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V55 風波再起 文 / 蘇紫苑
歡顏很快便回來,說是已經將藥送去了後廚,並吩咐他們熬好了給傾城送過去。
孟菀點了頭,等到傍晚時分,便親自往傾城住的琉璃苑過去。
琉璃苑是芙蓉閣邊兒上的院落,也是為了連城方便照顧傾城,才特地讓她住在了這裡。
孟菀去的時候,院子裡並沒有什麼人,想著興許傾城已經喝了藥睡下,便悄無聲息的進了門。
房門虛掩著,孟菀上前了一步,從門縫中往裡瞧,隔著簾子,隱約可以看到傾城負手而立站在窗子前,手邊是一精緻的瓷質藥碗,隱約的藥味自門內傳出來,有些苦澀,孟菀不由得蹙了蹙眉,心想著這藥聞起來便這樣苦,想來喝起來定更難喝,於是便預備著吩咐人去準備蜜餞給傾城送來,誰知她剛要轉身,卻見屋內的人忽而抬手,將那藥碗猛的朝著地上一扔。
「啪--」四分五裂的碎片,轟然崩裂開來,與此同時,傾城也轉過身來,孟菀這會兒才看清楚了她的表情,雙眸微瞇,眉心緊蹙,一雙唇抿的緊緊的,似乎是憤恨極了的。
尤其是一雙眸子,噴張欲出的都是恨意,冷冷的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上,似乎要將人生吞活剝了去。
在那樣的神色之下,孟菀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中陡然的寒意,讓她不住的發慌,她不明白,傾城為何會有那種神情,又為何要將那碗藥摔破,還是滿心怨恨,難道……這樣的怨恨,是對孟菀?
可是為什麼呢?她自問與這個女子素未相識,就算是恨,也是輪不到自個兒的,那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帶著這個疑問,回去房內,依舊滿心的疑慮,等到皇甫謐回來,她便將疑問問出了口:「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傾城姑娘討厭的事?」
這個問題明顯讓皇甫謐一愣,隨即微微笑,伸手攬過孟菀的腰身靠在懷中,道:「怎麼會這樣問?你們素昧平生,她為何會討厭你?」
「可是日間我卻瞧見她將我派人準備的藥給丟掉了,若非討厭我,那是為何?」
皇甫謐被問住了,這會兒也有些不知該如何解釋,沉吟了半晌,方才道:「興許是藥太苦?她從前就最怕吃藥了。」
這樣說著,孟菀卻是怎麼都不相信的,若只是因為怕苦,大可想法子便是,可是將藥碗摔破,還是那般猙獰的神色,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什麼事都沒有。
「你說,她會不會是已經恢復記憶了?又會不會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會對我有敵意,或者說,是因為……」
她咬了咬唇,越想越覺得有問題,想了幾種可能性,試探著說出口,然話尚未說完,門彎卻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傾城的聲音傳來:「王爺,您回來了嗎?」
孟菀一愣,錯愕間,房門已經被推開,還不等她與皇甫謐應聲,傾城已經自顧自的不請自入,也不理會孟菀倏爾蹙起的眉頭,一下子便竄到了皇甫謐的跟前:「昨兒個不是答應過今兒個要給我講從前的事,所以一聽說王爺回來,我便急急忙忙的趕過來了。今兒個要說什麼,我記得昨兒個說到十三歲那一年,我丟了最珍貴的玉珮,王爺為了幫我找,兩天兩夜沒合眼,愣是將靈隱山翻了個遍……」
孟菀臉色一沉,這會兒連城從外頭進來,一邊拉扯住傾城的衣袖,一邊道:「長姐別鬧了,王爺忙得很,哪裡有空給你講那些陳年往事,你想知道,不若去我的房中,我給你講好不好?」
「不要!就要聽王爺講,不要你!」傾城搖了搖頭,小臉兒皺到了一起,貼著皇甫謐的胸口,死活都不肯離開。
那模樣楚楚可憐的,倒是讓人看得有些不忍心,皇甫謐見狀,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可是本王待會兒要陪著王妃回丞相府,只怕不能給你講了。更何況,很多事本王已經記不清了,連城的記性一向好,讓她講給你聽,總比本王記不住胡亂的說要來得好。」
「可是……」聽到丞相府三個字時,傾城的身子一顫,卻只是一瞬,便恢復了一貫的柔弱姿態,拉著皇甫謐的衣袖,怎麼都不肯松。
連城見狀,忙不迭的上前,抓住傾城的手,試圖從皇甫謐的衣袖上扯下來,卻只是徒勞,傾城死死的抓著,怎麼都不肯松。
連城無奈,只好柔聲的勸慰:「長姐,你聽話,王爺都說了要陪王妃回府,你別打攪他們了,快隨我回去,乖啊--」
「可是我……」
「既然傾城姑娘想聽從前的事,不若這樣好不好,就到前廳去,叫上濮陽與花久夜,一起說說你們從前的事,反正我也想聽,大家一起還熱鬧。」
孟菀見傾城一直阻撓,知曉今兒個是回不去家中了,索性便大度的提議,也不去與她爭什麼。
傾城明顯一愣,自然本能的想要拒絕,然話還不待出口,皇甫謐已經先了一步開口:「可是菀兒,今兒個是三妹的生辰,不回去的話,那丫頭……」
「不打緊的,大不了趕明兒給她補份壽禮,哄哄便也沒事了。」
「既然如此,連城,你便去把濮陽與花久夜叫到前廳去,你與傾城也過去,本王換身衣裳隨後便到。」
連城滿是歉意的看了孟菀一眼,卻沒多言,只是拉著傾城急急的離去,人走之後,皇甫謐方才從後頭抱住了孟菀,在她耳畔親了親,道:「其實應該回去的,不應該順著傾城的意思,可是總覺得她救了我一命,如今又是這副樣子,若不事事順著她,心裡會不安。」
孟菀何嘗不知他的心思,所以才會連小芸兒的生辰都不回去,只為讓他心中好過,只不過,她不知這樣做究竟對不對,而那個傾城,又到底想做什麼!
之後的工夫,幾個人便湊在前廳裡閒聊,因為都很相熟的緣故,是以並未因為什麼地位什麼的而有任何的不妥,講起小時候的事,個個都顯得興致盎然,卻獨獨只有最想知道從前事情的傾城有些意興闌珊,看著花久夜眉飛色舞的講,她卻悄悄的離開了座位。
「傾城姑娘--」
大半個上午,孟菀除了聽眾人講述之外,更多的精力都用來觀察傾城了,自然發現她的興趣並不在聽大家將事情上面,所以這會兒越發的懷疑,她先前提議要說從前的事,不過是想與皇甫謐單獨相處罷了。
「王妃,你怎麼也出來了?」
見是孟菀,傾城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低眉斂首,輕聲一句。
「因為有些事要問你,所以跟出來了。」
傾城又是一愣:「有事?」
孟菀點了點頭,笑著走到了她的跟前,而後抬眸,直直的望向了她的眼底,盯著她的眸子,一字一頓道:「傾城姑娘,你的記憶,當真沒有恢復嗎?」
傾城僵住,隨即勾起一抹笑來,柔聲道:「王妃怎麼這樣問?我的記憶當然未曾恢復,否則又何必佯作失憶?」
「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否則若是平白的裝作失憶,那目的就真真兒令人懷疑了。」孟菀不動神色的笑著,一雙眸子卻緊緊的盯著她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待見她目光閃爍,飛快的別轉過頭去,孟菀這才又說:「對了,方才忘了問你,這兩年,你都是如何過活的,難道,就一直四處乞討?」
「不是,先前在川蜀一帶給人家做雜事,後來年前發生雪災,我便隨著旁人一路乞討來到了京城。」
川蜀一帶?
「那你應該吃過淮南子燒魚頭了?從前聽說味美,卻一直未有機會嘗上一嘗,只因那是川蜀一帶的特產。」孟菀聞言,眉心一揚,思緒斗轉間,試探著開口。
傾城又是一愣,隨即忙不迭的點頭,微微笑道:「那是自然,淮南子燒魚頭嘛,那會兒我時常吃。」
孟菀的眸子中閃了一絲的詫異,卻只是一瞬,隨即便恢復自若,未再多言,只是囑咐傾城早些回去,而後便轉身,往前廳的方向而去。
身後,傾城已然收起了微笑的神情,盯著孟菀的背影,一雙拳頭,緊緊的攥到了一起,目光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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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分,皇甫謐在屋內小憩,孟菀卻睡意全無,叫來轎輦,一路乘著進了宮。
孟君珩正在當差,顯然沒料到孟菀會來找他,歡喜之餘,便帶著她去了他在宮中的住所。
是離正陽宮很近的一處偏院,為的就是保護皇上方便,孟菀進去之後,便在椅子上坐下,環顧了屋子一周,這才道:「大哥在宮中當差這麼多年,想想還是我頭一遭來你的住所,果真與家中你的屋子一樣,佈置的乾淨整潔,一點也不像男子住的地方。」
「難道在你眼中,男人的屋子便該著又髒又亂?」孟君珩為她倒了一杯茶,在她手邊坐下,聽她那樣說,笑著打趣了一句。
孟菀也微微笑,唇角微揚,雙眸彎成了月牙狀,道:「照理來說,應該是那樣,不過我的大哥也不是那些尋常的邋遢男子,豈可同日而語。」
俏皮的語氣,引得孟君珩一笑,本能的伸手想要在她的臉頰捏一下,手卻停在半空又收了回來,似乎忽然想起,那個他一直疼愛著的妹妹早就成婚,他再有任何親暱的舉動都是不合適的。
於是轉而端起了自己的玉盞,喝了一口茶放下,這才道:「對了,成婚多時你我也未曾再見,我都未來得及問你,王爺待你可好?你在王府,沒有受欺負吧?」
還是從前那般溫和的語氣,孟菀聽了,略略點頭,想起皇甫謐,不覺唇角帶笑:「自然是一切安好,沒有人敢欺負我,只不過……」
這會兒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方纔的笑容,便不那麼明朗了。
「怎麼了?」見她神色驟變,孟君珩忙急切的問了一句。
孟菀這才將傾城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末了,看著孟君珩,道:「所以大哥,我總覺得她有問題,今兒個還特意拿淮南子燒魚頭試探她,分明是贛州一帶的食物,她卻說在川蜀吃過,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所以大哥,我想請你幫我暗地裡查查,看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這倒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既然你懷疑她,為何不與王爺說,讓他派人再去仔細的查查不是比我更好?」
孟菀搖了搖頭:「皇甫謐很相信她,畢竟那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不想因我的懷疑讓他不痛快,倒不如自個兒去查查看,若是沒有問題那是最好,若真的有問題,到時候再告訴他也不遲。」
處處為皇甫謐著想,孟君珩靜靜聽著,不由得微微有些怔神,這個時候再看孟菀,從前散落的長髮已經束起,那是嫁做人婦的標誌。
這會兒他似乎才真正的相信,那個從小到大一直跟在身邊的小菀兒已經長大,並且身為人婦,再也不會屬於他。
這個念頭,讓他一陣的失落,望著她好看的臉,眉眼彎彎,他怔忪,良久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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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日,孟君珩便按著孟菀所言,在王府裡安插了一個人,暗地裡偷偷看著傅傾城。
接連幾日未有動靜,到了第五日夜裡,忽然有人來求見孟菀。
孟菀認得,那是孟君珩偷偷安插在王府的人,遣退了所有的人,讓歡顏在外頭看著,將那人叫進來,道:「可曾查到了什麼?」
那人點頭:「王妃,方才見那姑娘從後門溜出王府,奴才跟著,瞧見她往大皇子府裡去了。」
孟菀一怔,猛的站起身來:「大皇子府?」
當下便派人去請王爺,她自個兒,則是帶了人,隨著孟君珩的人,先了一步往大皇子府去。
並不輕舉妄動,只是讓人在皇子府周圍守著,直到皇甫謐過來,她才迎了上去:「皇甫謐--」
皇甫謐明顯皺了皺眉頭,看著孟菀,有些不解:「大半夜的,沒事跑來這裡做什麼?」
「有人看到傾城姑娘來大皇子府,所以我讓人過來看著,還把你找了過來,就是要讓你看看,她絕對有問題。」
孟菀十分的相信大哥,也相信大哥的人,是以這話說的信誓旦旦。
皇甫謐卻蹙了蹙眉:「你在胡說什麼,方纔我來的時候,傾城已經回府了,還與我碰上,說是連城想吃棗糕,她特地出府去買。」
這話,讓孟菀一愣,看了看皇甫謐,又轉向大哥的人,一時之間有些鬧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那人卻已經撲通一聲跪下,忙不迭的磕頭道:「王妃,卑職真的親眼所見,絕無半句虛言,請王妃明察。」
這會兒孟菀當真有些懵了,皇甫謐的臉色卻已經冷了下來,看著孟菀,道:「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在懷疑傾城,還派人跟蹤她。」
「我……」她的的確確就是在懷疑,可是要孟菀如何說,她深知今晚這一鬧,皇甫謐定是生了氣的,生氣她派人跟蹤傾城,還生氣她不與他商量,可是,她當真是不想他為難,才會私下裡做這樣的事,而初衷,也是為了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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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兩人相識以來的頭一番爭吵,誰也不肯退讓,回到王府,傾城更是早就等在了那裡,似是什麼都不知道一般,孟菀越看越生氣,乾脆不予理會,轉身自顧自的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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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皇甫謐在書房中過夜,孟菀也在氣頭上,不去理會他,原本以為,到了第二日,他便會來主動找她,誰知等了一日,也沒等到他回來,反倒是大哥,聽那人稟報了昨晚的事不放心,親自來王府詢問。
孟菀還能如何說,只是說讓大哥放心云云,便將他搪塞了過去,等到孟君珩離去,孟菀方才叫來了歡顏,道:「王爺這會兒在哪兒呢?」
她想著,要麼還是先與他開口,反正夫妻間,也沒什麼隔夜的愁,更何況,昨夜的事,的的確確也不能全怪他,誰叫沒有親眼瞧見,他不相信也是在所難免,更別說,自個兒讓人去監視傾城,沒有經過皇甫謐的同意,也的的確確有些過了。
歡顏卻沒吱聲,只是拿眼看著孟菀,欲言又止。
直看得孟菀有些納悶:「在哪兒呢?說話呀!」
「在……在……」歡顏低下頭,似乎在遲疑,到底要不要說,孟菀瞧著她支支吾吾的模樣越發急了,又催促了一聲,歡顏這才小聲道:「方纔奴婢瞧著他去了琉璃苑,據說是傾城姑娘昨兒個夜裡沒睡好,這會兒又頭疼了,見不到王爺不行……」
說到最後,聲音越發的低了下去,尤其是看著孟菀瞬間蒼白的臉色,更是嚇得忙不迭的低下頭去:「奴婢該死!」
孟菀卻擺了擺手,心中鬱鬱不能解。
虧她還想著先道歉,他倒好,竟又跑去了琉璃苑,而對自個兒,則是不聞不問,到底,誰才是他的妻子?
正在這時,外頭有人通傳,說是三小姐來了,孟菀方才斂去了一臉的愁容,勉強扯出了一絲笑來。
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讓旁人跟著發愁,更何況,若是讓小芸兒知曉,定會回去告訴爹還有姨母,到時候他們免不得該擔心了。
「姐--」這會兒小芸兒已經小跑了進來,一下子就撲到了孟菀的懷中。
已經是六月的天氣,褪去春的涼爽,隱隱泛著熱氣,小芸兒顯得是跑得急了,這會兒渾身冒汗,尤其是額頭,更是泛著汗珠子,孟菀拿了帕子給她擦了擦,看著她小臉兒紅撲撲的,不免嗔了一聲:「怎麼淨知道跑,看把你熱的,有什麼天大的事,不能好好走。」
「還說呢,還不是因為姐你,為什麼人家生辰不回家去?」
不說還好,一說小芸兒就來氣,掐著腰嘟著嘴,儼然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孩子氣的樣子,引得孟菀抿嘴一笑,伸手在她臉頰捏了一把,道:「那一日有事,可是不是已經叫人給你送壽禮了嗎,怎麼還鬧脾氣?」
「壽禮是壽禮,人家要你跟姐夫過去嘛,那能是一樣的嗎?」
說的也是,畢竟先前小芸兒的生辰,孟菀可是年年都陪著,這會兒難免小丫頭會生氣。
只好雙手合十不住的討饒:「姐知道錯了,下次不會了,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這一次可好?」
小芸兒眉眼一亮:「原諒也可以,那你得讓人去捉幾條小鯉魚給我帶回家去養。」
這丫頭打的是這個主意。
孟菀嗔了她一眼,「真不該帶你去瞧,竟把主意打到了千鯉池上,不過咱們可說好了,只給你兩條,我可擔心被你帶回去會養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芸兒吐了吐舌頭,扯著孟菀站起身來,推推嚷嚷的,兩個人便往千鯉池過去。
天兒正好,半上午的時辰,不冷也不熱,小芸兒跑得很快,孟菀在後頭不遠不近的跟著,到了千鯉池的外圍,還不等往裡進,就聽一聲歡快的笑聲自裡面傳來:「王爺你瞧,我捉住了……」
孟菀的身子一僵,渾身竟動彈不得,尤其是透過樹影憧憧,看到園子那頭的池邊兒上負手而立的人影,她的秀眉,倏爾便蹙了起來。
皇甫謐,傅傾城!
小臉兒瞬間血色全消,惱意也倏爾竄上了腦門,這會兒她真真兒恨不得當場發作,卻又知不能夠,只能咬牙站在那裡,冷冷的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