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五十九章 為求解藥 文 / 草木多多
解藥是什麼?
當無相說出六個字的答案時.一種無望升起——
果然是世界難求!果然是欲求難得!果然是「有」相當於「沒有」!殘葉西風去——
他走了——
二人立約後,另一個他將雪白兔身的花水水帶走,再回時,懷中空空,然後,他出發了——
離開了這座小廟,踏上了西去的路——去了哪裡?
去了西方佛界!去做什麼?
去求解藥!
是「求」,而非取!解藥是什麼?
我想笑,也想哭——
春天到來時,他可會如期而歸?真若取不到解藥,他又可會回來?他立誓,如果取不回,將獨自去天之涯、海之角。
那是何等所在?那是六界的盡頭,除了荒蕪.便是寂靜,沒有風雨雷電,沒有生息演變,沒有任何生命.只有一望無際的荒涼——
而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從現在到春天,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卻是天上的三分之一日。僅僅三分之一日,他,可能取得回那幾乎沒有的東西?風,在廟外肆虐,另一個他,留了下來,從朝到夕,從夜到晝,陪在榻邊——
等——
等那個他回來——
等結局到來——
我曾經的嘶喊,他們都聽不到,為何非得這樣?為何非得二者去一,傷一個?為何不能像前些日子那樣,他們坐禪,我看著他們,直到永遠?哪怕我永世不能言語行動,永世不能再活蹦亂跳!鮮活的生命,比起他們所要承受的痛,栽寧願不要!他們怎麼不明白?
有風從門的縫隙中鑽進——
白色也跟著飄然而入——是雪?
已到冬日了嗎?他怎麼樣了?
是否真能將佛祖的淚取回?是的,佛祖的淚!
無相六個字的答案是——
「佛、祖、的、一、滴、淚」!
解藥,僅只是一滴淚,一滴佛祖的淚!不需多,一滴即可!那六個字,讓我想笑——
那六個字,讓我想哭——
那六個字,讓我非哭非笑,只覺天也在低下,一直低、一直低——
天要與地相合了——
是絕望!無邊的絕望!佛祖是誰?
橫三世佛也罷,豎三世佛也罷,佛祖是佛家之首!是六界之首!是萬物之首!
佛祖的悟,也超出三界外,凌於六界上的!天下誰都有可能掉淚,只有佛祖不會!
他雖是大慈大悲,普渡眾生,卻正因大悲又大慈,才不會掉淚!
佛家講求「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更是稟著「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理念。
當年大梵天王口金色菠蘿花獻佛,並請佛說法。佛祖一言不發,只是手拈菠蘿花遍示大眾,從容不迫,意態安詳。所有的人和神都不能領會佛祖的意思,唯有佛的大弟子——
摩訶迦葉尊者妙悟其意,破顏微笑。於是佛祖把衣缽交付給迦葉,囑他等待未來彌勒佛下世降生,再把衣缽交付給彌勒。衣是袈裟,缽是食具,衣缽代表佛教的法統。
佛祖為何將衣缽只傳給迦葉?因,迦葉那一笑——
那一笑,正是佛祖要傳示的一種無言的心態——
一種至為安詳,靜謚,調和,美好的心態,不會被任何語言和行為來打破。這種心態純淨無染,無慾無貪,坦然自得,樂觀自信,無拘無束,不著形跡,不可動搖.與世長存——
即所謂「真如秒心」。
只有迦葉與佛祖在靈山會上心心相印,僅只拈話微笑而已,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卻一切盡在不言中,無聲勝有聲。
這也就是著名的「拈花一笑」試想,佛祖怎會流淚?
除了意態安祥,靜謚坦然,不會有其他的表態,而佛祖傳法曾言,那種「妙心」非外間任何事可動搖。
在無相說出解藥時,黑袍的他,怔住了——
白衣的另一個他,看不到神情,卻也同樣的能想像到他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是艱險,如果是上九重天、下十入層地府、跳入三昧真火中……,他們不會皺眉,更不會發怔到那種地步——
但想得佛祖淚,簡直就是無從下手——
誰能得?靠什麼來得?
如果是為了化解這千年情劫,如果佛祖有心調解此事,如果佛祖也願意出一滴淚,那也是無法可得——
他已無淚,在他菩提樹下悟出佛法的那一刻起,他已無淚!
如果誰說佛祖會掉淚,不會有任何人、神、仙、妖、魔、鬼怪會相信,只當是笑話——
我也想當作笑話來聽,想一笑了之——
卻笑不出來。
而今,他去了,真去了西方佛界,真去求那滴淚——
雪,盈然下——
他走了已有人間的半個多月,這段時間他都做了些什麼?
另一個他,坐在我身邊,凝望著我,每時每刻都在望著我,眼裡的深沉,眼裡的複雜,似天下最深最暗的礁流——
在沖刷著他的眼底——
那可是他內心最隱密的掙扎?在花水水於他懷中永遠閉上眼的那一刻起,他的眼裡就似駐進了另一股力量,在與原來的那個他掙扎——
我也凝望他——
那張臉上沒有表情,卻比所有的表情讓人酸痛——
如果他真有母親,會將他捺進懷中,撫上他的頭顱,讓他盡情的哭一場——
我,也想這麼做,又無法這麼做,卻也不能這麼做,只能看著他,也看著門外的雪花——
「主——」
怔了怔——
有人在說話?
聲音清晰穩定,卻又冰冷僵硬,是從門外傳來的,伴著冬日的風——會是誰?
在多日來的寂然中,在我與他的相對默默無語中,猛然竄出的人聲,將寂靜打破,顯得突兀——
會是誰?
「進來——」身邊始終盯著我的他漠然傳言。「吱呀」一聲,更多的雪隨著門開而入——
來人竟是那個木老怪?穿花衣、扎沖天辮的老男人?
「主——」他進來,恭謹地低著身子又喚了一聲,始終沒有抬頭。
這個人突然出現,是否是為了報告人界的戰亂是否已被消彌?修羅門是否已把多國之亂妥善地處理?
「主,近日北方最高峰烏羅山下出現怪事——」怎麼說到這個?
「說——」身邊的他這時盯著我的眼裡起了波動。
那波動讓我一緊,意識到木老怪接下來說的話我應該仔細聽——
「主,半月多前那座山峰動了,整整一座烏羅山在移動,據傳言,有人看到山下是個白衣人在背負整個山脈——」
他說這話說得沒有起伏,就像在說外面下雪了這樣稀鬆平常的事,而他與那個怪女人從來都沒有表情,似木頭一樣。
我卻驚——
一座山在移動?還是最高的山峰?智泱國北方多崇山峻嶺,雪山決鬥時我便親眼見識過那些山峰的海拔之高,方圓之廣,那最高峰得有多高?是否又是一座珠穆朗瑪峰?他說山峰在移動?峰下是個白衣人在背負?
白衣人?白衣人?!會不會是他?如果只是捕風捉影的傳聞,木老怪不會專程到這裡稟報他們的主,他來了,就意昧著傳聞的可靠性已等同於事實。是不是那個他?
若不是他,凡人哪有這等神力?若不是他,是誰偏巧在這時做出如此古怪的舉動?若不是他,其他的神靈仙怪做這件事,豈會不驚動天界?而他所說的人是穿著白衣!
「主,那座峰被那白衣人整整背負半月有餘,東移百里,落在智泱國最荒遠的一處,峰外是沙漠。」
我在猜測中失神,這句話又讓我回神——
以他的移形術,如果是要到百里外,只需一個閃念間,而他竟然用了那麼長時間才將高峰橫移?就算是常人的腳力,要去百里外也不過花費兩天多的功天,就算背著重物,又怎麼能花得了半個月的時間?
他的腳下是怎麼樣的吃力?莫非是一步一步挪著走的?
「主,門下徒兒們去那裡看過,在那座峰橫移之處.是一路深兩尺的渠道,似乎是那個人腿腳磨過的痕跡,一直東去,穿過當地荒原人家,坑內是血跡——」
血跡?
兩尺多深?
腿腳磨過的痕跡?
兩尺的高度是到腿的哪裡?
負山之人是將整個膝都陷入地面?一路磨移?
正常人走路,一步與一步間,是隔開的,只有雙腿移動困難,無法邁開時,才會連到一起——
是他嗎?會是他嗎?不,不會是他!
他在佛界,去那裡做什麼?
但榻旁的人在聽到木老怪說到這裡時,為何眼中似石子濺入湖中後跳起了幾朵水花?
「主,在烏羅山被移到沙漠邊境後的隔日,那腳印處,有山中深流匯入,將血淘盡,現在已是一條細河,河雖不大,附近常年與沙漠打交道的人家卻將牛羊趕去放飲,並跪地謝神——」
怔怔聽著——
負山之人,用身軀將山挪到了沙漠邊境,所過之處血流滿佈,而他用膝開出的路,成了一條河?
他得用多大的忍力,才將一座山峰移走?
那峰比普通的山重多少?莫非其中還另有玄機?就似孫行者背山,平日背負不消多少力氣,但當山神作怪,加了沉山咒語時,山便重了幾千倍,讓背負者步步艱難!
是那個他嗎?是嗎?
他為何去背山?背一座最高的山峰?又為何會在雙腿所過之處,匯上深流?而那座峰東移後,是置在了沙漠之處?一條細河也讓當地的人能跪下叩謝神靈,可見沙漠對當地居民的殘酷影響。
一座峰抬在那裡,沙漠將永遠不會繼續侵入綠色家國了。胡思亂想——
又無法多想——
當木老怪退去後,廟內又重新陷入寂靜——寂靜中一朝又一朝,一夕又一夕滑過——我在努力地數日子,生怕錯過每一天,既怕日子過得太快,又覺得它過得太緩,無法靠記刻的方式來輔助自己,只有死死地硬記——
門外冬日的風,凜冽又凜冽,廟門不停地「匡當」「匡當」地響——
「主——」
又有人來了?
緊緊看著門,離上一次來人,又隔了半月——
這次又是誰?會帶來什麼消息?
「進來——」身邊的他身子動了動,沒有回頭——
風進人也進,來的是那個怪女人,她與木老怪是夫妻。而她來,是為了什麼?
「主,智泱國最西部近日發生怪事——」
身前的他,凝望著我的眼緊了緊,「說——」
「那裡幅員遼闊,卻常年乾旱,在西部中央本有處死湖,湖岸周圍寸草不生,湖內也是魚蝦不長,更有人跌落其中都會被浮起面不沉落的怪相,而在近日內,那處湖有了生機.不但湖內多了魚蟲蚌蝦、海草水漾,附近海岸更有草木植出,在冬日裡吐出新枝——」
死湖?
湖內與湖岸周圍都是沒有生靈的?那可是另一個世界中所謂的「死海」?
為何突然死湖不死,萬物新長?
「主,湖岸本荒蕪,固定居民極少,近日因那死湖突變,附近貧薄的人家奔走相告,赤足跳躍,且在老奴來之前,已有許多人家舉戶過移那處湖邊,喊嚷著來年要開荒種地,蓄牛牧羊——」
一處湖的改變讓當地的居民有那樣大的興奮?
「而且有部分居民曾見有一白衣身形在空中將舊湖之水吸去,又將湖岸所有的土地翻過,在一夜後,當地人發現那裡的土壤變松變黃,水中注入新水,認作是神仙顯靈,看那裡偏遠荒涼、人人生計困難而下凡造福於他們——」
白衣身形?
是他嗎?
修羅門搜集的信息,似乎都與白衣人有關?莫非真是他?身邊的人這時的眼中又閃了閃,「死湖的大小——」
「四座死湖可抵一座東海——」老女人說到此處臉微微抬了抬。東海的四分之一?
在我來這個世界後就是在東海海岸被牙兒發現的,而小張村的漁民曾形容過東海之大,我也曾立在海邊無數次眺望——
茫茫無涯,浩瀚無邊!
那一座湖能有東海的四分之一大,也是驚人的方圓。「死湖中出現的果真是海中生靈?」
「是,門人傳來的飛鴿傳書中說得仔細,的確是海中之魚.海中之蝦,海中之蚌.海中之漾,湖水湛藍而味鹹——」
身邊的人不語了,他扶在榻邊的手抬在扣緊。
「主,智泱國西、北兩處包括附近的臨國無任何海源,最近的一處海岸在智泱國東南部,與那座湖相隔萬里——」相隔萬里?
我仔細地聽著,仔細地分析——
越分析,越膽寒——
若那處死湖真如我來得那個世界的死海一般,那就是因為水中含有很多礦物質,水分不斷蒸發,礦物質沉澱下來,經年累月而成為最鹹的鹹水湖,水中會鹽度太高,除了個別的微生物外,水生植物和魚類等生物不能生存,才得「死海」之名。
而我的認知是拖了那個世界人類的不斷的探索與研究,經過了渡長的歲月才依靠科學揭開的奧密。
那個白衣人竟然將死湖之水徹底換了?將海水連同生物一起可來?
搬山移海之術,是莫大的法力,要做到這些,也會極耗元神,折損功力,尤其最近的海面是在萬里之遙外!這中間凌空攝取,就算是龍王也做不到!
是他!一定是他!
有幾個神仙妖魔有此等法力?除了他,還會有誰?
而他,竟然將湖岸周圍的土壤也抬過?他明白那其中的鹽分太多.土質已毀?
以後呢?
一座死水的形成,往往有其必定的條件,那個世界唯一一處的死海,也是因為兩個原因才形成的,一是那一帶氣溫很高,非常高,夏季平均溫度都在三十多度,最高時能到五十多度,而氣溫超高,蒸發量就越大。二是那裡乾燥少雨,睛天多,日照強.雨水少,補充的水量,微乎其微,才使死海變得越來越「稠」——入不敷出,沉澱在湖底的礦物質越來越多,鹹度越來越大。經年累月,便形成了世界上最鹹的鹹水湖——死海。
那個他,僅僅是引來海水也是不夠的,需要改變那裡的溫度與濕度,才會避免多年後,那座湖重新變為死湖。
「主,說來奇怪,死湖附近在湖中有了魚蝦生靈後,那一帶在最近已降過兩場大雨,一場中雨,超過了那裡以往兩年的總降水量——」
「喔?」身邊的他,眉挑了挑,肩頭明顯的一僵——
降雨量明顯增加了?
是怎麼做到的?
請了司雨仙,還是他個人的力量?而司雨仙斷然不會私自去助陣、需得天界的降雨號令,他中間做過些什麼?已能想像到其中的曲折。
要讓那個湖不再變回鹽水湖,就得保持固定的環境與濕度,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歲歲年年——
一座死湖的改變,會給那一帶的人的生活帶來莫大的改變,靠湖而生,將使許多人的肚子不再飢餓,多了生計,會變得日漸富足,而這婦人說就西部幅員遼闊,那會給多少人帶去福音?
是那個他嗎?
他去西天後,又去做這些事?
求佛祖的淚,不會是跪於佛祖駕前就能得來的,是佛祖讓他做這些,還是他自己?
那兩件事是常人做不到的,也是普通仙力無法做到的,他,現在可好?短短時日內耗費那般多功力,任是大羅神仙也會受不了的。
怪女人悄然退去——
退去前,微抬的臉上帶著些抖動,總是和木頭一樣沒有表情的臉上突然抖動,意味著什麼?
不敢去想——
怔怔的,只想著那個他——
廟內恢復了靜謚,日子還在滑過,一天又一天——
總是看著門外,看著風拍打門欞,又看著第二場大雪來臨——榻旁的他,時時凝視我,手,總是會輕撫上我的臉頰——
他的臉,在消瘦——
他的眼,更深暗——
「主——」
如風的聲音傳來——
如果不是日日在等著門外的消息,我不會發覺到這個聲音,它太輕飄,與風纏繞,幾不可聞——
「進來——」
身邊的他只有在門人出現向他稟報外界的情況時才會開口,而他的身子似乎已成了化石,很久很久未曾動過——
在那個他走後,就沒再動過。
門開,是個壯年男子,我沒有見過,他長得精瘦,同樣的面無表情,渾身充滿暴發力,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隨時飛出的箭——
「弓——」身邊的人主動開口了,像是在喚對方的名字。那個人身子更加低俯——
他是弓?是我曾在長春谷石室中就聽到過的那個名字?這個名字簡單易記,很難忘掉。
「主,在智泱國西南邊境中的茂密叢林中,一直以來有幫蠻夷部落,該部落雖居叢林,與世幾乎隔絕,卻生性殘暴,不曾開化外,還信奉邪神,致使偶有外人入林中,都會被活活生食之,並被掏出心臟供奉邪神——」這個人不急不緩的說著,他倒底要說什麼?
塌旁的他靜靜聽著,沒有語——
「在半月前突然有一人入了該林中,傳渡佛法,渡化那幫蠻夷——」
我似乎沒有了什麼力氣,這個人的話讓我聽得像在雲中飄,抓不住重點——
「他進入後可用仙力?」身旁的人眼睛微瞇。他的話讓我一震,莫非又是說那個他?
「主,那白衣人入林後不曾用非凡人的力量,門中弟子潛入暗中窺察,看得他一入林中便被那數千的蠻夷團團圍住,要將他生吞活剝,而他傳送佛法,任攻之,不曾用過半絲暴力——」
這個叫弓的冷硬的男子在說到這裡時,臉上似乎在抽搐——
我幾乎想彈起來——
白衣人?果然是他?
他怎麼又去了那裡?渡化信奉邪神的蠻夷?而且是用凡人的力量?
世間最難做的事是渡化人心!他卻是深陷密林中去渡化一群信奉邪神的人!中間的困難有多大?
那蠻夷竟然有數千人?
這一樁事要比搬山移海來得艱難!如果有那麼好做,早有佛家弟子去做了,況且他不是佛家人!
這個叫弓的人臉上為什麼抽搐?
「後來呢——」身旁的這個他眼瞇得更緊——
「後來——」他的眼裡似乎陷入回憶,閃出種種異色,那是驚駭的光芒?
而他接下來說的話,讓我幾乎無法思考——
他的話很多,即使他看起來是個少語的人,但他描述了那邊境密林中所發生的一切,那個人,與一群裹著圍布、終年活在山林間的野蠻人周旋,被攻擊,被圍堵,他有凡間的武藝在身,但以暴制暴無法渡化人心——
他在林中整整呆了一個月,一個月中幾乎用盡所有的心思,要讓那些人的思維逆轉,要讓那些人明白其他生命的重要性,要讓那些人脫離信奉邪神的惡念,重新豎立一種信仰——
而當他出林間時,身上鮮血淋淋,體無完膚!狂風捲著雪,拍打著廟門——
外面是風雪天,廟內是靜寂日——
叫弓的人走了——
榻邊的這個他,眼緊緊又望向我——
我,無力去回望他,怔怔地盯著廟宇的內頂,看著椽木架起的三角形空間——
那個他,除了入林與出林時用了移形術,在林中的一個月,歷經艱險,只用凡力,做盡他上世也未做過的事,為了渡化那些人,他竟類似佛祖當年修行時「割肉喂鷹」一般,任自身的**讓那些人割去,眼皮眨也不眨,唇角掛笑,在那些人驚怔,不信邪時,對他施暴,群攻,用元始卻也野蠻的武器攻擊他——
那些蠻人豈會相信什麼善道?豈會真信有人能捨生取義,為了宣場善念而不怕死?
他沒有退,沒有閃.只有迎難而上——
他竟然做到了!竟然在人間的一個月內,將一個信奉邪惡信了幾千年的部落渡化了?!那些人最終認輸,最終同意接受佛家以善為本的信念,也最終同意會接受外邊世界的文明——
這是常人做不到的,這是那般西方佛界的羅漢也難做到的!
他,現在怎樣了?
渾身帶傷的他,在哪裡?
這一切,只為了佛祖的一滴淚,也只為了使我能醒轉?倒底是佛祖授意讓他在人間做這些事,還是其它原因?
靜靜地躺著——
是的,栽的靈魂也躺著,任這種飄浮無形隨意地散開,不再去看門外,也不再去看身邊的他——
任風過——
任廟外的黑暗與光明輪替——
當廟門又被開啟時,動了動,會不會是他?看去——
不是他!
是木老怪,他又來了?
這一次他在門前應該也同前次那樣叫了聲「主」,而我沒有聽到——他是否又帶來了那個他的消息?
「主,智泱國南方臨國泊爾國近日發生一場大瘟疫,漫延的速度驚人,短短時日那國家的上下十多座城鎮中都被禍及,瘟疫所過之地人畜不留,尺臭遍天——」
瘟疫?發生的地方不是智泱國境內?在南邊的臨國?那個國家是否可參與了夾擊智泱國的戰亂中?
「然後呢——」身邊人沒有回頭,他似乎連脖子也成了僵硬的。
「約爾國國都也受牽連,皇宮內院陣角大亂,御醫盡出.匯診連醫也無法配出有效的藥湯,致使泊爾國整個國家人心惶惶,大肆戒嚴,而國都內但凡發現有初兆者,不管是否已染瘟疫,以火燒之,到處都是人哭畜嚎——」
什麼瘟疫這麼歷害?
漫延之勢那麼大?那會死多少人?比一場戰爭的死亡率還會高!而那個國家的御醫也束手無策?只要有人有初症就會被活活燒死?「主,也許是瘟神見那個國家整體國民人性不善,多行不義,散佈瘟疫禍害人間,凡人無力解決。就在整個泊爾國陷入昏天暗地時.主一直讓我等關注的那個人出現在了那裡——」
他們一直關注的那個人?是他?
他去了另一個國家?
修羅門的人脈真是無處不在,似乎只要是人間內,無論何地,無論再偏遠的地方,只要發生了一些風吹草動的事,他們都能獲知。
是身邊的這個他讓門人四處搜羅消息?
「主,那個人的醫術的確高絕,他出現後,深入瘟疫禍亂之地,把脈親診,並勘察地形,將受污染的水源我出——
這近二十天來,他在那裡行醫布藥,藥材不夠,便命人來智泱國取,而智泱國國君在收到他的書信時一力相助,派出無數人手,在全國搜羅相關藥材,用千里快騎,星夜趕路運往泊爾國——
那個人除了行醫,幾乎走遍每一個瘟疫散佈的角落,包括無一人存亡的整個城鎮,他也隻身進去,門中弟子未敢擅自入內,只在外面暗察,得知他應是將那些死屍親手一一處理,並引來大雨,將城鎮澆洗——
二十多天中,他事事親為,與疫民同居,醫治過的病人近六七千,親手埋搬抬處理過的病屍也數以千計,主——」
木老怪說到這裡,微抬起頭,嘴角在顫動,眼角也在抽——而那個他,短短二十天他做了那麼多事?
十多個城鎮都有瘟疫漫延,可見染上的人不只幾千人,他診斷過的六七千人應該是他每走過一個地方時抽重點看的,然後將藥劑的配法傳下去——
但六七千人都經過他的手,就算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天看四百個人,也得十餘天,那他二十天中幾乎是從未休息過了?
他雖然非凡人,有高強的法力,但他耗費元氣在先,又有傷痕纍纍在中,後又連日奔波——
他現在倒底怎麼樣了?
在木老怪又離去後,我.乏力——
即將三個月了,離三月之期只有幾日了,他可能如約回來?佛祖倒底要他怎麼做?
我等他——
盼他——比在橫江邊想見他而不得見的煎熬更甚——
他可好?他不會好!佛祖的一滴淚,怎麼樣才會求來?
換作是我去求,求那滴淚來救他,我可能忍受得住那許多種艱難?無論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做到,那種堅決的心,會不會如他一般?
門突然開了——
是被輕撞開的——
只有門開能讓我的精神一抬,用最迅急的速度望去——是銀皇?
不是他?
為何不是他?
思維又陷入一種混沌中,看著銀皇入內後,走到身邊人的近前,低下了頭用它自己的方式施禮叩拜這個人——
這個人則伸出一隻手到它的頭頂上,眼微微輕合——
他們在交流什麼?
「當真?」他突然睜開眼,盯著銀皇問,漠然無波的口氣變了,尾音是一種不確定的問意,而他的臉上是錯愕。
銀皇點頭,綠幽幽的瞳仁盯著自己的主人,那裡有一種皺痕——
身邊人此時看過我來——
表情凝重,眼裡是突飛猛撞的亂潮——
亂潮越來越烈,越來越烈——
終於,是驚浪濤天!
他為何是這種表情?為何他的身子在一震又震?銀皇帶來的是什麼消息?
我無法再靜靜浮著了!思維又清晰起來——
一定是那個他的消息,一定是!
告訴我!
你不要用那種神情看著我,告訴我!
「紅塵——」他凝視著我,眼裡的浪濤中泛起的是一種深濃的不安。為何不安?。
「紅塵——」他的手撫上我的額頭,指尖在發顫,我感覺不到,卻看得清楚。
為何要顫?
「紅塵——」他眼裡的紫霧被狂風吹散,在浪中翻騰,一會兒成形,一會兒不成形,語氣間是擾豫,是遲疑——
這雙眼,這張臉上的神情,在在都顯示著事情有變!
告訴我!你們說的一切,我聽得清楚!發生過的一切,我看得分明,告訴我!否則我不安寧!
告訴我!告訴我!「紅塵,你想讓我將他最近的一切告知你?」他說話了,盯著我的眼複雜又複雜,驚浪在持續——
我也在顫抖,我的靈無法安穩——
他聽到了我的喊聲?還是感覺到了我強烈的**?又或是僅僅憑著猜測猜出我要聽?
看他,看他的眼,看他的神情中的每一個細節——
告訴我吧——
你不能因怕我受不住而不告知他的現狀,那會讓我更受煎熬——請告訴我!
緊緊盯著他——
「紅塵——」他的嘴唇抖起來,抱住了我的身子——
無數種猜測閃過——
莫非是那個他拿回解藥了?才讓身前的這個人如此莫測而情緒不平?不,不像,不太像——
他的這種表情意味著什麼?
「紅塵,我該對你怎麼說?他,在智泱國東南部的山脈中——」
嗯?
他回應我了,他說另一個他在東南部的山脈中?那裡離海邊不遠,山脈並不多,去那兒做什麼?
「紅塵,那裡有一座巨形的火山在前兩日隱隱震動,火山口冒出了怪煙——」
火山?震動?冒輕煙?是一座活火山?
那個他呢,與火山有什麼關聯?你為何說得這樣吞吐?為何說一句停許久?為何不快快繼續?
「紅塵,他跳入了火山中——」什麼?
什麼?!
「紅塵,他五日前跳入了火山中——」我聽到了,你在說他跳入了火山中!
怔了怔——
反應過來——
眼前的他,不似在開玩笑?他又何必開這種玩笑?
我想狂笑!
我已經在狂笑!哈哈哈哈哈——
太可笑了!
沒人能聽得到,但我仍然笑!他,怎麼會跳入火山中?
就算他是一個仙,也不會冒那樣的險,哪個神仙敢真得跳入一座巨形的、快要爆發的火山中?大自然有它的威力,就算是超自然的能力,也未必能控制所有的自然物——
火山的熔漿,所過之處萬物毀,侵略之地,沒有生命能存活!
他有無尚的法力,也不能那樣跳入,何況他近日連番耗費修為!元氣大損!
他怎麼會跳入?為什麼?
「紅塵,那是處沉寂了數萬年的火山。六萬年前它曾爆發過一次,那一次,幾乎使半個人界被毀,紅塵,是指人界,而非小小的智泱國境內是嗎?
我只想笑!
面前人的眼裡是驚濤駭浪,是不可置信,他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
誰會想到?
怎麼會那麼巧?六萬年不曾爆發過的火山就偏偏在近日蠢蠢欲動?說出來誰信?
誰信?我不信!笑中,又有一種寒涼升起——
火山爆發真有那麼大的威力?能讓半個人界毀滅?有!我不得不承認,有!
在我來的那個世界中,火山噴發一直是被列入頭等災難來看待,而噴發的種類很多,種種的危害不一樣,海中爆發有可能會形成一個新島嶼,但陸上爆發的毀壞力卻是難以預估的。
有大有小,有的只能波及一個城市,而有的——
那個世界是在二十一世記,科技已經很發達,早有英國科學家指出,人類有可能在一次超強度的火山噴發中毀滅!
並且在目前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這種災難。
地球物理學家們斷言,有些火山的噴發強度要比過去的大好幾百倍,而最具威力、最壯觀的火山爆發常常發生在俯衝帶。
俯衝地形的火山可能在沉寂達數百年之後再度爆發,而一旦爆發,威力之猛,便會給人類帶來滅頂之災。
我的笑止不住——
那些科學家拿出了科學研究的證據,說地球在出現文明前不久曾經歷過因火山爆發而造成的大規模的災難。那是發生於74萬年前的蘇門答臘火山的超強度噴發,曾導致全球變冷和北半球四分之三的植物毀於一旦。不僅僅是熔漿的高溫破壞,而是它會影響全球氣候!氣候被毀,人類的生存壞境也就被毀!
火山噴發,超強度的噴發,的確可以毀滅人界!「紅塵,他是在火山爆發的前一刻跳入的。」
我還在笑,笑中聽著他的話。
那個他跳入了火山,是想用自己去阻止爆發?剛剛聽言,他是在五天前跳入的,那就是說,他已入山腹五日?
門外雖有風寒,卻仍是往日正常的季節輪迴,沒有異相,更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波動,他成功了?火山被他成功的阻住了噴發之勢?
「紅塵,也許——你我他三人之間的情劫,是為了順應這次人間的大劫而生,他,也是順劫而生——」身邊人的聲音如此蒼涼,像天邊的風——
順劫而生?
是說他這一世入人界,到頭來是為了用己之身來化解這場大災難?不是為了與我這一世相遇?
哈哈哈哈哈………聽起來不可置信!我入睡前,僅僅是戰亂,我入睡後,便遇上了自然大災害?而他一人面對那些,我卻在此處靜靜入睡?
如果不是為了我.他怎麼會去那裡?如果沒有我飲下凝魂露一事,這人界的災難由誰去解?而他義無反顧地跳入,難道不想著要回來了?不想再見到我了?
他有他的善,為了蒼生寧願跳入,他卻又有他的殘忍——
他怎麼能這樣?
讓我永世活在對他的盼中——
盯著屋樑——
怔怔地盯著——
緊緊地盯著——銀皇是在他跳入五日後回來的,應該是在旁邊一直等著,等他是否會再出現?是否會發生奇跡?
他跳入山腹,就是跳入了岩漿中,而他入內還要運用無尚的法力來鎮住岩漿的噴發溢出——
想像著,一座巨形威然的山口,立著一個白衣飄然的身形——
他腳下的山在震動,震動波及四方——
方圓百里內都在發生地震,凡有山石的地方,都是巨石亂滾,林木橫搖斷裂——
火山灰也在不斷地從山口飛出,岩漿像冒開的鍋中湧動的液體,不斷的上升、上升——
離山口越來越近——
而他,看著那火紅的液體——
跳入——
不想,不去想——
不願去想——
我已想過太多,無邊的累,倦,困,乏——
盯著屋樑,沒有再看其它的地方一眼,只覺一片茫茫——
期限快到了,快到了——
春天就要來了——
「紅塵,你怎麼了?紅塵??」
我的**在被搖晃,我的靈魂隨著**而晃——身邊的他在嘶喊,喊聲卻是那麼遙遠——
「紅塵,他會回來!紅塵,你不要這樣,他會回來!春天來時,他會回來!紅塵!紅塵!你聽到了嗎,他會回來!紅塵!」是嗎?
他會回來?
在他做過那麼多事後,他在跳入火山後,他還會回來?就算是上仙,入了火山,能生還的機會也是渺茫——
而他的魂魄,是否也會被沉封在那座山中?永遠不再有出頭之日?
「紅塵,你聽著,他是你的!你聽著,他是你的!你沒有讓他死,他就不會死!紅塵!他說過,你讓他死,他才去死!紅塵!」身邊的他為什麼這麼喊?
莫非我的**發生了什麼變化,讓他這樣驚慌?
太累了——
我想睡——
誰說靈魂真得不能睡?
這一刻,我就是無比地想睡——
再堅持一會——
第一聲鳥鳴傳來的時候,就是春天真正的到了——
如果聽到那聲鳥鳴時,你還沒有回來,我就將睡去——
睡到永遠的黑暗中去——
(本章是最玄幻的一章,而在全文結局的部分,會讓人界回歸平靜,把這種神異的色彩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