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流螢滿天飛 文 / 草木多多
每一日清晨,睜開眼,窗前都會有幾枝花插入瓶;每一個夜晚,入睡前,窗外都會有一隻曲,伴我入眠——
那瓶中花,日日都是紫色,從沒有不同!
那些曲,夜夜都會傳來,從沒有相同!
每首曲,都是不一樣的詞,不一樣的調,有時輕柔婉轉,有時疏狂深沉,有時像民間的小調,有時似山間牧歌——
他竟然能唱出那麼多種曲樂?每一首,用他極好的音質唱出來,都像在聽天之樂、樂之極,而那些詞的內容使每一首曲都像一首首情歌,夜夜響在耳側,沒有一夜中斷,沒有一夜不伴著我——
我來了有多久?
記不表具體的日期了,只記得看過了三次月缺,兩次月圓,而第三個月圓時分也到了,就在今夜/這期間應該有兩個多月的時間,都記不清具體是幾十天?
沒有沙漏,沒有表,沒有鐘,日子過得模糊,黃昏日落中,自己過了一日又一日——
是我願意忘記時間嗎?
我不願!
曾想過無數次,外面的世界現在會是什麼樣子的?戰火停了嗎?那個他,這些天來過得可好?為什麼沒有像前兩次那樣突然出現?是找不到這裡?還是無法來?
無數次地盼,盼他會出現,可又在每一次盼望後,又立刻將這份盼望推翻!
他不能來!不能出現!如果他來了,情況會怎麼樣?我不敢想像——
這裡是深山澤中,人力難至,他就是想來,也來不了,現在的他只是凡人一個,就算將全天下都翻過來,把四海之內都搜一遍,也未必能找到這裡。()
但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我會不會永世就呆在了這裡?會不會再也看到他?
沒有分別的分別,讓人難安,我連與他道別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橛突然消失在人海外,連我自己都在牽腸掛肚,他會怎麼樣?
想到這裡,就無法再想下去,曾對身邊的那個人說過,「放我出谷。」
他凝視著我回答——
「如果你要出谷,我答應你,並會帶你遊遍天下,去遍每一次你想去的地方,但你若是為了他要出谷,也可以,我會在帶你離開這裡前,先去找到他——」
心裡一驚!
而他接下來的話,說得是雲淡風輕,「也許讓他在世間消失,你的心裡就不會再有他。」
這就是他的回答!
這個回答在他口裡說出來,驚心動魄!
讓我無法去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他對別人的很酷,我是親眼見過的,他說他要去找梅無艷,他就一定會去!連地府都去過了,哪裡還不敢去?哪裡還能攔得了他?
他甚至說要讓梅無艷在世間消失?
他應該怎麼做?一輩子和他呆在這裡?連無梅的一面也再難相見,就這樣永世分離?
而我有多久沒有說話了?在我得到他的那句回答後,我再也沒有開過口,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吐過一個字。
我看日落,他陪著看——
我望晨霞,他陪著望——
我進食,他默默坐旁邊——
我漫步山谷間,他綴在身邊——
我不語,他也不語,團團一朝又一朝,默默一夕又一夕,只有蕭聲、曲聲伴我,不有他的人影。
也只有在我需要吃東西時,他會對我說「走吧,你肚子餓了」,然後,他會來牽我,而我在他的手伸到之前,避過他,自己先主動走到擺著食物的地方——
每一夜他的蕭聲傳來時,我靜靜地躺在那裡,在黑暗中開始問自己的心,如果不是先遇到梅無艷,我,對這個人是否會心動?現在,我又是否真得沒有動一點心?
還未想出答案,心痛,頭也會痛,痛得無法再繼續想下到頭,痛得想讓自已昏過去——
我沒有答案,想不出答案!說我笨也罷,說我什麼都可以,我不能想!
唯一能做的,就是僵持;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避;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不去思考!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再語,不再笑——
今夜,月如盤,高高掛天上,有去輕輕繞過,使它顯得有些飄忽,我坐在山頭上,抱膝看,看我來到這裡後的第三次月圓——
暖風如熏,草木芬芳,我突然想賞月,在刁鑽比呆在屋中來得舒服此,便自顧自爬上這山頭,坐下——
身邊的人靜靜跟著,也坐在一旁——
我到哪兒,他到哪兒,沒有離開過我,除了夜晚入睡,他不曾離開我一時半刻,而他,寧願看著我這張不說話的臉,也不願放棄?
不知自己的心中豎立的那塊堡壘能堅持多久,不知道這樣子下去,我會不會被融化——
亂想間,發現點點亮光閃爍在草叢中,暈黃色,像零落的小星星點綴在那裡。
是什麼?精神有點懶懶,緩緩將眼望過去——
那些亮點在空中浮過,閃閃爍爍,漸漸得多了起來,一點一點地像小小燈籠亮在周圍,點綴了夜空,點綴了山頭暗色——
是螢火蟲?怔了怔,夏天了?已經夏天了?不知不覺中又到了另一個季節?
這些小昆蟲只有在夏季才開始出現。山中無日月,朝看雲,夕看日,竟然已從春未到初夏,再到夏日漸漸濃?
這溫暖的風原來是夏風了,不顯得熱,是這座谷冬暖夏涼的地形造成的?還是不到熱的時候?
那山外已怎麼樣的世界?
從沒有真正地看過螢火蟲,更沒有這樣近距離的與它們折角過,當它們星星點點的飛過我身邊時,想用手抓住——
結果,它們很敏感,從指尖滑過——
並不想傷害它們,半空抓去時也沒有太用力,滑過就滑過吧,我眼睛望了望,不太在意。
只是我沒有想到身邊的人這時停下了蕭聲,一隻手,伸向半空中,像招一片雲彩那樣,輕輕的揮過,就見奇異地一幕發生了——
他的手,在空中向內緩緩地帶過一抹弧線,很緩,很緩,動作優美——
隨著他的手過處,就見周圍散亂的飛著的螢火蟲像被什麼吸著,漸漸的,從夜空中、由近處遠處的草叢中,集中過來——
排成了一條長形的隊伍,就像一條金色的長長的飄帶,更像舞孃手中最華美的長綾,在空中沿著優美的弧線,舞動著——
然後,最前邊的一端就到了他手間——
他則在那些昆蟲入手的一刻,抬起另一隻手,雙手成圓,像太極拳中環抱合攏的姿勢,在胸前環著,上下交錯地輕輕的團攏著——
就見那雙手之間虛空的圓中,是無數只螢火蟲兒隨著長綾一般的金帶落入其中,而他輕輕團,緩緩團,越團越大,越團越亮,團成一個光球,半徑有一尺左右的光球,停住——
他停住的那一刻,一輪「明月」,到了他手中!
燦亮的、閃著瑩光的「月亮」在他兩手團著的圓中!
我驚住——
他將螢火蟲兒團成了圓月?彷彿天上月真的就在我眼前了,如此動人,如此金亮,熠熠生光。
抬頭看天上,月還在去霄,而那輪不管實際有多大,肉眼看去,滿月進也不過如此,與他手中的這團圓差不多大。
「紅塵,接著——」
他突然這麼說,雙手向前推,就要將那團圓遞過來。
訝然,我沒有法力,怎麼接?那些蟲兒個個都還活著,一閃一閃地,巴不得脫出束縛,我怎麼接?
「雙手像我這樣,它們不會飛走——」對面的他凝視著我,手已將圓球體推了過來,我怔怔的看著,它是那樣的吸引人,帶著魅惑人的亮光,也許這一世我只有這一次機會與它們做這樣親密的接觸,不由伸出手,接去——
小心翼翼地雙手環上——
就像在抱著一個水晶的、易碎的珍品,而在我雙手攏上一刻——
明月到懷中!
有暖暖的觸感,很真實,真實的讓我低頭細看,它,絲毫不比天上的那輪差!
數不清的火蟲在我的手中,就像罩在了一個無形的透明的罩子中,左飛右飛,就是飛不出圓體,它們被此緊緊挨著,密密麻麻地充盈著,在我懷裡釋放著他們的光芒——
不刺眼,卻迷人,我的呼吸有些急快。明月在懷的感覺,讓自己以為最美的夢被實現了——
這個人就算會用法術,但竟然能想到將一輪月亮送給我?
「紅塵,你看——」身邊的人又輕輕傳來一句話,我抬頭,只見他的手雙緩緩抬起,修長的五指微微併攏,以一種說不出的優雅在我與他之間滑過——
而他的臉,在我懷中圓光體的映照下,顯得驚人的美麗。我怔了怔,這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感人,難道是螢火蟲的光使他如此懾人?絕美的懾人?
有點嬌冶,有點邪肆,更多的是優雅與一種說不出的東西,不似梅無艷那樣清雅,出塵,是恰恰相反,魅惑居多。
而他的眼邊蒙,紫霧在夜晚看不分明,使他的眼像迷一般,正用一種深似海的極為溫柔的眼神凝視著我——
額前的那綹銀髮似乎也在微微的反著光,與他的眼神形成一張網——
一張用柔情紡織的網,網向我——
我們中間就是一顆圓形的光體,照亮我與他的臉——
我呆呆地看著——
有些我法掙脫他罩過來的那張網,此時,有無數流螢從我們中間飛過——
帶著亮點飛過,迷了我的眼——
他的臉在亮點中隱約,比先前還要魅惑——
我發覺自己要失神了,再眨眨眼,連忙抽回思緒,奇怪又從哪裡來的那麼多螢火蟲?自己手中的團已經很多了。
這才注意到,隨著他手的牽引,就見不斷的有這種昆蟲從遠處來,彷彿這山頭所有的螢火蟲,包括原本隱在暗處的,飛在山下的,都被招來了,順著他的牽引而來——
成千上萬隻,數也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像金河一樣的,匯來——
剛剛我與他之間的流螢飛,就是他的手緩緩從中間揮過時帶過的——
這壯景讓我瞪大了眼,看滿山亮點,像金粉在夜空撒落,而他的手過處,一串流金跟著他,美如幻——
他就像執著的寬大的金綾,優雅的舞動著,那金帶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一時成圓形,一里成花形,一時成螺旋形,一時又成了蝴蝶結的形狀——
我呆呆地望——
流螢千千萬萬本就是一聲盛景,已經是華美炫漫的一幕,現在,這些流螢在空中擺出許多造型,美得讓人滿目流彩——
在我的怔視中,在我無法移開的目光中——
半空中,出現了一個桃心,一個非常大的金色的桃形!中間是空的,只有圍邊的桃形!那桃形閃著光,在漸漸的翻轉,漸漸地桃尖向下——
嗯?翻轉後,就變成了心形?一顆很大的心形,亮在半空中!
而他的手不停,滑過,又出現了一顆同樣的心形,與前面的那一顆在靠攏,一點點、慢慢地靠攏,越靠越近——
越靠越近——
最終,兩顆心形套在了一起!
我驚!夜空中,這幅動人的、發光的圖,是「心心相印」!
「紅塵,前一顆心是你的,後一顆是我的,無論花多少代價,我的心終將進你的心中——」
他的話傳入我耳裡,胸口裡的東西,「呼」地狠狠跳!
在這個世界中,並沒有桃形代表心的說法,但不管他是怎麼知道的這個喻意的,他的話,在輕風中,在如此情景中,讓我失神,久久失神——
眼睛看著兩顆閃閃發光的「心」,浮在空中,彷彿點亮了整個夜空——
我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下山的,直到躺在了床上,眼前似乎還是滿天的流螢金色,而在這一夜,我失眠——
在看到了那流螢漫天飛的無邊浪漫後,失眠了——
突然之間,想就這樣下去,就這樣呆在這個谷裡,不要再去想什麼,不要再去面對凡塵中的種種,逃避,逃避所有人的,逃避所有的事——
「紅塵,不睡怎麼能行,睡一會兒吧——」
就在我睜著到天亮時,耳旁傳來他的聲音,就像夜風輕輕襲來,我的眼皮開始發沉,一股深深的倦意泛上——
然後,在逐漸剝離的意識中,我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
「紅塵,天亮我會離開,日落前必歸,你等我,等我將江山帶回——」
我什麼都聽不見了——
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不!不!
他說什麼?
我在掙扎,即使在無法抗拒的睡意中也在掙扎,他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在與睡意作戰,我要醒來——
困,好困——
不,我要醒來——
必須得醒來,用盡我所有的力氣,只為了撐開我的眼皮!
我反反覆覆與這種黑甜鄉的誘惑掙扎,反反覆覆地失敗,又反反覆覆地不肯放棄,終於,睜開了眼——
當打開的一瞬間,我看到一張臉——
一張動人的臉——
在看到這張臉時,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喜,還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