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文 / Fahrenheit
以前面對生母的嘮叨,趙之楨多是靜靜聽著,不時應是,鮮少有個反駁的時候。
這回真是不得不「勸諫」了,吳家知不知道他不清楚,但生母淑妃顯然沒察覺京中這陣子的微妙氛圍。
趙之楨想了想,還是盡量柔聲道,「就算吳家想多跟才子新貴聯姻,壯一壯聲勢,也等……定准了再說。」
費家注定要倒霉,他都不知還得牽連出誰呢。
淑妃呆呆地望著兒子,「我……就覺得這是樁喜事。你也跟麾下愛將做起了親戚。」
吳家算什麼他的正經親戚?!不成武不就,莫說德行甚至連點眼色都沒有!
趙之楨深吸了口氣,「妃母,您也是堂堂一宮之主,怎麼娘家弟妹說什麼,您就信什麼?」
淑妃真沒想到想來寡言又溫和的兒子猛地冒出了這麼句話。
因為長子和老七都沒在她身邊長大,因此她有所要求,兩個兒子大多滿足,更沒跟她說過什麼重話。因此老七這話她聽得很是刺耳。
「你嫌棄他們了?沒你那側妃的親哥哥有用?」
趙之楨這回終於信了「人善被人欺」,生母也不例外。他在軍中歷來殺伐果斷,回到京中便不願示人以鐵面無情……如今看來,他又錯了。
趙之楨忽然笑了,親手端了杯茶送到生母手中,「妃母息怒。兒子如何會嫌棄吳家?我這就幫您說的這位吳家姑娘挑個好夫婿。」
淑妃看了兒子良久:她好歹知道皇子,尤其是握有實權的皇子不是那麼容易嚇唬得住。兒子雖在笑但眼中毫無笑意,這個神情更是讓她想起了聖上。
為個她都沒見過的娘家侄女跟兒子險些爭執起來……
淑妃胸口一悶,立即後悔剛才口不擇言,可終究覆水難收。她微微垂下頭,居然解釋了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老七……不成就算了。」
趙之楨這股子怒氣頓時就洩了:生母竟是真的凡事不愛多想,可又很膽小,並不會固執己見。
憑著這嬌憨性情能在宮中多年「屹立不倒」,堪稱奇跡的同時,他又覺得有些理所應當。這樣的生母不會擋住任何人的路,想死死拖住兒子的後腿……就更不容易。
淑妃勉強笑了笑,「我最後悔的便是給你指的那個王妃。她跟我不親不說,還總想著讓我出面管教你。你是我親兒子,我能盼著你不自在?這回也是,吳家人你能用則用,不能用……就算了啊。」
趙之楨哭笑不得地從生母宮中出來,順著大道還沒走上一會兒,便望見同母弟十二皇子笑盈盈地快步靠了過來。
十二皇子見禮後便直接賠不是,「七哥,弟弟先向您認錯。」
十二皇子剛剛成親,明年才會封爵,和新婚妻子一起出宮居住。可就十二皇子在宮裡的時候,想阻攔下吳家人面見淑妃,一點都不難。
趙之楨笑了笑,「想我這個哥哥做惡人,早說便是。」
這話裡滿是調侃之意,這個弟弟只比晗兒大一點,又向來不生事,他並不介意出手為弟弟出口氣,或是乾脆地了卻煩惱。
十二皇子聽出親哥的回護之意,稍微落後他哥哥半步,邊走邊笑道,「吳家一直盯著咱們兄弟的後宅呢。你想,連大哥都沒逃得『此劫』。」
趙之楨笑道:「吳家……妃母的幼弟,還有與他交好的族兄弟們向來都想得開。」向來異想天開。
十二皇子道:「七哥,這裡跟你多少有些干係。」
兄弟兩個一路前行,連跟著的太監都心有靈犀地落後了好幾步。
趙之楨這才問道:「怎麼說?」
「七哥在關口可是對著費家狠切了一刀?他們也沒指望在聖上跟前敗壞你,」但太子那邊就不好說了,十二皇子輕聲道,「妃母那位弟弟只要讓他見到大筆的銀子,往咱們兄弟後宅裡送人又算什麼。」
趙之楨當年藉著密旨,整治了費家的商隊,除了鐵器按數交到了父皇手中,其餘查扣的財貨他便按照慣例給麾下諸將分了分。
費家若是報復他,只是挑動吳家,讓他不得不給吳家點教訓——未免太小打小鬧了。
十二皇子也不知是不是猜著了哥哥的心思,又接著道,「費家可是指使了些御史參你,那些折子全讓父皇留中不發了。」
趙之楨點了點頭,費家必定是用太子的名義,驅使太子麾下的御史來參他。父皇此刻等的也應該是太子的應對。
不過他還是由衷誇了一句,「十二弟消息甚是靈通啊。」
「我這些日子光盯著那幾位御史了。光看他們沒事兒就聚在一塊兒商量,費家人還時不時地現身攙和一下,誰猜不到他們打算做什麼?」十二皇子一點都不避諱,「慶王叔都覺得我還成……」
慶王正是聖上的密諜大統領。
趙之楨這回笑得更真誠了,「以後說話行事只能更仔細慎重。」
「弟弟這不是要謝七哥幫我免去吳家的『桃花債』嗎。」旋即,十二皇子又凝重道,「參不動七哥你,但可以參別人。做官或是為將至今,真要雞蛋裡挑骨頭還是能辦成的。」
到時候真逼得七哥你不得不臨陣換將,平南王和北狄人真是做夢都得笑醒了!
幕僚們已經提醒他留心身邊幾位戰功不凡的愛將,這幾人年紀最大的不過
三十多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自古皆然。
除了朝中確有人嫉妒之外,還有平南王這類存著「除掉大齊青年才俊,多多益善」心思的逆賊,也在施展手段。
親弟弟這次直接挑明……背後不知是有慶王授意,抑或是父皇也讓他牢牢護住那幾個好苗子。
趙之楨就回了兩個字:「多謝。」
他剛和弟弟告別,從西六宮這邊出來,又遇見了貴妃親生的六公主……
趙之楨揉了揉眉心,「怎麼還讓你特地出來傳信?」
六公主笑道:「我怎麼就不能為妃母跑腿兒了?」
趙之楨只得乖乖跟著妹妹再回貴妃的承乾宮。
貴妃盈盈笑道:「都說明白了?」
他跟十二弟走一路聊一路,妃母如何一無所知?怕是連他們兄弟「聊天」的內容都能猜個**不離十。
趙之楨自小便親眼親耳看見聽見父皇與妃母談論政事,對他妃母的本事可是一點都不懷疑。
「十二弟讓我小心,」趙之楨直截了當,「護住身邊人。」
「費家不掌兵,橫豎手段也就這些了。」貴妃應道,「若不是……」中間隔著個太子,處置起來何須聖上憂心?「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多愛惜名聲。你出手前須得仔細探聽,拿不準的事兒就去找你慶王叔,記得……乾淨利落。御史那邊,我讓娘家哥哥也再用心照看一下。」
只要別跟太子直接槓上,連你父皇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趙之楨準確地聽出了妃母的弦外之音,「兒子記得了。」
貴妃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我娘家嫂子進宮,倒是『忽然』問起了晗兒。」貴妃之兄李維的長孫女只比趙晗小一歲,「你覺得如何?」
看在貴妃的面子上,趙之楨都不能不應,何況李維的這個孫女素有才名,怎麼看都是晗兒良配。
今日進宮一遭,替柳桓回絕了樁婚事,又為兒子定了樁婚事,趙之楨自覺功德圓滿,再加上妃母乃至父皇都默許他對費家「好生出口惡氣」,他回到府中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
他先在書房裡召集軍師幕僚,打算趕在年底之前先讓吳家安生下來,出了正月再回北方大營,便是打痛費家的時候。
到了該用飯的時候,正好議得差不多,趙之楨也沒留飯,而是換了衣裳便往元春的院子跑。
一進房門,他便聞到了股香濃之氣,再往裡走,一看這屋裡的陣仗,再看桌上架好的大鍋子,他便問道,「又叫上晗兒和暄兒一起用飯?」
元春連忙道:「哎呀,王爺……」趕緊讓人先把健兒弄去暖閣,「我可得跟您先告個狀!大姑娘時常出門……能不能改成讓他們在咱們王府裡見面啊?」
趙之楨也驚訝道:「怎麼說?」
元春解釋道:「這還是大爺跟我說的。」只要涉及大爺和大姑娘,王妃堅決不沾手,元春也是無奈地繼續照看大姑娘,「大爺……他自己說的,『偷聽』過妹妹與石家公子閒聊,便說不妨讓他們以後多見見。大姑娘如今也實在是懂事又會體諒人。大爺怕您聽了生氣,這不托我跟您『告狀』了?」
趙之楨笑道:「這算什麼『告狀』?」
「告知其行狀嘛,」元春越發實誠,「大爺這樣一說,我倒好奇石家公子究竟有什麼本事,折服了咱們大姑娘不說,還讓大爺都替他說話。」
「還真是。」趙之楨道,「等我休沐便叫那石家小子過來,咱們一起聽聽他是不是真的舌燦蓮花。」
當晚,安歇之前趙之楨便收到了回信兒,因為實在太有趣,他還念給了身畔的元春聽:淑妃幼弟酒後回府時,不小心跌進了路邊的水溝,摔斷了一條腿;而與他同行的還有個費家人,他雖然夠機靈躲得稍遠,卻還是讓酒後惱羞成怒的淑妃親弟「捎」了一胳膊,直接破相。
元春聽了也忍俊不禁,「您這收拾……也忒不拘一格了。」
「我那些親兵年紀小,鬼點子也不少。再說,若是讓這二位丟官降職,勒令閉門思過,未免太著相。總之先讓他們丟人且不能出門,也就夠了。」
這二人終歸不是罪魁禍首,受點皮肉苦,趙之楨讓屬下出出氣也就罷了。其實他最想帶兵團團圍住平南王府……可惜現在做不到啊。
不過趙之楨沒想趕盡殺絕,但平南王可沒這麼「心慈手軟」:從京中內城的費府搬出,到京郊的莊子居住的費大公子乘坐的馬車半路傾覆……還好他命大,身上多處骨折,可終究性命無礙。
這位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大受刺激,醒來便一口咬定平南王要殺他滅口。
一直在跟父皇賭氣的太子終於在「自己人」的通風報信下,知道他向來信任的費家其實與平南王早就勾勾搭搭了……
而這位「自己人」正是賈珍安排過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到,居然又寫到了兩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