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 文 / Fahrenheit
這事兒連趙之楨都是進宮見妃母時才知曉幾分。
而作為深得聖上信任和倚重的能臣林海,卻在御書房跟聖上說話時,便看出了幾分兆頭,回家後又交代了妻子,讓賈敏回娘家時千萬別忘了提醒一二。
賈敏本就天生聰慧,論起才學,她兩個親哥哥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她。隨著林海宦海浮沉,耳濡目染之下,更是極有遠見。
費家倒霉,賈敏樂見其成,但是費家失勢太子必受牽連,而娘家曾經也是跟太子十分親厚的……賈敏夜裡越想越睡不著,推了推老爺的肩膀,「你說,我娘家該何去何從?」
自從侄子賈珠中進士入翰林,還有侄女兒元春「拉」來了七皇子看顧,賈敏的心事已然放下了大半。
因此她哪是在問娘家?分明是在套林海的話:太子要摔跟頭了嗎?若是太子位子不穩,如今平南王又虎視眈眈……總之朝局定有變化就是。
林海此刻也有心事,自然沒睡著,「二位舅兄那裡不用愁,」又意味深長道,「該來的總是要來啊。」他越發不看好太子,跟自家沾親帶故的七皇子則有貴妃保駕護航,不會吃虧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急也沒用,賈敏想想也是,「順其自然吧。」
她年底也跟幾位交好的太太多番打聽和走動,真給柳桓尋了個好姑娘——想想柳桓那糊塗又暴躁的親爹,賈敏特地挑了個心裡頗有主意,為人又不失正直的姑娘。唯一的短處便是這姑娘的父親官職不高,只有六品。
賈敏本想著過兩天親去跟侄女說一說:無奈堂兄賈敬沒了,她得服大功,實在不好再往王府跑。只得……煩勞老爺林海了,「我給柳家侄兒選的那姑娘,你回頭跟王爺提一提。」
林海道:「得令。」
卻說聖上能從先帝一眾皇子之中脫穎而出,又打得打,削得削,把先帝在位時那些囂張貪婪的人家和臣子先後掃去,如今面對費家,以及費家最大的依仗太子,自然不缺辦法……只是教訓兒子,還是聖上最疼愛的兒子,聖上自己也糾結不已,這狠手重拳說什麼也砸不下去。
跟自己的心腹透了點口風之後,聖上批過折子也是越琢磨越心煩,坐臥不寧之際,大半夜裡還得擺駕承乾宮……
這會兒貴妃都已經躺下了,聽說聖上駕到,並無慌亂,披著衣裳就把聖上迎進了門來。
貴妃先端詳了下聖上,又明知故問,「又為什麼生氣了?」
聖上咬牙切齒道:「費家!嘿,費家!」在旁人眼裡,聖上自是高深莫測,可在貴妃這兒,聖上便是個尋常的丈夫和父親。
貴妃知道在聖上眼裡兒子自然是最好的,錯的全是兒子身邊的人,「太子妃可是您親自指的!」
換個人這樣煞風景,聖上必然惱火,可遇上貴妃他還得承認愛妃說得對,「太子妃倒還罷了,她娘家太不省事!」
聖上再遷怒,也不會把過錯強按到婦孺身上。
「若不是自家出了太子妃,費家哪有這樣的野心?」
趙之楨已然看出太子的岳父想當霍光,沒道理聖上和貴妃仍一無所覺。不過事關太子,若非事態嚴重不勸不成,貴妃也是輕易不開口的,「您現在收拾也不晚啊。只是……投鼠忌器,您可別傷了太子的心。」
聖上沉默良久,又道了句大實話,「也是我太寵他了。」
明明有心讓大兒子磨練一下太子,可他仍忍不住偏心,幾次長子與太子針鋒相對,他都沒「主持公道」,而是更照顧太子這一邊,久而久之,費家也背靠著太子逐漸壯大,終於到了……尾大不掉,不得不削的時候。
貴妃起身給聖上捶起背,「您要是連親兒子都不寵……」點到為止,她也不往下說了。
連親手養大的兒子都不疼不寵,待他人還能有幾分真心?
隔了好一會兒,聖上也惆悵道,「前些日子,我讓太子理一理人手,莫讓旁人佔了便宜。」
這個旁人當然指的是平南王,靠著商隊和鹽鐵買賣,這位異姓藩王把自己的手不知伸到了多少人身邊——也幸好此人打仗不成。
貴妃也不覺得平南王會是聖上的對手,可此人多年來不僅挑動大皇子與太子爭鬥得如火如荼,還拉攏了一大批在聖上登基時落敗的世家勳貴們,貴妃也得承認,這位在銀錢經濟上確有大才。
當年,即使是跳出來跟聖上對著幹,而且給聖上找了許多麻煩的人家,聖上也不過是只誅首惡,其餘人降職丟官罷了,不想也不能趕盡殺絕。
這些人家自立國至今子孫不少,朝中失勢又得養活一大家子,自然得想辦法弄些「外財」。平南王看準機會,送了一批能說會道的掌櫃幕僚四處遊說,又許以~厚~利說動了些握有實權的宗室……
於是鹽鐵走私便成了聖上一塊牽扯極大,不得不慎重對待的心病。好在南邊那位死了,聖上終於得了個能對宗室出手的名頭。
他一直琢磨著,不弄出太大動盪,好歹把暗中流向北面和西南的鹽鐵數量壓低大半,再敲打一番明顯過界的人家。打了一棒子,自然還得再給些甜棗,而對那些比較老實的家族,可以特別提拔下他們的年輕後輩。
這些心思,聖上自認太子不該想不透,可他吩咐之後兒子居然還在重用費家人:費家在聖上眼裡,正是必須挨削的人家。
貴妃最懂聖上之心,「您給太子指過良師諍友,可太子卻始終信賴親近費家,費家必有過人之處。您與太子是君臣,更是父子,因此我總勸
您跟太子說話軟和些,不然准讓這些小人鑽空子。」
貴妃輕飄飄的一句話,就給費家定了個「小人」的名頭。
費家也是~軍~功起家,曾經也出了幾個不得了的人物,不然聖上也不會從他家挑選太子妃。
可這些年費家的方向出了岔子,奉承太子排除異己樣樣能幹,卻沒有哪位族人做得出像樣的政~績~和~軍~功,飽學德高之士更是一個沒有。
這家人,尤其是費大公子賺錢真是把好手,不過撈得的錢財恐怕只有少部分上交給了太子,大部分則進了自家的腰包。
尤其是按照慶王收集的證據,費家早就和平南王勾勾搭搭,雖然他們存的是「從平南王這兒獲利套取消息,而後轉手就把平南王出賣」的心思。
眼見聖上又陷入沉默,貴妃忽然輕笑道,「這費家和平南王倒是所見略同啊,都是靠銀錢打通前路不成?不過只要不許這一家人離京做官,又能翻出什麼浪花?」
不掌兵權,沒有屬地,便是沒有根基,又何談霸業?
聖上終於長歎一聲,「太子若是有你這份心,我還愁什麼!」
貴妃也不驕傲,「您忘了當年咱們坐在一處讀書了?您說給我的那些道理,我可都沒忘。」見聖上露出了懷念的神情,她才又道,「太子哪裡是不懂這些?依我看,還是用順手的人不好輕易撤換,另外他跟您一樣,護短呢。」
想想也是,跟著自己數年的心腹讓父親一句話就從頭削到位,太子心裡如何能痛快?哪怕他爹是真心地為他考慮。
聖上搖了搖頭,「你怎麼總是替太子說話。」
「我分明是替您說話,」貴妃笑道,「我假惺惺地真罵上幾句太子,您就舒暢了?」
「聖上苦笑道:「真是說不過你。」
貴妃又親自端了碗參茶過來,「像樣點的人家培養嫡長子又有哪個不精心盡心的?都是一半教一半悟這樣過來的。您是沒見過當年我父親罵我哥哥罵到狗血淋頭,哥哥受不住背地裡跟我道委屈呢。您這份家業又實在是忒大了點,因此磨練起來定必別人家長呀。」
這就是聖上甭管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都願意來找貴妃的原因。
她聰慧博學又善解人意,每每一番勸說下來,聖上總能熄了大半的火氣。
在聖上想來,愛妃也的確提醒了自己,為了平定西南,他最近鮮少跟太子閒聊談心了。
眼見聖上又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貴妃依舊並無得意之色:太子……其實有些任性。
當年,聖上安排了寧榮國府再加上太子的外祖父一起輔佐太子,可隨著太子迎娶太子妃,日漸倚重費家,疏遠寧榮兩府甚至他的親外祖父,貴妃便知道太子……怕是很難從聖上手裡順順當當地接取玉璽了。
當時賈代化與賈代善兄弟尚在人世,都是聖上信任的能臣,這二位與太子外祖父不僅能讓太子有重臣守護,還能讓太子學習且練習一下制衡之道。
可惜聖上這份苦心,太子也許體會得到,可在他心裡沒準兒懶得費這份心思:反正他是太子,將來這些老臣要麼去世,要麼……還不是得乖乖地聽他調遣?
這些「讒言」也有費家的功勞,貴妃在宮中也有耳聞,可她沒跟聖上提起過半句——聽人轉述怎麼比得了親耳聽見更刺激人呢?還免卻她挑撥是非的嫌疑。
平心而論,大皇子要比太子更聽得進諫言,也更肯自省……可惜若是他扳倒了太子,那麼他終究帝位無望了。
第二天,聖上准了御史所奏,讓太子妃其中一位堂兄回家寫自辯折子去了:這位跟太子排到關口的心腹正是親兄弟。
下朝後,聖上把太子叫到了御書房,而趙之楨則去看望下兩位妃母。
貴妃跟兒子說的全是公事,趙之楨一腦子官司到了淑妃宮裡,又讓生母弄得暗暗惱火:淑妃還真地自顧自給柳桓指起婚來。那姑娘的爹甚至沒有功名。
趙之楨聽來聽去,終於怒極反笑,「妃母也要下旨嗎?」
淑妃一滯,終於端詳起兒子的神情,「他們一個勁兒地打發人來央求,我聽著那孩子也很不錯。」
淑妃在宮中生活了大半輩子,她耳根子再軟卻有個大好處:從不曾打腫臉充胖子。只要覺得不對勁兒,她立即說實話。
趙之楨笑了笑,「他們給大哥挑了個吳家女……您知道結局如何?讓大哥直接賞給屬下了。」
淑妃一怔,「這……真的?」
此時房中靜得簡直落針可聞,趙之楨隔了一會兒才道,「妃母別太順著他們。吳家其實什麼都經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看我今天更得這樣早……就知道該有二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