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V84 文 / 蘇紫苑
孟菀驚呆了,望著那張熟悉到了骨子裡的臉龐一點點的消失在眼前,連同他的聲音一起,消散在風中,她猛的一聲驚呼:「不要——」
作勢便要從馬背上跳下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救他,救他!
身子卻被牢牢的禁錮住,皇甫逸緊繃著臉,也是一臉震驚的望著,然終究還是理智佔了上風,身後便是窮追而上的追兵,若是他與孟菀下馬,那麼他們二人也得死!
於是手刀一揚,朝著懷中掙扎的孟菀的脖頸用力一砍,孟菀便軟綿綿的倒在了他的懷中。
皇甫逸這才朝著懸崖下看了一眼,霧氣繚繞,深不見底,七哥就這樣掉下去,恐怕當真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拳頭緊握,心中哀痛,卻只能咬了咬牙,用力的扯緊馬韁,而後雙腿夾緊馬腹,一聲高呵,馬兒便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孟菀似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中,她與皇甫謐並肩走在無人的小徑之上。
週遭安靜無比,沒有什麼人,只有簌簌的風,還有隱約的落葉,悠悠然的飄落。
一切是那樣的美好,卻正在這個時候,手中卻忽然一空,扭頭去看,皇甫謐竟不知何時掙脫開了她的手來,站在幾丈開外靜靜的瞧著她,那神情是空洞的,不帶任何情緒的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由得心中一慌。
那是她不熟悉的神情,仿若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那不應該屬於皇甫謐,於是她快步的上前,想要看清楚,可是任憑她怎麼靠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依舊不變,她往前,他便後退,如此反覆了幾次,他的身影竟然消失在了眼前。
孟菀猛的坐起了身來。
入目的,是一間完全陌生的屋子,很大,卻也很空蕩,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她有些茫然的撫了撫額頭,環顧著屋內,蹙眉,這是哪裡?
門子被輕輕的推開,從外頭走進一個人來,顯然沒料到她已經醒了,皇甫逸明顯一愣,隨即快步上前:「你醒了!」
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歡快!
孟菀的眉心蹙的更緊了,看著皇甫逸俊逸的臉龐,與方才夢中的皇甫謐的臉龐重疊在一起,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來。
「皇甫謐呢?」
這一聲,讓皇甫逸臉色微微一變,卻沒應聲,只是將藥碗遞到她的跟前,而後道:「先把藥喝了,你的頭就不那麼痛了。」
孟菀卻沒伸手,昏倒前的那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她猛的抬起了頭:「我問你皇甫謐呢?」
皇甫逸的臉色明顯又難堪了三分,在孟菀怔忪的目光之中,他咬了咬牙:「抱歉,當時我能想到的就是將你帶走,否則以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
孟菀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來,只是呆愣愣的盯著皇甫逸,良久也沒發出一絲的聲音來。
皇甫逸見狀,不由得越發的擔心了,想要上前去安撫她,誰知孟菀卻忽然就從床榻上下來,連鞋子都未穿便往外走。
皇甫逸忙不迭的跟了上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她不管不顧,他卻不肯鬆手,幾番下來,她惱了,大喊:「放手,放開我!」
皇甫逸也知她受不了這個打擊,然他又何嘗不是,七哥就在自己的眼前摔下去,他卻連救他的能耐都沒有,他簡直已經難過到了極致。()
然這個時候,還不是難過的時候,眼前這個神情恍惚的女子比他還要難過,所以他只能鎮定,勉強維持著鎮定。
「你不能出去,皇后的人還在四處找我們,這個時候出去,只能是自尋死路。」
「放手,我讓你放手!」孟菀卻不管不顧,幾乎可以說是理智全無,一邊掙扎著,一邊大喊:「我要去找他,你放開我,皇甫逸,你放開我!」
她不信,不信皇甫謐會就這樣離她而去,從前也有過一次不是嗎,說他墜落懸崖,可是卻是他用來迷惑敵人的計謀……
「孟菀!」皇甫逸也急了,他又何嘗不想出去找尋,可是正如他所言,這個時候出去只會自尋死路,不但找不到人,連他們兩個的性命都要賠上去。
可是孟菀已經沒了主意,整個人已經在崩潰的邊緣,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拚命的掙扎著,粉拳握得緊緊的,一下兩下,就那樣重重的落在他的胸口上,皇甫逸被打的連聲咳嗽,可是手卻依舊不肯鬆開,眼見著她發瘋,他也惱了,抬手,對著她的臉頰便甩了一巴掌下去。
「孟菀,你清醒點,七哥若是在,也定不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
凌厲的一聲,是惱極了的,孟菀吃痛,小臉兒倏爾便紅了半邊,整個人更是呆愣在當場。
皇甫逸見狀,不由得也有些錯愕,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出手打人,手僵在半空,盯著她腫了老高的臉頰,好半晌,才緩了緩語氣道:「我已經打聽過了,皇后的人馬被你大哥帶兵擊退,皇后這會兒下落不明,大抵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來追殺我們。我已經飛鴿傳書回了京城,將咱們的情形告知了父皇,並讓他派人來找尋七哥的下落。你放心,這兩日我會先一個人去找,若是能找到最後,若是人單力薄找不到,那便等著搜查的人馬,相信我,一定會找到的。」
孟菀呆愣愣的聽著,那樣一大串的話,她卻只聽了最後一句,等到他說完了,話音才剛落下,她便猛的抬起頭來:「當真?當真能找到嗎?」
慌亂的模樣,似乎若是他搖頭,她整個人便會暈倒過去,皇甫逸瞇了瞇眼,沉吟了半晌,點頭:「是,一定能,我答應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這幾日,要在這裡好好的呆著。」
孟菀咬了咬唇,良久,點了點頭:「好。」——
之後的幾日,皇甫逸便到處的找尋,順著山崖下去的路上,來來回回的找尋,可是幾日的工夫,音訊全無,哪怕是後來,孟君珩帶著人前來,幾乎要將那山崖下頭翻上一遍,卻依舊沒什麼音訊。
孟菀失落急了,也傷心急了,但是又安慰著自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終歸沒有找到屍首不是。
如此,一個月的工夫很快便過去,秋去冬來,天也越發的冷了下來。
西蜀地處偏僻,以山壑丘陵地段為主,一到冬日,便會格外的嚴寒,呼嘯的北風,吹著滿處的枯樹簌簌作響,在這清冷的季節裡,越發的冷清。
其實眾人已經放棄希望了,若不是孟菀堅持著,孟君珩早就不會呆在這裡而是回京覆命去了,可是孟菀不肯,她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日找不見,她便一日不會回去。
孟君珩最瞭解孟菀的性子,這會兒失蹤的是她那樣愛慕著的皇甫謐,只怕說什麼,她也不會離去的。
這會兒也只能讓人回去覆命,他,則是每日裡都陪著孟菀四下的找尋。
懸崖下面幾里之內都是荒蕪,而後的週遭,卻是不少的村落,所以孟菀等人在確認懸崖下面找不見之後,便將注意力放到了周圍的村落裡。
她想,說不定吉人自有天相,被周圍村落的村民救下也說不定,所以挨家挨戶的尋訪,便成了每日裡的必修功課。
西蜀雖小,卻好歹是一個國家,環繞而建的村落更是不在少數,他們挨個村落走,挨家挨戶的詢問,卻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這一日,到了一處叫做銀元村的村落。
銀元村是距離西蜀皇城最近的村落,因為地產豐富,所以當初西蜀建國之時,特地將皇城選在了它的周圍,孟菀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只是還是得找尋。
又是挨家挨戶,又是到處的問詢,如此一上午的工夫,她與孟君珩二人都是口乾舌燥,到了晌午,孟君珩去買吃的,孟菀則是在臨近的茶鋪坐下來歇腳。
她想,若是銀元村再找不見,那麼她便真的應該放棄了,也許,她的執念,根本早就不復存在,那樣高的懸崖,她親眼看著掉下,生還的可能有多少,她不敢想,或者不願想罷了!
歎了口氣,手緊緊的握著胸前揣著的那枚紫檀簪子。
當初皇后抓了她,逼他就範,後來他還特地又親手幫她戴上,紫檀紫檀,還想著那一日他在耳邊的低語『紫檀未滅,我亦未去』,山盟海誓還在耳邊,可是他人呢?
眼眶兒不覺含淚,她仰起頭來望著天空,不想讓那眼淚落下,淚眼迷濛中,卻忽見茶鋪對面的金鋪裡,一紅衣男子長身而立站在那裡,因為背對著身子,所以看不清楚容貌,但是那背影,卻依舊讓孟菀一愣。
長身而立,紅衣張揚的裹在身上,那身姿,那輪廓,她猛的站起身來衝了過去:「皇甫謐!」
男子回身,孟菀的手便停留在他的肩頭,看著那一張陌生的臉龐,孟菀倏爾便蹙起眉來:「好端端的,做什麼穿件紅衣裳,做什麼站在這裡!」
怒目相視,哪怕容貌再美,卻依舊讓對面的男子驚嚇了一番,有些怪異的看了孟菀一眼,以為她是怎麼的了,也沒敢多言,便忙不迭的衝出了金鋪。
孟菀卻依舊站在那裡,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來,剛才的一瞬間,她以為她找到了,可是到底不過是很像的背影罷了,怎麼會是他?
歎了口氣,心中千回百轉,這會兒真真兒是難過到了極致,也沒有再等孟君珩,便茫然的出了那金鋪,朝著落腳的客棧,走了回去。
孟君珩在街上找了一圈兒也未曾找見孟菀,打聽之下才知在金鋪裡發生的事,心中不免歎息,老天真真兒是作弄人,若是皇甫謐死了,便讓他們瞧瞧屍首也好,終歸能讓孟菀死心,也好過這樣什麼都找不見,卻又不肯罷休的到處找。
歎了口氣,端著晚飯,進了孟菀的房間。
「菀兒,不要灰心,今兒個找不見,咱們明兒個再找,我相信,若是殿下還活著,一定能夠找見的。」
不過是安慰孟菀的說辭,眾人一道找尋了一個多月,等到讓八皇子回去報信之後,他們二人又走遍了大大小小各個村落,算下來,足足有三個多月。
若皇甫謐當真還活著,這三個月的工夫,無論如何也能夠找到才是。
可是沒有啊,別說找到了,就是丁點兒的消息都沒有。
「大哥——」孟菀將目光從窗外移了進來,扭頭望著自己的大哥,兩人單獨找尋了兩個月,整日裡風裡來雨裡去,大哥都瘦了不少。
也許,當真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大哥,明兒個再找一日,若是再沒有消息,我們便回去吧!」她說。
縱然不甘心,縱然不願意相信,但是這會兒,她能做的,大抵也只有放棄了吧?
三個月的工夫,若是皇甫謐沒死,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音訊全無的,他們這樣大張旗鼓的找他,若是他還活著,定會找他們的,再不濟,也會給他們捎信兒的。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所以大抵,已經不在了吧!
「菀兒——」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說,孟君珩明顯愣了一下,孟菀卻微微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雖然還是會難過,但是只要不抱希望,也就不會再有失望了,既然他不遵守約定守在我的身旁,那麼我也放棄好了。回去守著父皇,守著父親姨母,還是能好好過日子不是。」
她的笑容很輕很淡,仿若一下子便會消失無蹤,孟君珩瞧得心疼,卻無言以對。
是啊,再說什麼也都是徒勞,勸慰她的結果便是給她希望,可是這個時候,再讓她有無謂的希望,並不是在幫她,反而只會讓她一次次的失望。
於是點了點頭,疼惜的望著她,卻是良久無語。
翌日一早,兩人早早的起床,昨兒個已經打聽了不少的人家,今兒個便要將餘下的都打聽一遍。
大抵也是因為昨日想通了,今日的心情反倒沒有那麼糾結,挨家挨戶的問,失望了,也能夠忍住,如此,大半日的工夫便過去了。
因為與皇城離的極近,銀元村也很是熱鬧,傍晚時分,看著那滿處依舊熱鬧非凡,兩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過了今日,他們便要回去了,從今往後,只怕再也不會來找皇甫謐了,也許,回去之後,給他做一個空的墓塚,將他從前用過的物件兒埋起來,從此以後,有關於他的一切,便都只能存留在記憶中了。
不知怎的,這個念頭一聲,孟菀忽然想哭,她終究還是失去他了嗎,那個曾經深愛的,共同經歷了風風雨雨的他!
正在這時,街上的人群卻忽然自動分開了兩排來,孟菀方才收回思緒,隨著眾人走到了路邊,望著自遠處走過來的軍隊,整齊的步伐,跟隨在走在頭裡騎馬的戎裝男子身後,朝著前頭而去。
大抵是西蜀的某位將領,孟菀並不認得,是以沒怎麼在意,倒是孟君珩,在她的耳邊低聲的自言自語道:「那不是西蜀王的弟弟,他怎麼會來這裡?」
西蜀王的弟弟?
孟菀翹了翹眉梢,有些不解:「他是西蜀的人,又是西蜀王的弟弟,為何不能出現在此處?」
「因為他與西蜀王一向不和,早年間被貶去邊境守城,怎麼這會兒卻忽然回來了?」
這樣嗎?孟菀蹙了蹙眉,哪怕他這樣說,她也並不怎麼在意,只是孟君珩,卻像是很在意的樣子,直直的盯著。
孟菀見狀,拉住了身旁的一老百姓,輕聲問道:「請問一下,皇室有什麼事嗎?怎麼王的弟弟都回來了?」
那人見她長的好看,又溫溫柔柔的,忙不迭的回道:「是咱們的紅袖公主,要大婚了,所以寧王便回來了。」
又看了孟菀一眼,眼見著她裝束與旁人不同,於是低了低聲音:「看樣子你不是咱們西蜀的人,所以大抵不清楚吧,寧王一向與咱們的王不和,早年間更是被貶斥去了邊境,只是他那人野心很大,都傳他對王位一直虎視眈眈,甚至還有人說當年咱們的世子爺便是被寧王背地裡弄死的,就是為了讓咱們的王后繼無人,他便有機可乘。」
說了半天,孟菀卻都沒什麼興致,只是聽著最前面的一句話,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因為紅袖公主要大婚,所以他擔心王位會傳給駙馬,所以便迫不及待的回來了?」
「對,對對,姑娘真是一語中的,正是如此!」那人連連的說著,孟菀見狀,忙道了謝,這才折返回了孟君珩的身邊。
將方纔打聽來的說了一遍,末了,道:「大哥,你看起來很在意的樣子,你在擔心什麼?」
孟君珩搖了搖頭,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上一番來西蜀,便因為西蜀王找尋世子的事而費心費力,仿若總是不自覺地就想要幫他們。
而此番,聽了這樣大的事,他更是蠢蠢欲動了:「菀兒,咱們再在這裡呆幾日可好?」
「什麼?」孟菀有些不解他為何忽然提出這樣的建議,孟君珩卻道:「我想著去西蜀王那裡拜訪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夠幫得上忙的。」
孟君珩並不是多事的人,這一番卻主動的提出這樣的想法,孟菀明顯察覺出了異樣,然卻沒有反對,畢竟大哥這樣,是很難見的,想來,定是有什麼緣由才是。
於是點了點頭,道:「那我陪你去!」
她是鬆了一口氣的,因為皇甫謐是在西蜀邊境失去音訊的,若是她呆在這裡,便總覺得還能感受到她的氣息,畢竟先前說什麼放棄的話,也只是一時的念頭罷了,若是可以,她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的。
於是兩人,當即便轉向了皇城的方向,去西蜀王那裡,拜訪去了。
因為先前的交情,一聽孟君珩來了,西蜀王一喜,當下便讓人帶進來,卻沒想到孟菀也來了,臉色明顯一僵:「你們……你們怎麼過來了?」
不自在的樣子,孟菀翹了翹眉梢,朝著他行了個禮,道:「我與大哥過來找人,聽說紅袖公主要成婚,便來湊個熱鬧,唐突之處,還請您見諒!」
找人?
西蜀王瞇了瞇眼:「找什麼人?」
刨根問底,實在有些蹊蹺,孟菀與孟君珩對視了一眼,還是依言而答:「找尋我的夫君,先前墜落懸崖之後便失去音訊,我便與大哥四處的找尋。」
西蜀王明顯又是一怔,正在這時,有人通稟說是寧王求見,於是便吩咐著人將孟菀與孟君珩帶去偏殿飲茶,自個兒則是迎了出去。
卻並未讓寧王進來,反而自顧自的出門,逕直的往清泠苑而去。
清泠苑是紅袖的住所,顯然沒料到父王會來,當即便迎了上去,手中還拿著成婚是要佩戴的首飾,順勢就舉到了西蜀王的跟前:「父王來的正好,幫女兒瞧瞧,這兩個墜子,哪個好看?」
西蜀王卻無心卻瞧,一邊將那兩個墜子收起,一邊拉著女兒往屋裡走,待確定只有他們父女二人之時,他方道:「袖兒,出事了。」
紅袖一愣,就聽西蜀王又道:「孟家的兄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