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文 / 黑貓白襪子
激烈的水流沖刷著唐小米的身體，他被死死地按在阿爾弗雷德那粗糙的胸膛之中，後者的游速很快——超乎唐小米可以想像的那種快。海水在高速中激烈地沖刷著他的身體，如果說之前唐小米還企圖從阿爾弗雷德的懷抱中逃離的話，那麼現在的他甚至連睜開眼睛這樣的動作都做不到。
在他耳後的腮線開始泛出針扎一樣的疼痛，接著是呼吸困難。
這種感覺就像是掉入了真空之中，唐小米甚至都沒有餘力去驚恐阿爾弗雷德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的生存維生裝置也在這種可怕的高速中亮起了警示燈——畢竟它的設計者也沒有可能預料到有一天它的佩戴者會遭遇唐小米遇到的事情。
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拚命地擠壓著，剝奪著他為數不多的氧氣，耳膜劇烈的疼痛，肋骨在卡卡作響。在維生裝置故障後，那些被高科技阻攔的外界環境的殘酷逐漸展現在唐小米的身體之中。
……
智能ai在那飾品一般的吊墜中徒勞無功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
可是唐小米已經無法感受到外界的情況了。他的視線一片昏暗，因為海水壓力正在擠壓著他的眼球，他的視網膜上出現了緩慢跳動的光斑。
怦怦——
怦怦——
怦怦——
在這種極端危險的情況下，唐小米卻發現有一個聲音正鮮明的顯示著自己的存在。
那是阿爾弗雷的心跳。
在這極端痛苦的，甚至讓他恨不得能死去的痛苦中，他卻非常清晰地聽到了阿爾弗雷德的心跳——雖然實際上這是因為他的頭正埋在阿爾弗雷德的懷裡，而阿爾弗雷德也正處於激烈運動的狀態中就算聽到心跳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唐小米卻因為那種沉悶而有力的心跳而感到了一些安心。
他艱難地，掙扎著喊道。
當然啦，他自己是覺得自己已經手舞足蹈了，實際上他只是在阿爾弗雷德的胸口略微動了動手指。
阿爾弗雷德猛地低下了頭。他立刻就看到了唐小米那張發青的臉。
然後他驟然停下了自己魚雷般快速前進的身形。
「小咪？」
他驚恐而低沉地喊道。
唐小米因為強烈的慣性，「噗」的一聲，噴了一口血出來，他的尾巴就像是爛掉的海帶一樣在海水中連續晃了好幾下才停下來，之後臉色驟然比之前變得更加難看了。
「我……我……快要……沒有辦法……呼吸了……」
唐小米痛苦地呻·吟道。
他用力地抓著自己的維生裝置，覺得自己恍惚間已經趕快要看到天堂。
獨屬於淡水人魚的那種甜絲絲的血液的訊息迅速地在海水中瀰漫開來。
阿爾弗雷德的身體以不易被人察覺的程度顫抖了一下。他的耳棘張開的面積變得更大——感受到了細小的血腥味，在他們身後並不遠的虎鯨群正在飛快地朝著他們移動。
當然，按照泰坦人魚那種可怕的游速，如果阿爾弗雷德想要離開，還是可以甩開那群虎鯨的。
但是……
「你的速度……好快……我的……沒有辦法承受……水流的衝擊……我的維生裝置……」
唐小米已經接近暈倒的邊緣了。
大概是暈眩的緣故，阿爾弗雷德身上可怕的氣息對於唐小米來說變得不那麼明顯，他虛弱地拽著阿爾弗雷德耳朵上點綴的碩大寶石，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
阿爾弗雷德很茫然。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速度會快到影響到其他人魚生存的程度，當然啦，基本上泰坦人魚也不會跟其他人魚共游。
他低著頭，看著唐小米指縫間不斷報警的維生裝置，魚生第一次感受到了進退兩難的擔憂。
他並不知道那個裝置上不斷浮現出來的人類語言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黃色的光芒讓他直覺的意識恐怕小米現在宛若死魚肚皮一樣的臉色很有可能就跟這個裝置有關。
總之就是情況相當的不妙。
阿爾弗雷德的尾巴尖在身後輕輕地甩了甩，他小心翼翼地將臉湊近了維生裝置。
而就在這個時候，沒有了水壓衝擊，那個裝置的自我維護系統開始啟動。
……
唐小米立刻就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稍微輕鬆了一點。
而阿爾弗雷德在這一刻也受到了那個裝置上方不斷閃爍黃燈的誘惑，他納悶地伸出了指尖輕輕地碰了碰那不斷晃著修復信息的液晶盤。
「卡嚓
——」
一聲清脆的聲響從他的指甲尖和液晶盤接觸的部位傳了出來——而在液晶盤的表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裂紋蜿蜒的切開了整個屏幕。
之前還不停閃動黃光的維生裝置驟然變成了一團黑黝黝的鐵塊。
……
……
……
「對不起。」
阿爾弗雷德小聲地說。()
在不安湧動的水流之中，阿爾弗雷德與唐小米的身體同時陷入了石化的狀態。
唐小米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賴以生存的維生裝置就這麼被某位王子殿下戳了一個洞，在那短暫的瞬間，幾乎連靈魂都快要嘔出來了。
這條該死的貴族魚是真的想要弄死我吧——以上是唐小米同學在那一刻腦中飛馳而過的彈幕。
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是，維生裝置徹底失去功效的部件只有液晶屏，其他幾個關鍵部件還在捨生忘死地艱難工作，讓唐小米得以在深海之中維持自己那條脆弱的生命。
唐小米剛想開口說話，一條小魚卻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哧」的一聲恰好撞到了他的門牙。
緊接著，一大群驚慌失措地魚群辟里啪啦地惶恐呼嘯而來，然後在感受到阿爾弗雷德的氣息之後，魚群只能狼狽地躥向兩邊，在繞過阿爾弗雷之後，朝著海水的更深處逃去。
在他們身後，已經可以隱隱約約地聽到虎鯨群發出來的那種極端吵雜的呼喊聲，它們聽起來是一種刀子似的高頻率尖鳴，好像就憑著那些聲音，都能在淡水人魚柔軟的肌膚上切割出深深的劃痕來，水流的走向明顯變得銳利而狂亂，而從那個方向開始，一小群一小群魚群開始被驅趕過來。
「呸呸呸——」
唐小米捂著嘴唇，痛苦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那些逃跑魚群來時的方向，他皺起眉頭，有些困惑地喃喃開口。
「那是……什麼？」
有危險的東西正在靠近，即便是遲鈍如唐小米也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
阿爾弗雷德沉默地眨了眨眼，他再一次凝視了唐小米一次。
「是……熊貓。」
阿爾弗雷德乾巴巴地說道。
他回想著人魚通用語詞典中對於虎鯨這種圓滾滾，黑白相間生物的描述單詞是什麼。
阿爾弗雷德印象中是叫這個單詞……
隨後他用力地抱緊了那條一臉「你在逗我？」表情的淡水人魚，逕直下潛抵達到了海底。這是一小塊貧瘠的海底，佈滿砂石和些許低級的海葵類生物。
阿爾弗雷德用尾巴掃開那些較為粗糙的石塊，清理出一小塊柔軟的沙地，然後將唐小米放在了上面。緊接著，他晃了晃腦袋。
他的髮絲就像是有生命一樣的生物一樣開始膨脹，幾隻小魚睡眼惺忪地從頭髮的縫隙中探出頭來，隨後又哧溜一下溜回了阿爾弗雷德的髮絲之間。
他的頭發現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叢有些營養不良的海草，之後，他的尾巴盤了過來，一圈一圈將小米脆弱的身體纏住。
……唐小米依然出於茫然且呼吸不上來的處境，於是當他感到自己正在被某種粗糙冰冷的東西一圈一圈包圍起來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阿爾弗雷德伏下身來，用自己的身體充當屏障擋在他的身體上方，他才微微抖了一下。
「噓——」
阿爾弗雷德抵住他的嘴唇，說。
他那龐大的身體徹底地壓了下來。
若是有無形的眼睛在他們兩人的上方，自上而下地俯視著他們，那麼你們能看到的，將會是一叢海草，以及表面分佈著細小珊瑚和籐壺，並且有海螺和寄居蟹窸窸窣窣活動的石塊。
阿爾弗雷德身上那種驚人的氣息像是被收入了魔鬼的瓶子之中。
他變得死氣沉沉，氣質沉穩，好像已經在這一小塊海底呆了億萬年。
而唐小米被他隱藏在自己的身體之下，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條躲避天敵的小魚一般，是那樣的順理成章，那樣的普通。
當阿爾弗雷德做完自己的偽裝之後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在陰影之中，海水被什麼體型巨大而且數量眾多的生物拍打成破碎洶湧的水流從他們的上方衝過……
唐小米驟然睜大了眼睛。
幾隻發光水母被那些「生物」當成皮球一般，在尾巴之間拍來拍去，因為刺激而散發出一陣又一陣顫抖的螢光。
但是正是接著那微弱的光線，唐小米才得以從阿爾弗雷德髮絲的縫隙間看清楚那些能夠讓阿爾弗雷德都如臨大敵的生物。
虎鯨們不停地尖嘯著，他們的周圍不停的翻滾玩鬧，一條鯊魚的屍體在它們之間傳來傳去，腹部被啃出了大洞，但是它們卻一點兒將它吃乾淨的*都沒有，而只是隨意地將那具屍體當成玩具一般玩弄著。
眼前的場景可怕的程度完全超出了唐小米的認識。
他幾乎說不出任何話來。
虎鯨——
對於這種生物他唯一的認知就是海洋公園的海洋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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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唐小米曾經在海洋公園那裡擔任過一段時間的志願者，負責配合人類輔導員和海豚，白鯨還有虎鯨一起排演節目。在他心目中，虎鯨就是胖頭胖腦，超級聰明且可愛的生物。
別說是威脅到別的生物了，那群虎鯨甚至連一顆皮球都咬不破——它們頂多也就是不滿意晚餐吃的是速凍魚，於是故意把食物嘔出來堵塞水池裡的過濾孔。
而同樣是黑白相間的矯健身軀，同樣是充滿智慧的團隊協作，在唐小米上方這群尋歡作樂的虎鯨身上卻只有濃厚到無法忽視的嗜血與殘忍。
《讀者》上明明說過只有人類這種生物才會為了快感去虐殺別的動物啊……
為什麼，為什麼他現在卻要面對這種可怕的場面！
唐小米躲在阿爾弗雷德給他構建出來的偽裝之中瑟瑟發抖，又震驚又害怕，大腦一片空白，並且覺得自己感情受到了嚴重的傷害w(゜ロ゜w)。
之前唐小米吐出來的那一口血所殘留的氣息強烈地吸引著這群虎鯨。
它們在這裡徘徊不去，有的時候會碰觸到對方——然後開啟一場沒頭沒尾的，沒有任何分寸的鬥爭。
很快，虎鯨的血液，其他生物的血液就將這一小塊海域染成了腥臭的紅色。
唐小米的臉緊緊地貼著阿爾弗雷德胸膛。
好像在呼吸間，都能聞到阿爾弗雷德身上那種泰坦人魚特有的，好像曬乾後又被碾碎的海藻般清新的氣息。
以人魚的氣味來說，泰坦人魚的氣息其實相當的輕微。
唐小米聳了聳鼻子。
來到鹹水區之後他就發現鹹水人魚的氣味要比淡水人魚重很多。要知道，因為長時間與人類混居，淡水人魚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自身粘液的魚腥味對人類會造成的困擾，因此在淡水人魚中去味產品相當的普及，就跟牙膏和牙刷一樣是每天都需要使用的產品。
然而在鹹水區，沒有任何一條鹹水人魚對自己的氣味有概念。就好比羅伊，唐小米覺得他身上瀰漫著濃郁的生蠔和蛋黃的味道，但是唐小米可以打賭如果他這麼跟羅伊說，羅伊只會納悶地表示「氣味？我身上有氣味嗎？」。
總之，唐小米不得不承認自己還算是蠻幸運的，要知道以他和阿爾弗雷德現在這個姿勢趴在一起，若阿爾弗雷德是一條氣味很重的人魚的話，唐小米恐怕在被虎鯨咬死之前就徹底地被熏死了。
讓我們來為唐小米點個讚好了——他真的完全不知道，他從阿爾弗雷德身上聞到的清新氣息，實際上是從這條泰坦人魚身上某個特殊的腺體分泌出來的誘魚劑的味道。
在虎鯨群的打擾下，唐小米並沒有注意到，之前阿爾弗雷德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還是那麼的可怕和恐怖，但是現在，他明明貼他貼得如此之近，內心卻並沒有害怕的感覺，還有餘力在心中分析阿爾弗雷德身上的氣味問題。
他儼然也成為了阿爾弗雷德王子殿下用誘魚劑迷惑的第一條雄性淡水人魚。
唐小米忍不住輕輕地抽動了一下尾巴——這個動作完全是在無意識中做出來的。但是令他有些驚訝的是，當他抽動尾巴尖的瞬間，他總是可以聽到阿爾弗雷德的心跳，會不正常地多跳動一下。
咦？
唐小米的身體有一些僵硬。
等一下……是我想多了對嗎？
唐小米震驚地在心底對自己說。
他忍不住又動了動尾巴——
那塊海底的「石頭」以非常細微的頻率顫抖了一下。
唐小米這次是真的……被自己的發現shock到了。
他稍微抬起頭，在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阿爾弗雷德冷峻的臉。
那張臉是那樣的完美和帥氣，但是卻沒有任何表情，阿爾弗雷德給其他魚的感覺就像是冰雕成的機器一樣，即便是帥氣也是無機質的帥氣。
但是現在，唐小米卻覺得自己好像在無意中窺視到了阿爾弗雷德了面癱臉下的某些隱秘的特質。
這條龐大的泰坦人魚，竟然會因為怕癢而心跳加速？
唐小米的身體漸漸地變得放鬆了一些。阿爾弗雷德洩露出來的人性化讓他覺得對方好像也沒有那麼的，那麼多的可怕了。
虎鯨群們沒有注意到海底這塊「石頭」的異樣，它們轉動著身體，徒勞無功地在找尋了一圈之前流血的獵物無果之後，開始飛快地集體上潛去換氣。
而直到這個時候，阿爾弗雷德才稍微放鬆了一點，將那條有一整個「生態圈』·非常有用·尾巴伸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