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章 文 / Fahrenheit
趙之楨目光掃了眼兒子身邊的石江,對這小子帶來的消息也越發感興趣了。喜歡網就上。
石江當即一拱手,低聲道,「太子跟前得用的管事一家子昨夜不知所蹤了。」根本不用誰開口問詢,他又主動道,「與太子右衛率府率是親家的那位。」
太子左右衛率乃是太子親兵。
這管事一家子究竟是跑了還是死了……趙之楨聞言倒笑了,心道:這是存心不讓太子過好年啊。
不過已經到來的親哥哥大皇子也不樂見自己過得痛快,眼見著有父皇默許,河東要讓自己啃下一大塊兒,這個想兵權都想得有些眼紅的哥哥如何還能坐得住?
以前面對大哥的「威逼利誘」,趙之楨除了顧左右而言他之外,辦法不多,如今也得讓這大哥明白什麼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撕破臉未免太難看,打定主意不開口也就是了。
他擺了擺手,兒子趙晗會意,帶著石江先行告退。趙之楨也起身出門去迎一迎他大哥。
卻說大皇子最近處境並不怎麼樣。他身後有不少老人家支持,雖然這些老人家都半數都致了仕,在朝堂上幾次官員的任免也都佔了上風,但……那又如何?
他早就盤算的收攏武官,染指~兵~權,想了這麼多年也依舊沒有下。
比起來,太子還有裝備精良時常操練的親兵呢——因為有平南王虎視眈眈,聖上一直擔心會有人鋌而走險刺殺太子,於是對太子左右衛率始終關心有加。
而他大皇子府中的府兵的待遇比起太子衛率簡直就是後娘養的。
大皇子到老時正是飯點兒,王妃韓續出面安排了下膳食,也就識趣地迴避了,只留趙之楨他們兄弟倆說話。
幾杯酒下肚,大皇子便帶了幾分醉意出來,平時的從容再剩不下多少,這回終於抓住嘴嚴的弟弟,便是一通抱怨:父皇可真偏心。
趙之楨只聽不說話,心裡卻道:我早知道父皇偏心了。
他在兵法上有些見地,藉著父皇的小股東風也算站穩了腳跟,可論起關愛真沒辦法跟太子和大哥相比,當然再看看三哥……他也就平和了下來。
大皇子念叨了半天,才發覺弟弟除了「嗯啊」之外竟沒搭話。
他其實頗為後悔,沒在弟弟剛剛帶兵的時候給予助力——那也是因為他當初也沒看好這個弟弟。
萬沒想到七弟在沒聲望沒人手的時候居然挺了過來,幾年內便積攢了無可辯駁的戰功。到了他七弟如今這個程度,若非大過,即使是父皇也不能隨意將他貶謫了。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就算七弟樂意靠過來,他身邊的「地方」已經讓那些世家子佔得差不離,不夠七弟施展了。
算了算了,還想什麼陳年舊事?反正他今日來訪只為拖住七弟,旁的多想也沒用。
房中兄弟倆在吃酒說話,廂房裡王府長史與趙之楨幾個心腹幕僚正面面相覷:石江提到的太子管事如今正在往北面逃跑的路上……而且這家子人拿得還是十四皇子的推薦信。
趙之楨自然管不到世家豪族的家裡,但驛站上有幾個肯為他通風報信的官吏卻不在話下。
再說這管事一家子出京城剛跑了十幾里,信使快馬加鞭只要不到一個時辰,這檔子消息可不就進了王府的大門?
涉及太子和十四皇子,廂房裡的幾位幕僚誰都不敢輕易出主意,雖然此事明擺著呢——注定牽連非小!
話說若是這家人一路向南,七皇子的這些幕僚們又哪會樂意「引火上身」?
諸位正期待著王爺什麼時候出恭,好趕緊把消息遞上去,大爺趙晗先聞訊而來,這回跟著他到來的已經不是石家公子,而換成了柳桓。
柳桓早就投到趙之楨麾下,在京城任職期間若是逢年過節不到王府拜見,那才是反常。不過今日這般帖子和人一起到,想來又是有事必須當面稟告王爺了。
長史歎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對父王這位忠心耿耿又頗有手腕的長史,趙晗也很是信任,「多事之秋啊。」
如今幾乎銷聲匿跡的費大公子在剛得到太子信任那會兒,背後就有平南王的暗子。自從聖上登基,這些年越發不得意的幾個勳貴以及世家與平南王有所聯絡,更不稀奇。
布下這麼多釘子,又一直不曾引動,顯然所圖非小。
尤其是南邊那位自盡之後,宗室中那些老王爺對聖上也常有議論……在京中破濤暗湧的時候,太子若是出事,或者乾脆動搖了國本,就是平南王兵出西南的好機會了。「清君側」、「勤王」這理由都是現成的!
聯想起當年聖上為了收回君權,大刀闊斧地削掉若干勳貴士族和宗室的利益,這些人忍了又忍也總有忍不住,聯合起來奮力抗爭的一天。
這些話父王早就跟他說過,趙晗對今日之局也並非全無準備。
可這群人的「抗爭」一下子全應到太子身上,而且今日大伯到來,頗有幾分推波助瀾之意,逃跑的管事還拿著十四叔的引薦信……再加上父王與太子的情分也不如以前,趙晗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太子伯父的人緣也忒差了點兒。
另外他心裡還有另一番愁事:父王從沒明說過,但之前父王應該是更偏向太子的。不過在大伯拉攏不成,動了些手段,包括暗中拉人以及明著壓制父王麾下的柳桓前程,都不見太子出面說上一句。
兩次
三番之下,父王自然心冷。離心離德雖不至於,但說再全心全意地支持太子,恐怕也不大可能。
至於大伯,本就與父王有了齟齬,棄了太子與大伯親如一家……這也不合父王的性情。
兩位伯父父王都不想「追隨」……難道要自成一家?思及此處,趙晗心頭便是一陣砰砰亂跳,他在擔憂之餘更有股隱秘的暢達之感。
雖然不能宣之於口,但身為正經龍子龍孫,又有哪個從沒「宵想」過那個位子?
趙晗微微垂頭,強抑心中的激盪……他的婚事到現在仍沒準信兒也許就是佐證之一。既然他猜到了父王幾分志向,他又該如何襄助父王成就大事?
卻說趙晗這邊滿腹心事,柳桓則頗有耐心地靜等……要麼兩位王爺乾脆散席,要麼就是抓著七皇子離席更衣的功夫遞上句話。
他不急,乃是因為他要稟告之事屬於「重要但不緊急」那一類。
柳桓與趙晗,乃至七皇子的心腹忠臣們已經往來過多次,彼此脾性都有些瞭解。大家與柳桓寒暄過後,柳桓並未主動提及前來拜訪的緣由,眾人自然不會再沒眼色地追問就是。
一屋子人等了足有一個時辰,大皇子終於意猶未盡地告辭。
趙之楨站在大門外,身周縈繞著淡淡酒氣,面帶微笑目送大哥乘轎遠去,轉過頭來便換了一身冷意,看著眼前的兒子愛將以及一眾心腹,「回書房,一樣一樣說。」
最先被拎到趙之楨眼前的還是石江。
石江是個秀才,他的父親連秀才都沒能考取,身上的功名純是捐來的。讀書不成,可他的父親卻在經商上極有天賦。如今繕國公石家的生意有四分之一都在此人的掌控之下。
而一個出色的商人在自己的「地盤」上自然消息靈通。不巧,逃跑的這位太子管事正與石江之父曾有過生意上的往來——石江再坦誠不過,「他欠賬沒還。」
顯而易見,幾十幾百甚至幾千的銀子石江的父親都不會時刻緊盯,果然石江比了個手勢,「二十萬兩。」
房中氣氛登時一滯,整個王府擺在明面上的收入,一年也不過二萬兩……一個太子的管事居然能欠下二十萬兩的外債!
屋中眾人互相遞著眼色,唯有趙之楨仍舊淡然,「他們何時離京的?」
石江道:「申初。」
眾人算了一下,從這家人出門到現在,怕是已經上了京城北面的山路。
這家人沒有在出城後就與人接頭,或是直奔早就選好的安樂窩,就是為了避開各家安排在城外的眼線。而跑進了山林,再想找到人就得看運氣了。
不過石江又哪有因為沒了二十萬兩銀子而有半點懊喪之意?想娶王爺唯一的女兒,他沒點底氣怎麼成?
不過繕國公石家,以及眼前石家父子的打算趙之楨並沒興趣,至少現在沒有。而且石江今日之舉,也算「中規中矩」,他點了點頭,便目視大總管好生招待石江。
石江見狀,果斷告辭。
這回書房裡沒了「外人」。
趙之楨面露疲憊之色,眾人與他一起吃了提神醒腦的參茶,又用了幾塊點心,待大家都恢復了幾分,趙之楨才看向柳桓,「河東那邊如何了?」
柳桓正色道:「正如王爺所料,這些年西面諸國煉鐵的工坊漲得太多太快了,河東自然也受了波及。」
河東可以算是韓家的底盤,趙之楨向來不願給父皇留下「爪子伸得長」這種印象,即便河東首府距離北面大營駐紮之地不過百餘里,他不僅沒去過,連當地的消息都甚少打聽:他一個帶兵的王爺太過關心鄰省民生經濟也的確不大妥當。
而他覺得河東的煉鐵的貿易作坊不大對頭,還是源於費大公子。鹽鐵自古獲利甚居,自認背景深厚依仗極多之人總會鋌而走險。
費大公子不是第一個,更不會是最後一個。他被家人強行圈禁之際,給南方鹽務留下了將近百萬的虧空……鹽他拿走去買了,更挪用了銀錢收購了一批鐵礦石,但銀子還沒收回來,他卻已經再也出不了門了。
這個大窟窿甭管費家願不願意,都要盡全力來填補。
不過費大公子「倒台」,可私販鹽鐵的商隊依然穿行於河東……韓家便以為這是太子默許費家填補虧空,乾脆睜一眼閉一眼了。
畢竟從河東出關,鹽鐵的主要去向還是西面諸國,北狄人雖然也能從西面諸國之中採買到,可量小不說花費也很不划算。
趙之楨也是如此猜測。
因此經過關口城和北面大關的商隊若是偷偷攜帶的鹽鐵數量不大,他也就裝不知道了——畢竟東北的那些向來安生又規矩的部族也不產鹽鐵……
可是數月下來,從他的地盤——也就是北面大關,經過的費家商隊……幾乎絕跡。
趙之楨本以為這是手下「善意的謊言」,等由自己提拔,又深得信任,人又還比較機靈的二三心腹跟他稟報過後,他才知道費家商隊買賣照做,但鹽鐵實在是一點都不敢沾,遠比別家更為謹慎。
這……怎麼琢磨都有點不對味兒啊。
論親疏,趙之楨就算跟太子略略生分了點兒,也總比韓家靠得住。論在自己地盤上的掌控力,也是趙之楨更勝一籌。
太子以及費家真想繼續「暗度陳倉」必然會選擇趙之楨這邊才對。
要知道當年費大公子
也是寧可讓趙之楨抓住,而非韓家。
原因也是順理成章:被七皇子趙之楨逮個正著,他必是「為尊者諱」,為了聖上與太子的顏面也會極力封鎖消息,絕對不會想著把事情鬧大……最終也是交由聖上獨斷。
但韓家就不一樣了,被他家拿住,可不就是現成把柄,威脅恐嚇,好生利用一番之後不知道又會落在誰的手裡。
若是事敗遭罪,還不如來個痛快的!
總而言之,費家人雖然心思多,膽子大,但卻有股子剛烈之氣。
趙之楨生怕自己「自作多情」,對費家的理解有偏差,還特地派人卻問了費家在關口的大管事,得到的回答便是他們在河東的商隊只管販賣珠寶玉器布匹紙張了。
那在河東頂著費家名頭私販鹽鐵的那群人究竟是哪一路的?
卻說趙之楨的心思多在練兵用人之上,當時雖有懷疑,卻也只派了兩三人到河東去查探一下……本來有心煩勞便宜大舅子韓大公子,幾次往來之後趙之楨覺得此人比他的晗兒更「實在」,而且當時人家一門心思顧念太子,他便乾脆提都沒提。
如今的柳桓正是帶著那二三人的消息前來稟報……在場之人都是一點就透,本來幾年間煉鐵工坊忽然增多就是件足夠「扣人心弦」的大事兒了。
工坊增多,自然出產的鐵器也跟著增多——反正這些鐵器總不會是農具。
如果還是費家在暗中運送鹽鐵,眾人倒也不至於這般介懷:北狄人不只是大齊的勁敵,他們在啃不下大齊的時候,就會欺負西面諸國以及東北的那些部族。
而後面二者的兵器來源,長久以來他們也的確都得指望著大齊……的商人。
趙之楨扶額冷笑了一聲,「他們除了自用,怕是接了個好生意吧。」不然至於自己忙不完,還要把若干冶煉礦石的買賣分給河東的工匠來做呢?
隔了一會兒,他又輕歎道:「西南那位實在是好本事。」
黑鍋費家背了大半,又靠著鹽鐵的生意把不少人家牢牢地綁在一處:開設新工坊也是要錢的,純靠工匠自發修建工坊購買爐子和煤炭,怎麼在幾年之內工坊數量變得這樣大?
趙晗也跟著長歎道:「那些人家原先以為鐵器銷往西面諸國和東北的部族,獲利不小且不犯大忌諱,如此一來想撇清關係都難了。」
趙之楨點了點頭,「明年得多做準備。」
平南王要起兵,北狄人就算看在了銀錢和兵器的份兒上,也會出兵南北呼應。
眾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些對策,長史和幾位幕僚負責連夜把趙之楨的各項命令傳達出去。趙之楨太陽穴隱隱作痛,緩步進了元春的院子,就見臥房處還點著燈呢。
他這一顆紛亂的心頓時就溫暖且安定了下來。進門後,元春先把健兒從腿上劃拉開,起身之後還揉了揉眼,「哎呀,差點就等不著了。」
趙之楨故意嗔道:「怎麼說話呢!」
元春笑嘻嘻道:「差點就睡著了,可不就等不著醒著的我啦。」
作者有話要說:跟大家說聲抱歉啦!
前天寫了兩千多字,頭太疼也就睡了。
頭疼好了,想了想還是寫個完整的情節上來比較好。其實這位平南王幹的就是「利益~綁~架」啦,這位打仗一般,但會賺錢,會借勢,一門心思打持久戰其實比大多數的「揭竿而起」狠太多了。這樣延續十數年的大戰對~國~力的消耗太可觀了