是你下毒,還會有誰?」
下毒?
「你說我給長平下毒?」孟菀的眸子一閃,光芒迅速暗淡了下去。
「不要裝模作樣了。」皇甫謐厲聲的呵斥了一句,那模樣,活像要將孟菀生吞活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